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于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卧室黑了灯,只在玄关留了一盏地灯。他进到女儿的卧室,女儿睡得很香甜。他检查了窗户和空调,又看了奶粉和水,然后轻轻关门出去。
笑笑已经两岁了,已经学会叫爸爸,他却只能偶尔来看看她。他和顾泠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是从一开始就埋下的引信吧,某一天引信点着了,然后他被炸的粉身碎骨。
知道顾泠喜欢女人的那一天,他感觉天都要黑了。这都算什么?他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妻子,他不觉得那都是装出来的,可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他一关上门出来,顾泠就从另一间卧室出来了,她穿了一身丝绸睡衣,头发散开着,虽然是刚睡醒的样子,可是并不难看。
顾泠拿起奶瓶往饮水机走,顺便问他:“醒了?”
于城摇摇头:“没有,等会儿换尿布吧。今天几点睡的?”
几点睡的?顾泠也有点记不清了,应该是六点钟左右,醒过一次。
酒气太大,顾泠皱眉看了看他:“你喝酒了?”
“嗯,”于城点头,“出去喝了几杯,你今天都在家里吗?”
饮水机冷热水交替,顾泠等着关水。
“今天看了笑笑一天,吐了我一身奶。”水满了,顾泠喝了几口,“我先睡了,等会儿你给她换尿不湿。”
“嗯。”
顾泠回卧室继续睡了,于城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去洗澡。
这是他和顾泠的相处模式,他偶尔过来住,照看孩子,与顾泠相敬如宾。挑明的那天顾泠就了,不谈感情,还是好朋友。其实她也是突然明白自己的性向,希望于城尊重她。
于是,同房不同床,如同朋友一样的相处模式。顾泠之前有过一个女朋友,那还是她还没被检查出怀孕的时候,知道顾泠怀孕之后那个女孩就离开了她。
谁是谁非,谁又能得清。人活在世,踽踽独行,越活越孤独。
这个时候纠结对错已没有意义,有些事情从来就没办法分对错,再继续纠缠下去,就是死缠烂追问谁是坏人的孩。谁也没办法回答,谁都不是好人。
真纠结。
——
吴戈手里的药,去甲丙咪嗪,【别名】地昔帕明【适应症】主要用于治疗各种忧郁症。他知道,这种药药量比较大,容易形成依赖性。这种治疗是长期的。闻昔的性格不是特别开朗的那种,他知道那是因为她情绪不稳定。
不出口的,分享不出的,他明白那是她在医院不太自然的原因。看起来冷漠,可是内心潜藏着熔岩,热情似火。他想把熔岩挖出来。
华灯又上。
吴戈回家后我很快收拾好自己上|床睡觉。没什么事是睡觉躲不过的,再难过的事情再头疼的事情睡一觉都成了昨天,就像是遇到危险把头插|进沙子里的鸵鸟,明知道问题没有解决,还是想要逃避。
我蒙上被子,心里默默祈祷:只要让我过了今天就好,只要今天。我所有的伪装都被扒下来仍在太阳下,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揭开自己的伤疤看自己的痂,一直在溃烂,一直没有愈合。我自欺欺人,可是事实告诉我,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知道吗?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就算不出来那个人也能感受的到。也许存一种类似语言的情感分子,掩饰的再好也没有用。于城知道我的喜欢吗?知道我对他的好感吗?如果不是,为什么吻我?如果爱,如果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这是我喜欢的人吗?我喜欢的不是这样的他,我喜欢的是果决聪明,睿智儒雅的他,他不是神,可是我不允许他有缺点。
可是,是人怎么可能没有缺点。我只希望他的缺点不要暴露的太快,不要让我失望。希望积攒太久,如果最后达不到自己的期望,会非常的失望。我一次次经历这种失望,心碎至极。
他是不爱我的,我再怎么努力都没用,否则这么多年他不可能感受不到我的情意。
我有什么资格呢?我是一个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人,却深受心理问题的干扰。我不会去杀人放火,可是我身心煎熬。最难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一段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悸。空虚,无望,沮丧,抑郁。都是非常低沉的负能量。
我再也不要过那样的生活了。其实我明白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我终于在被子里嚎啕大哭。那种失望,孤独,彻底击垮我了。他不完美,他也会有自己的情感,我为什么一直以来把他当做完美的化身?
