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真假世界43

A+A-

    方灼垂着眼抠着手指, “然后呢?”

    “管家跟你过吧,我从身体不好, 每个月都会有次例行检查。”顾沉的声音很轻, 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感觉到, 此时此刻,男人的情绪并不好,像在压抑什么。

    方灼眼睛垂的更低了,抠着手指点点头。

    “那天我常去的医院因为突发事故,没法做检查,只能临时去了公立医院,等候检查报告的时候, 有个孩子突然跑过来, 拉住我的手……”

    那时候的顾沉, 完全没有孩子该有的活力, 阴沉可怖, 连佣人看了他都觉得害怕。

    他们在私下里议论,少爷那双眼睛真可怕, 死气沉沉, 走路也轻手轻脚, 跟鬼一样, 他爸妈会不会是他克死的。

    这样的话,顾沉听见很多次, 他就站在转角, 看着那些人一脸嫌弃, 越走越远。

    他其实是麻木的,哪怕父母过世,也不见得有多伤心。

    管家那是因为他还,不懂事,不明白死亡的意义。

    可是只有顾沉自己清楚,他什么都明白,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感情欠缺的怪物。

    方灼是除了管家以外,第一个愿意带着善意触碰他的人。

    当他的手被那只手拉住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手的主人情况并不好,有点发烧,额头和脸上还带着伤口。

    他仰起脸,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哥哥,你也生病了吗?”

    短暂的怔忪后,顾沉把手抽回去。

    方灼年纪,对旁人的情绪变化还不敏感,笑嘻嘻的爬上凳子,跟顾沉排排坐。

    他那天穿着碎花衬衣,短裤,头发有点长,乱糟糟的,看不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话声音也软软糯糯,虽然挂了彩,依稀能看出点可爱的影子。

    顾沉始终面无表情,腰板挺直得像个大人。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严肃的人,方灼好奇的观察,为了引起对方注意,身体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弄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顾沉喜静,额角抽动,忍无可忍地看过去,试图用那双让人害怕的眼睛,将家伙逼退。

    方灼毫无所觉,举起手贴到顾沉额头上,嘀咕着,“大哥哥你也生病了吗?是发烧吗?你爸爸妈妈呢?”

    孩子的手又软又暖,像个暖炉,顾沉这一次愣怔的时间,比刚才还长。

    方灼皱眉,大哥哥都烧傻了,“他带你去找我妈妈吧,让她带你去看医生。”

    他着就想把顾沉拽下长椅,奈何自己力气不够,根本拽不动。

    顾沉回神,反手捏住他的手,张了张嘴,不怎么熟练的放低语气,“我没生病。”

    方灼眨眨眼,歪头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相信了,“好吧,那我陪你一起等你妈妈吧。”

    顾沉又陷入了沉默。

    方灼陪着他坐了会儿,绷不住了,又开始逼逼逼,没几下子就把自己卖得干干净净,最后又开始别的,“我今天刚刚从外婆家回来,外婆在乡下,那里有鸡有鸭还有鱼,还能吃烤红薯,哥哥,吃过吗?”

    顾沉抿了抿嘴,不话。

    走廊里人来人往,噪音嘈杂,方灼以为他没听见,于是跪到凳子上,把嘴凑到顾沉耳边,“你吃过烤红薯吗?”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顾沉心脏跳动,有点紧张,他想把人推开,却又有点舍不得。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被人亲近,是一件勉强算得上温暖的事,与管家对他的亲近和恭敬截然不同。

    两人一个叽叽喳喳,一个安安静静的听,但很快,叨叨个不停的声音渐渐变弱。

    方灼睡着了,身体一点点下滑,最后躺倒在顾沉的腿上。

    那天医院人很多,方妈妈为了缴费,排了将近四十分钟的队。

    当她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发现儿子已经从输液室出来,已经赖在别人身上睡着了。

    她快步走过去,温声向顾沉到了道了几声歉,又去拍方灼的脸。

    一下,人没醒,再拍一下,人还是没醒。

    方妈妈尴尬,这孩子这是在哪儿都能睡成猪。

    压在腿上的一团突然被抱走,顾沉下意识伸手抓住。

    方妈妈愣了下,“朋友,还有什么事吗?”

