新妇

A+A-

    前院正堂,大伙正等着新人敬茶。婚事仓促,老侯爷守在西南未归,而大爷早几年便去了,眼下长辈里只剩下大夫人沈氏,二爷赵濯和二夫人梁氏。

    三人坐在堂上,男人心宽,而两个女人之间,气氛不禁微妙了些……

    自己准儿媳被截,梁氏心里必然不痛快。

    中元那日,事情巧得不能再巧,还真当以为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妹妹找不见女儿的时候,她就觉得蹊跷。容画可不是那不稳重四处乱窜的姑娘,何况侯府她又不是没来过,还能把自己丢了?所以看见外甥女被赵世卿抱在怀里时,她都懂了。

    这个贪心不足的妹妹啊!她是嫌自己这只枝不够高,还想攀更高的!

    因为出身低,梁氏这个妹妹特别爱算计,当初为了巴结自己和母亲,竟不惜和生她的姨娘断绝关系,自私得让人觉得可怜又可悲。

    梁氏对她好,无非因为都是姐妹,且她对自己还算忠心。可谁成想,这个“忠心”的妹妹竟有一日也会算计到自己头上……

    还有赵世卿,十几岁的姑娘不谙世事,他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这般冲动。什么喝醉了,叫梁氏看,没准他就是故意的!

    不过这话梁氏可不敢,一来赵世卿丧妻十几年而不动心思,在大家眼中他一直都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二来他可是昌平侯府的世子,未来的侯爷,她得罪不得……

    二夫人心里拧巴,大夫人也没好到哪。

    因为儿子的冲动搅黄了二少爷赵世骞的婚事,沈氏没少替儿子向二夫人道歉。

    可道歉归道歉,她心里也怨。向来谨慎稳重的儿子,突然娶了个姑娘,这让外面人如何传!何况这这姑娘不是别人,还是他堂弟的未婚妻。

    都是梁氏,有事没事便把妹妹往府里领,不然哪会闹出这么个阴差阳错。若不是多少了解容画和赵世骞之间的情分,沈氏还真要以为这姑娘就是蓄意的!

    也没准就是阴谋的,想想她那个好逢迎的娘亲,整日耳濡目染,还能养出多单纯的姑娘来……

    沈氏正想着,眼看这茶都凉了新人还没到,她遣身边的金嬷嬷去渊渟院瞧瞧。

    不过半刻钟金嬷嬷便回来了,老脸尴尬,迟疑道:“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还未起……”

    这话一落,几人哑口,震惊互望。

    新人一时贪欢虽不合规矩倒也能理解,可那是赵世卿啊……他克己自律是出了名的,岂有过卯时还未起的时候,便是他和柳氏也没有过啊!

    还有新妇,哪里有让长辈等候的道理。想到自己方才的揣测,沈氏冷哼了声,不由得瞟了二夫人一眼。

    梁氏瞧见,面上好不窘迫。

    就算容画没嫁儿子,那她也是自己的外甥女,她不懂规矩,丢的自然是自己的脸!可想想也不该啊,容画这孩子向来乖巧识礼,怎么会办出这么糊涂的事来?今儿可是新妇敬茶的日子啊!

    二爷望望外面,这都快半个时辰,再等怕就等到晌午了。他看看沈氏,试探问:“大嫂,可还要等?”

    沈氏目光始终盯着庭院对面的穿堂屏风,冷道了句:“等,就是等到晚上也要等!”

    ……

    渊渟院里,新人已起,丫鬟婆子们忙了起来,青溪赶紧进房去伺候姐。

    姑娘初经人事,赵世卿哪里忍心折腾,气势虽汹到底还是极尽温柔。可即便如此,容画还是险些没下了床,瞧得青溪好不心疼。

    世子爷体魄健硕非常人能及,可她家姐才多大,娇弱得哪承受得住,尤其她还带着心伤。

    出嫁前,容画日夜啼哭,青溪不是没瞧见,就连昨夜洞房姐同世子爷争吵,她也在门外听得清楚。

    姐嫁得不甘啊!

    昨日出阁,她连妆都不肯画,披上嫁衣便上了轿子,这不是赌气又是什么?

    就这么下去,想想这往后的日子,怕是都不好过啊……

    青溪满心忐忑,却不料容画淡定得很。

    她跟着赵世卿洗漱,又在嬷嬷的伺候下更换了吉服,随后坐在妆奁前,对身后的青溪道了句:“给我梳妆吧。”

    她语气有点冷,却平静得不得了。青溪懵住——

    方才还在担心姐会因不甘而抵抗,还合计着怎么寻个机会劝劝她,然可这会姐却如换了个人似的。

    难不成她这是……想开了?