记忆的阀门一旦开,就再也合不上了。那些不好的回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呼啦啦涌出来,全部流过我的眼前,让我明明白白看清楚这个世界,告诉我,我的一切都是痴想,没有完美的生活,没有完美的爱情。
完美的东西,都存在于自己接触不到的地方。还不如让我痴妄。
也许有时候人要有希望才能过得更好,在找那个寄托的时候不要随便找别人,找别人,会给自己埋怨其他人的理由。希望的来源是自己,如果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就真的没什么意义。在梦里,我哭着对自己:“闻昔,你还有我。”
我知道那是另一个自己,那个勇敢,一直支持着我的自己。心理医生告诉我我并不是双重人格,可是我知道那个独特的我存在,那是我的力量源泉,谁也不能否定她,那个努力又固执的姑娘,她一直爱我,我一直爱她。
她就是我。也许是该吃药了。
——
清早的太阳还是带着雾气,我气喘吁吁地跑过公园的时候里面有很多老人在练。他们穿着宽松的太极服,动作缓慢地太极。
我享受不来那种心境,因为我停不下来,我需要更激烈的运动来活跃自己的细胞。所以那或许是我老了以后的事了。
我调了一下耳机音量,换成一首跑步后摇。
老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也许我某一个时间就去见上帝了呢。可是老天在上,我除了十几岁的那年有过轻生的念头并且没有实施成功,后来就再没有想过死了。我知道生命的可贵,我知道自己只有一次生命,我知道自己活得再苦再无趣也是我自己的生命,我独一无二,我无可取代。世界上尽可以有几千甚至几万叫闻昔的人,可那再不是我了,她们都会有精彩的人生,可那不是我的。所以我为自己创造的每一个精彩瞬间,都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那是我的专属舞台,我要活得自在。
我在进行积极的自救。
跑步的时候脑子里会想很多事。其实独处的时候是最好的自我相处的时间跟内心里最真实的自己沟通,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的欲望,知道自己的缺点,知道自己的High点,知道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跟自己相处,因为正视自己的时候,会发现很多丑陋的东西,所以觉得难堪,宁愿假装瞎子,心里明白那是真实存在的不完美自己。
所以,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并且改变自己,勇敢变得更好,是一件很有勇气的事情。所以那些做到的人能收获满满的敬佩,所以那些成功升华自己的人能知道一路走过来需要多坚强的自己。
人生不设限,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是自己的选择。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学会承担后果,因为没人会停下来看你,你做的一切获得的一切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You deserve it.”(那是你应得的。)
跑了两公里,我出了一身的汗。汗水滑下来,如同那些糟糕的情绪。都滚一边去吧。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是一个久病成良医的心理医生,因为我一直在进行积极的自我暗示,尽管有时候会被负面情绪挟持,可是人只要坚持,总会看到希望。
跑的有点远,从公园的另一个出口跑出去的时候看到吴戈站在一家早餐摊点的门口,他在等着买笼包。昨晚他其实没做什么,作妖的是我自己。
我慢慢走着,手掐着腰喘着粗气。他专注地看着冒热气的笼屉,似乎白色蒸汽里有很有意思的东西。我擦了擦额头的汗,走过去。
“早。”
吴戈突然直了一下身子,原来是我误会了,他刚刚在发呆。
“闻昔?”
“嗯。”我看了看摊点,“这里的笼包好吃吗?”
吴戈“啊”了一声:“挺好吃的,我偶尔过来买早点,来晚了有时候就卖光了。”
“哦,那我来一份。”我付了钱,然后等着。转头看吴戈,他看着我有点惊讶。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吴戈转头,然后又突然扭头看我,“你为什么今天突然……”
“像没事情一样?”我接话,“是不是觉得我昨天那么脆弱今天就该继续哭哭啼啼?”
“没有,也不是……”吴戈没有整理好词汇。
笼包出笼了,我们前后取了,在桌子上坐下,顺便要了一碗豆腐脑。笼包多汁且口感滑,味道很不错,就是有点烫嘴。
吴戈没话,我也埋头吃。吃了一会儿,刚刚消下去的热劲儿又回来了。
“其实多亏了你,”我放下筷子等笼包凉一点,“实话,我一直是个胆鬼。”
凳子有点低,我手臂撑在膝盖上,吴戈抬头看我一眼,突然又低下头去,然后就被烫到了。
“咳咳……”他手头没有凉水,只得含着眼泪呼气,喝了一口温热的豆腐脑。
“你又怎么了?”
吴戈缓了好一会儿:“你每天都这么穿着跑步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运动内衣是低鸡心的,胸口很深的一条沟。
“哦。”
我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从严肃变得奇怪起来。
也许是彼此的感觉开始变了,可是我不想仔细研究。
我们解决完了早餐,然后一起往回走。“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要出来吃饭?”因为这个公园不,这个摊点在我们住的区最远的公园出口。
吴戈的回答没什么创意,他:“突然想吃了。”
路上的人开始多,吴戈走在靠近马路的一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你今天不上班吗?”我不是很清楚医生的值班时间,只知道有时候一晚上有时候又正常。
“今天我有一个晚班。”吴戈。
“你们国庆放假吗?”也快要国庆了,如果节假日不放假,那就太不人性了。
“放。”吴戈,“我可能没处可去,因为我不想回家。”
“我倒是有处可去,我们公司团游,三亚三日游,允许带家属。”我随口一,吴戈突然看了看我。
“怎么?”
“带家属。”吴戈干巴巴地。
我点头:“我妹妹要跟别人去玩,我只能自己去。”
吴戈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明白都不行。我几乎是立刻拒绝:“不可以。”
吴戈奇怪地:“为什么不可以?反正是带家属,你又不用负责我的。”
我反问:“我怎么不用负责你?如果你出了事,我不要负责吗?”
“那你就负责。”吴戈瞪着眼,看起来——像是撒娇。
我抖抖鸡皮疙瘩:“不行就是不行。”
我大步向前,吴戈追上来:“你不要这么狠心好不好,我们好歹是邻居。再了,如果那个谁谁谁也去的话,我还能给你验证一下。”
“于城?”我话出来就觉得我不该多嘴。
“原来他叫于城啊。”吴戈突然。
“你想干什么?”我警惕地看着他。
“不干什么。”吴戈不在意地撇撇嘴,“那他要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你带家属去,他会非常不开心,会暴怒,那你就会知道自己对他来很重要。如果他毫不在意,你还等什么,趁早找个好男人,也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关心我的事?”我问。
吴戈挑眉:“也许是因为我的职业,面对病人我总会有种莫名的情感。”
“我不是你的病人。”我。
“就是试试,你有什么好怕的,我年轻力壮,又这么帅气,就算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对你做了什么你也不吃亏。”吴戈继续,“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莫名的对我好,我不会感激,我会觉得危险。我:“我真的没你想的那么好,再我们真的不适合。”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吴戈,“身份,地位,还是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