    顾沉盯着被自己捏住的手腕,松开手,茫然的摇了摇头。

    回家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闷了一下午,盯着满柜子的书发呆。

    别墅外,其他家的孩子正在花园里跑来跑去捉迷藏。

    顾沉来到窗口,出神的盯着看了会儿,突然离开书房,跑出别墅。

    他站在树下,尝试着想要接近,孩儿们却尖叫着跑开了,嘴里喊着魔鬼来啦,鬼来啦。

    别墅里各家的佣人,闲来无事总喜欢凑在一起聊聊雇主,久而久之,顾沉的“可怕”在孩儿间传开。

    孩子的天真和坦白,有时候是最伤人的。

    饶是顾沉已经习惯别人的疏远,依旧有些受伤,没人愿意接近他,除了那个孩儿。

    他回到家,把管家叫进书房,告诉他自己想上学。

    去了学校,顾沉很快就知道了那天的孩儿,知道了他的名字,可是他不敢上前,罕见的害怕。

    方灼身边总是有很多朋友,他们每个都很阳光,跟他的性格完全相反。

    他曾经尝试着想要接近,方灼很快就被朋友拉着跑远了。

    他听到那些人,“我们不要靠近他,我听他传染病。”

    顾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发现方灼扭头看他,但对方只是冲他笑了笑。

    他好像不记得自己了,顾沉低落的想。

    可他舍不得离开学校,每天都会站在阳台上往楼下看,久而久之,竟然将此养成了习惯。

    顾沉时常自嘲的想,自己真像一只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啊,窥伺着那一□□人的美好。

    十二岁生日那天,顾沉如同往日一样,坐在离校必经的花坛边。

    但这一次,他不想偷偷看着方灼离开,而想要邀请他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

    只可惜等到学校的人走光,他也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故事本来就不长,顾沉又是长话短,精简下来,时长不到三分钟。

    方灼却恍然觉得,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他感觉嗓子眼顶着一根刺,顺着气管一路划拉到心脏,有点疼。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不知道。”顾沉专注的盯着他的眼睛,“但你可以找到答案。”

    “我吗?”方灼指着自己,“你的是……”

    顾沉,“你需要去寻找答案。”

    方灼明白了,他需要东西来证明故事中孩儿的身份,而不是凭空猜测出来,这也许是顾沉任务的一环,亦或者是规则给男人的禁制。

    顾沉的手在青年头上揉了一把,岔开话题,“你去合租屋取什么?”

    方灼把头顶的那只手拿下来,用力扣住,“一本相册。”

    儿时的记忆,在忙碌的生活中,已经渐渐淡去,他只能记得一些较为深刻的东西。

    “我想确认一件事。”

    顾沉捏了捏青年的手指,“确认以后呢?想做什么?”

    方灼,“到时候再告诉你。”

    今天是周末,区楼下有不少孩儿在追逐跑闹,黑色轿车走走停停,终于在楼下停稳。

    方灼解开安全带,让顾沉留在下面,自己上楼取东西。

    他低头掏出钥匙,刚把要是插入锁孔,门被人从里面开了一条缝。

    老师扶住门和门框,站在门缝后看向方灼,“你怎么回来了?”

    方灼看了眼挂在门上的链条锁,“我回来取点东西,你先把门开。”

    “你,你稍等一下。”老师声音慌张,砰地一声关上门。

    方灼吃了个闭门羹,茫然的问系统,“我得罪他了?”

    233,“没有。”

    防盗门上的锁传来咔的一声,老师重新开门,“进来吧。”

    方灼走进去,在客厅看了一圈,一切还跟他上次离开时一样,安静又干净,就是沙发垫有点皱,像是刚被人坐过。

    “你一个人在家?”

    “啊?”老师在走神,闻言愣了一下,“抱歉,你刚刚什么?”

    方灼重复了一遍,又问道,“彭琳琳呢?”

    按理今天周末,那位白领应该也在家才对,约会去了?

    好一会儿,老师才结结巴巴地,“她,她和男朋友约会了,对,约会,刚走不久。”

    方灼蹙眉,目光探究,“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老师低头看着脚尖,手指紧张的抓着裤缝,“你不是要拿东西吗,快去吧,拿完就快走,我,我还有事。”

    不对劲。

    方灼目光扫过沙发,“女朋友来啦?”

