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此事如何?”
赵世卿这一问倒是把俞修竹问愣了, 讷讷道:“谷嬷嬷已经不再了, 眼下知道这事的只有世子夫人……”
“她不会的。”赵世卿平静应, 继续前行。
俞修竹急了, 跟了上来。“世子爷, 那就这样了吗?”
赵世卿脚步微顿。“不这样如何?”他回首凝视俞修竹,“你想我如何?如对谷嬷嬷一般对她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思?若是知道的人都不该留,那赵子颛是不是也留不得了?我除去谷嬷嬷仅仅是因为她知道吗?是因为她不安分, 了不该的。”
俞修竹闻言,默默垂眸, 深沉道:“那若是世子夫人也了呢?”
赵世卿看着他,眼底平静却透着股寒气,也不清幽邃下到底是何情绪, 随即淡然转身,走了……
晌午渊渟院正房里,容画倚坐在床边,青溪正跪在她面前伺候着,赵世卿一入门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他立刻冲进了稍间里。
“世子爷您回来了?”青溪听到声音回头道。
赵世卿目光落到她手里的药碗上,又看看床边坐着的容画。“怎么了?”
“哦, 夫人刚才一直冷, 府医来瞧了,夫人是着了凉。不过无大碍,喝过药多休息就好了。”青溪解释。
赵世卿蹙眉,上前接过青溪手里的药碗坐在了床边。
青溪明白他的意思, 默默退出去了。
赵世卿轻轻吹着药汤,歉意道:“怪我,早上不该拉着你胡闹的。”她一定是在花园里着了寒气,赵世卿有点悔了,眼看就要而立的人了,还这般没顾忌。
其实他也不能理解,自己明明不是的轻佻性子,可一见到她他就想要去和她亲昵。
在她面前,好像很多时候他都不会刻意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者有些情绪根本就是下意识的……
“世子爷您多心了,我这怕凉的毛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每到入冬都会犯,许是今年来得早了些吧。”容画淡淡道,着便去接他手里的药碗。他没给她,拾起汤勺喂她。
容画笑笑。“我没那么严重,自己可以。”
可赵世卿依旧坚持,面色冷清,目光专注地在她唇边和汤勺之间移动,极是认真。见药汁沾在她唇角,他便用巾帕擦干净。
直至最后一口药喂完了,他才放松几分,放回药碗的时候顺手在果盘里拈了什么塞进了她的嘴里。
容画愣住,舌尖掠过,一丝丝甜在被苦浸没的嘴里漾开,是颗蜜枣。
这甜压着苦直直朝心坎漾去,却被心里的忧忡拦了住。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一时情绪复杂。
赵世卿没大注意,唯是解下了外衣揽过她躺在床上,拉过被子把她冰冷的身子圈进了怀里。
“睡会儿吧,我陪你。”
“你不去忙吗?”
“等你睡了我再去。”他抚着她的背哄道。
他怀里特别的暖,身上淡淡的檀香混着他独有的男人气息,让容画忐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对着他胸口问道:“世子爷,我若是做错了事您会怎么办?”
她气息幽弱,扑在怀里痒痒的,赵世卿笑了,像哄个孩子似的拍了拍她的头。“我过了,错了我便教你,下次就不会错了。”
“若没有下次,或者不可挽回呢?”
赵世卿手顿住,他好似猜到她想什么了。她是个聪明的,既然听到了那日的对话,对谷嬷嬷的突然离世她必然会敏感。可正因为她是聪明的,所以她知道该怎么办。
“我相信你。”赵世卿道了句。
这话答得模棱两可,容画不明白他是相信自己不会犯错,还是在自己犯了错之后依旧相信自己呢?不管是哪种,容画都怕自己承受不来。
“我怕我会辜负你。”
赵世卿没应,沉默良久。容画忍不住仰头看看他,他也在看她。
他叹了声。“人都,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能让你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义无反顾。”
“那她若是转身就将这颗心丢掉了呢。”容画随口问道。可问完才意识到失言,慌忙要解释,却闻头顶人突然笑了。
“给了便给了,既然心甘情愿,何必纠结她是丢了还是扔了,她喜欢就好。”
容画胸口微窒。
这话得坦然,用情之深让容画心动。可转念想想,最终还是被现实击败。
这世上哪有如此纯粹的人,但凡有点理智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吧,何况是一向冷静的赵世卿。
她无奈摇摇头。“我不信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着,她再次抬头,“您信吗?”
“以前不信,但是……”他低头望着着怀里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勾了勾唇。“现在我也不清了。”
太多事情他不清了。
赵世卿不得不承认,在成亲之初,他对她好仅仅是因为他娶了她,他必须对她负责,他有义务照顾好她,并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可随着二人的接触,他更加认识到一个问题:这种“一厢情愿”可能并不都出于他所谓的责任,甚至连那个冲动犯下的错误也并不是误会。因为这些都不足以让自己的情绪跟着她被牵动,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他可能是真的喜欢她……
他亲了亲她的额,双臂拢得更地紧了,把她紧紧地扣在怀里。
“什么都别想了,你只要知道你是我妻子,从此以后,我们的命便被绑在一起了……”
容画心猛地一紧,她不知道该什么了。
她明白赵世卿不是简单的人,自己偷听的事她总是觉得他知道,所以她才试探地了这么些话。可倒了她还是不能确定……
算了,听天由命吧。
若他不知,那就让他永远都不知道吧,她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便如从来都不曾听过一般。
若他知晓,那这就是命,她任他处置,便如谷嬷嬷也无所谓。
她本就对这世间失望,若是他都不相信自己,那她在这世上拥有的唯一一抹温柔也没了,更没什么值得留恋了。
如是想,她心渐渐平和下来,蜷在他怀里睡着了……
一直待怀里人呼吸均匀,沉沉睡去,赵世卿轻缓起身。他一面穿着外衣一面看着床上那张酣睡的脸,最后忍不住亲了亲,才转身离开。
然他刚一出渊渟院,便在通往前院的角门处碰到了不想碰到的人——
“世子爷,您这是去哪啊?”谭歆然迎上去问。
赵世卿没应她,倒是问了句:“你这是去哪?”