    青溪实在想不通怎一夜的功夫她就转变了态度,可不管怎样,眼下她不哭不闹就比什么都强……

    赵世卿整理罢入稍间时,青溪刚好为姐画完最后一只眉。容画举眸,透过镜子正对上了身后望着她的人。

    二人对视,赵世卿又见到了那双宛若星空的眼睛,明亮,纯粹,干净……好似哪个词都不够表达它们的美。只一眼,便能让人深陷,无以自拔。

    赵世卿看得失神,对她勾唇浅笑。

    可镜子里那绝美的张脸却平淡无波,恍若未见一般,漠然垂下了眼皮……

    去往前院的路上,容画默默跟在赵世卿身后,一言不发。到达前院时,全家人已经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了,听闻下人通报,一个个脸色都不大好。可一见入门的容画,不由得都惊了一刹。

    他们如何都没想到,新妇竟然这般美,粉黛薄施,发髻轻挽,一身朱红礼服衬得她娇艳欲滴。虽能看出她略带憔悴,却未减容色半分,尤其站在高大威武赵世卿身边,衬得她竟多了抹西子的楚楚韵味。

    都才子佳人,梁氏一直以为只有年岁相当的儿子才和容画相配。

    然此刻,面对二人,她不得不承认,英雄美人更是天作之合。

    可二人再登对又如何,红颜太美,免不了会成祸水。今早这遭不就是么!

    想到这沈氏心沉,不过面对向自己道歉的儿子她并没有责备。她还不至于让新人在全家人面前下不了台,于是淡然地唤丫鬟端茶上来。

    赵世卿和容画接过茶,向沈氏奉上,容画跟着赵世卿唤了声:“母亲,请喝茶。”

    她嗓音清润甜软,像雨后黄莺的一声轻啼,好听极了……可,就是听不出任何感情来。沈氏看了她一眼,接过茶呷了口,什么都没,直接把准备好的红包给了新人。

    二人谢过,接着面对二叔二婶。

    对于梁氏,容画心里多少还是愧疚的。若不是母亲贪心,自己不心中计,何以让今儿这局面如此尴尬。她不敢直视梁氏,轻唤了声:“二叔父,二婶母。”

    虽未入门,可这么些年梁氏早把容画当成自己的儿媳了,今儿这一声“婶母”叫得她浑身不自在。好端端的准儿媳给了人家不,方才还因她遭沈氏嫌弃,于是瞥着容画道:

    “既然嫁了人就要守规矩,连个礼数都不顾忌,成亲第一日便这个时辰才到,让长辈等着你,像什么话!”

    梁氏习惯性地数落着,主位上沈氏突然咳了两声。梁氏赶紧闭嘴,这才意识到,容画已是人家的媳妇,轮不到自己教训了。

    可这话已经出来了,容画垂眸,一旁的赵世卿安慰地拍了拍她手,含笑对梁氏道:“今儿着实不怨她,是我耽搁了时辰,让叔父婶母久等,世卿给您陪个不是。”

    他可倒是护着她。梁氏笑笑,不言语了。

    长辈都见过了,接着便是赵世卿的弟妹们。

    二人进门时便发现了,赵世骞并不在。而梁氏也解释道,这两日翰林院大学士奉谕旨赴国子监讲授制艺,儿子去听课了。这机会一年也遇不上几次,况且还有半年他就要参加春闱了。

    赵世骞自幼聪颖,课业相当的好,今岁乡试他还一举中了解元,所以对于春闱众人一点都不担心,他必然会金榜题名。所以听课?想来是逃避的借口吧,未婚妻嫁于他人,便是不心痛也要尴尬万分……

    “大嫂。”

    容画面前,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怯怯地唤了声。

    容画识得他,他是大房庶出的少爷赵世隽。他母亲本是大爷的通房丫鬟,三十岁才怀上了他。

    按理主母不许,通房是不许生养的,可怀他那年大爷在西南殉国。许是为了祭奠大爷才留住他的后,许是可怜这丫鬟老无所依,于是大夫人许她生下了这孩子,并一直养在东院。

    容画淡淡点头,算应了,赵世隽乖乖退了回去。接着便是二房的嫡姐,容画的亲表妹赵惜颜。

    虽是亲戚,但惜颜和容画并不亲。二人同年,容画貌美乖巧,梁氏常拿她和女儿比较,女儿骄纵任性,让惜颜多少生了厌烦。

    如今容画撇下她亲哥哥,嫁给了堂兄,惜颜更是瞧她不顺眼了。于是看都没看,不情不愿地唤了声“大嫂”。

    除了赵世卿那个出嫁大兴,未归的嫡妹赵惜沅,该见的都见了。眼下只剩下最重要的一个人,便是赵世卿的独子,赵子颛。

    对容画而言,今儿是她认亲的日子,然对赵子颛而言,今儿也是他认母的日子。容画是赵世卿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赵子颛的继母,他自然要唤她一声母亲。

    “子颛,去你给母亲敬茶。”

    大夫人唤了声,只见从她身后走出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少年骨骼尚未分明,看上去要比同龄孩子微胖,一张稍圆的脸显得稚嫩得很。不过即便这样,他标致的五官依旧透着清秀。想来他随母亲更多吧,但他挺拔的身姿,和那份从容淡定气质,倒是颇像赵世卿。

    尤其是他那双眼眸,透着不应龄的锐气。

    赵子颛从容接过丫鬟送上的茶,送到了容画面前,恭敬施礼道:

    “夫人,请喝茶。”

    作者有话要:  求收,求评,求包养!

    备注:“1V1”,是的,你们没看错,所以这里就不必纠结儿子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