    老师脸上扭曲一瞬,“你就当是吧。”

    方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啥好不承认的。

    不过别人的私事,不好干涉,方灼捏了捏手里的钥匙,往自己房间走去。

    走到一半时,右边房间里,突然传来砰地一声。

    方灼蹙眉,那间屋子是白领的。

    他回头看向老师,发现对方一脸惊愕,满头冷汗,一副受到巨大惊吓,又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不是她不在?”方灼担心屋子里人出事,想去敲门,被老师一把拽回来,用力在他背上一推,“你快走,现在就走。”

    这屋子里有别的人。

    “阿三哥,里面什么情况。”方灼等了几秒没等来回答,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应答。

    系统被迫下线了。

    这是方灼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他看了眼惊惶不定的老师,迅速摸出手机准备报警。

    “不能报警!他们会杀了她的!”老师扑过来抢下手机,退到门口。

    吱呀一声,方灼自己那间房门被人从里面开。

    门内的人一身黑衣,嘴角和眼角都是伤,下巴上还站着纱布,头发比最后一次见面时长了不少,被搭理得服服帖帖。

    他扶着门,低声喊了一声,“哥。”

    方灼没料到,一直龟缩的人会突然露面,脑海空白。

    只能,他之前撒的鱼饵不错,竟然真把鱼提前钓出来了。

    可倒霉的是,上钩的鱼不止一条。

    如果来的只是方炜一个人,室友不会吓成那样,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而且很可能就在白领的房间里。

    方炜想话,扯到嘴角的伤口“嘶”了一声。

    他用手捂着嘴,又弱声弱气的喊了声哥。

    方灼看向老师,示意他开门赶紧跑,老师估计是吓傻了,直接喊出来,“不能跑不能跑,彭琳琳还在他们手里。”

    这话就像是一个开关,白领的房间被人开,里面站着以脏辫为首的几个彪形大汉,而彭琳玲被绑在椅子上,似乎昏迷了过去。

    为了震慑住方灼,脏辫故意用水果刀在白领脸上拍了拍。

    方灼心里冷笑,这群人怕不是疯了吧,好歹也要蒙个脸吧。

    就这么放心大胆的把脸暴露出,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方炜走出房间,和脏辫隔着半个客厅对视一眼,随即吸了口气,神情颓丧道,“你是在还怕我吗,以为我要伤害你?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是你弟弟,亲弟弟。”

    方灼,“……”

    这么久没见,演技还是这么好,好得让人恶心。

    为了防止屋子里的人逃跑,脏辫派人守住防盗门,顺便咳嗽一声。

    收到暗号,方炜,“我们谈谈吧。”

    方灼看了眼被老师捏在手里的手机,估摸着自己再不下去,顾沉该上来找人了。

    他朝方炜的方向走去,“你想谈什么?”

    见方灼配合,方炜微微松了口气,也渐渐相信,方灼是真的原谅他了。

    “谈谈我的未来。”方炜合上房门,上锁,将脚边的凳子踢向方灼。

    方灼用脚挡住,没算坐下,而是拉开床头柜最下方的抽屉,取出一本相册。

    里面的许多照片已经老旧发黄,人像变得模糊。

    因为相册容量的原因,有些照片是重叠放在一个塑封袋里的。

    方灼慢条斯理的,一页一页往后翻着,耳边是方炜假惺惺的忏悔。

    “哥,我知道错了,也知道你以前的话都是关心我,是我不知好歹,不懂事,浪费了你的一番苦心,也把自己逼上了这条路。”

    方炜着着竟然哭起来,想起自己这段时间遭遇,他就满心懊恼,后悔。

    自己虽然出身不好,可成绩优异,又受教授喜欢。

    只需要在努力努力,再坚持几年,未来一定光明。

    这么好的一手牌,为什么会被他成这幅样子。

    方灼仿若未闻,仔细在相册中寻找答案。

    终于在倒数第三页,找了自己想要。

    那张照片被卡在另外两张照片之间,他心翼翼的从中抽出,发现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2年10月,算起来,那时候他应该刚上二年级不久。

    心脏毫无征兆的急速跳动,紧张,激动,更多的却是害怕。

    他害怕是自己的记忆出现差错,导致他自作多情的猜测,自己就是顾沉口中的孩儿。

    正要把照片翻过来,手腕突然被方炜用力抓住。

    方灼一直压抑的火气和厌恶,顿时全冒出来。

    他抬起漆黑的眼睛,将方炜的手掰开,反手就是一拳头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