谭歆然朝他身后眺了一眼,笑道:“听世子夫人病了,我来瞧瞧她。”
“不必,她休息了。”
谭歆然挑眉“哦”了声,随即又道。“那等她起了我再来!”
“你离她远点!”赵世卿低声道了句,语气凛然,透着股不可抗拒的威势。
谭歆然心猛地颤了颤,她见过他的高傲、冷漠、不屑……但这是他第一次威胁她。她笑容有点僵,抖了抖唇角,故作轻松道:“世子爷,没必要这么护着她吧!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赵世卿没应声,依旧平静地看着她,目光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像似一把出鞘的匕首,散发着丝丝寒气,逼得人无处可逃。
谭歆然是真的害怕了,可她的执着不许她低头。
“你最好现在就回去,不然我渊渟院出现一切问题我都会找你!”
谭歆然愣住,开口便道:“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好意思问。
赵世卿生性冷淡,但不是不讲理的人。喜欢是一个人的权利,他人无权干涉。
可她为了接近自己,什么事没做过?利用赵子颛偷偷潜入渊渟院;不惜在他面前落水,只为和他牵扯上关系;甚至在外面造他二人的谣……
若不是看在她是妹妹姑的份上,怕得罪她妹妹在婆家不好过,他早就不客气了。
“倪元!”赵世卿唤声。
倪元正在角门后一直没敢进来,乍然听闻麻溜跑了过来。“爷,奴婢在呢!”
“给我守住渊渟院,谭姐若是敢迈进一步,你就去禀大姐,让她带人回去吧!”
罢,连个余光都没给谭歆然半分,信步离开了。
谭歆然简直不敢相信,为了赶自己走,他居然连妹妹都不留了。她看看渊渟院,又看看倪元,狠瞪了他一眼走了。
瞧着她那忿忿的背影,倪元“呸”了声。好歹当初她落水自己还救过她,一点都不知道感激,没良心!
……
都察院里,汤应昀已经等了赵世卿许久了。
“既然虞都督在西北的局势已定,那这便不再是巢巩威胁的筹码,我们可以着手了。”汤应昀道,“只是……”
“只是什么?”赵世卿追问。
汤应昀无奈,道:“还是上次那话,你手里这份全部都是常弼之在辽东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证据,虽确凿,可若如此明晃晃地提上去,怕刚到内阁便会被巢巩扣下来。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从其它案子着手,一旦牵扯上他,我就可以调动三法司呈报深查,到时候巢巩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闻言,赵世卿沉默了会儿,低声问:“你还是想用容伯瑀手里的案子。”
汤应昀望着他目光不躲,坚定地点了点头。
“容我想想。”
“世卿,没有时间了。马上进入十月了,十一月开始便要进行百官考核,权利冻结,到时候若连动都动不得就更难办了。”汤应昀劝道。“我知道碍于容伯瑀的身份,你有所顾虑,可这不是……”
“我明白。”赵世卿伸手断了他的话,“我想的不是这件事。”
汤应昀怔,也顾不及问他到底在想什么,眼睛一亮,问道:“这么,你是同意用梁忱的案子的,用容伯瑀?”
赵世卿冷静点头。
汤应昀松了口气,可还是有所顾虑。“这案子涉及萧氏一族,就算过了内阁,皇帝那会不会……”他无奈叹了声。
赵世卿明白他的意思,他怕的是皇帝顾忌萧美人,毕竟眼下是萧美人升贵妃的关键时刻,出不得岔子。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
赵世卿看着汤应昀,目光沉沉,道:“汤大人您只管做您的,其余都交给我了。”
……
栖鸾殿里,烟罗纱帷笼着张暖玉雕琢的罗汉床,香薰袅袅,绕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氤氲之气恍若仙境。
而就在那张罗汉床上,似有个风姿绰约的身影半卧。
两个宫女碎步上前,心翼翼地挽起了层层纱帷,罗汉床上那抹倩影乍现,桃花玉面,明媚妖娆。
女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国色天香,透着女人独有的魅力,瞧一眼便能刻进骨子里一般,很难想象出这已经是个十三岁孩子的母亲……
“美人。”罗汉床下,霏苓唤了声。
萧美人慵然睁开双眼。
霏苓摆手,两个宫女会意,带着一殿的人下去了。
“谁的?”
“世子。”
霏苓话一落,萧美人怔住,立刻坐了起来,接过了信展开。
“呵。”良久,她轻哼了声,“多少年没个消息,这一来便是要帮忙啊。”
闻言,霏苓皱眉,问:“那美人可要帮?”
“帮啊!”她挑着尾音慵然道,一面将那信投进燃烧的香炉里,一面冷笑,“谁叫人家捏了我的软肋呢!”
作者有话要: 倪元:呸,当初落水还是我救的你呢!没良心!
谭歆然:谁让你救了,都怪你坏了我的好事,不然我现在就是世子夫人了!
赵世卿:老婆,你听我解释……
容画:倪元,干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