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 119 章【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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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言楚心里爬满汗水,这时,老皇帝指停在了虚空之中。

    盛言楚忙将茶盏放下,以为老皇帝要看他正在写得算术题,却见老皇帝蜷了蜷戴着蓝玉扳指的,随后伸向了旁边的夹子。

    夹子上晾着盛言楚已经写好的那道咸庆郡老百姓为了减赋税起义的时务题,盛言楚写这道题的思路很明确,庄户人家起义于封建王朝而言当?然不可取,若人人都跟咸庆郡一样遇事行不?通就起兵造反辱骂衙门,那岂不?是将老皇帝的颜面往脚底下死命的践踏?

    所以盛言楚迎合老皇帝的心思,开头就痛斥咸庆郡百姓此举的不?应该,但商户出身的盛言楚深知嘉和?朝赋税的高低,如果在七成荒山的咸庆郡收取和临朔郡等平原丘陵一样的赋税,换言之,咸庆郡贫苦百姓的税收和盛言楚这等商户没区别。

    毕竟他们挣得少?交得多。

    所以文章收尾时,盛言楚没有像其他贡士感性地帮咸庆郡起义百姓求情?,而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将各地的税收都拿出来做了比较,从而突出咸庆郡百姓每年向朝廷上缴高额赋税的艰辛。

    老皇帝看了很久,盛言楚捏着笔在旁边继续写第二道题时能清晰地听到老皇帝粗重的喘气声。

    哎,老皇帝真?的老了。

    看完考卷,老皇帝并无发声,而是轻悄悄地将夹子复归了原处,夹子碰到茶盏,老皇帝还贴心地将茶盏往旁边推了推,随后背着继续逛考场。

    盛言楚登时舒了口气,杏榜张贴下来后,他向五皇子?用心地打听过老皇帝在取士上的喜好。

    五皇子?给的答案出乎意料的好玩:无须铺张辞藻,雕琢文句,他爹年迈,眼睛老花,太深沉考究的词他爹懒得看,反正能写多直白就写多直白。

    不?过呢,他那老父亲对骨力遒健的书法极为爱不释,所以盛言楚可以在这方面下一番功夫。

    盛言楚平时练就的书法清新飘逸,能楷能行,在殿试考卷字体的抉择上,盛言楚采取了五皇子?的意见:照顾老人的眼睛,故而他收起了在书法上作秀的心思,运笔时一撇一捺写得十分?端正拘恭,虽是极为简单的台阁体,却给看

    客心中留下干净利落的遐想。

    两道题检查完毕后,盛言楚余光睨到老皇帝正站在应玉衡的桌前看题,透过白纸,盛言楚能看到应玉衡写得是宛若蛟龙的漂亮行书,然而盛言楚不?敢盯着细看,不?然定能看到老皇帝微微蹙起的粗眉。

    老皇帝每每拿起考卷时,站在角落的文官们眼睛都会默默地跟看过来,尤其当老皇帝一口气看完盛言楚的考卷后还微微点头,几个文官立马将视线黏在盛言楚身上,还不?忘捂着嘴和身边的人无声交流。

    这些文官站在殿侧并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皇上亲封的殿试主考官,殿试一结束,盛言楚等三百名贡士立马退出金銮殿去偏殿休息等待,而八名主考官则要当?场批阅殿试考卷。

    这八人的身份都不简单,分?别是翰林院掌院大学士,主持天下科考的吏部尚书和两位侍郎,再有便是国子监正副两位祭酒大人,其余的则是其他文官充任。

    这几人的身份皆细细的盘查过,若三百名贡生中有八位大人的亲眷都不可。

    -

    盛言楚等贡士一离开金銮殿,三百份考卷当然不会?直接落到八名主考官中,而是先弥封送给殿外百位文官那进行筛选,这项工作由翰林院侍读大人戚寻芳起头,在半个时臣内,戚寻芳带着百官从三百份考卷中挑出一二甲的人数,也就是一百零三份考卷交给八位主考官。

    戚寻芳等人忙不?停蹄的批阅时,八位主考官也没歇着,而是端坐在位看起会试杏榜前十人的考卷。

    要么当初戚寻芳百般征求老皇帝点盛言楚为会元呢,因为会元的考卷会早一步呈送到八位主考官中,换言之,一旦外边百名文官有人认出盛言楚的字迹,故意将盛言楚的考卷批出去不?送给八位主考官,朝廷会重现派人复审。

    总之,盛言楚殿试不?管考得好与不?好,所写得考卷一定会?让八位考官掌掌眼。

    戚寻芳等人完成任务后,一百零三份考卷终于交到八位主考官中,拿到贡士们的考卷后,八人并不着急批阅,而是拿出本本将老皇帝在下面走动时看过的贡生坐号揪了出来,若一百零三份考卷中缺了老皇帝看过的考卷,八位主考官会

    ?喊来戚寻芳,直接将那些人的考卷挑到殿前。

    一番操作后,一共一百零五份考卷遴选完毕。

    这八位常年跟科举读书打交道,早就练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目十行的速度,不?过三刻钟罢了,一百零五份考卷就圈出了十份呈送到老皇帝跟前。

    这十份考卷的批阅很讲究,八位考官皆要在考卷上落下属于自己的私印,而印章的上方则圈着五种不?同的符号,其中以红圈为最佳。

    皇上会?优先看那些红圈多的考卷,如果皇上也认可八位主考官共同批阅的结果,这些主考官就会得到相应的奖励,反之同理。

    所以到了这一步,主考官们均会?不?带个人感情?的去评判各位贡生的考卷,也没必要受贿赂抬举某个贡生而故意批出‘佳’,若贿赂一事被人抖出来,官帽子不?保是必然,最重要的是半辈子?的官声都会弄脏。

    盛言楚等人在偏殿心急如焚的等待殿试结果时,老皇帝则悠哉悠哉喊御膳房给八位主考官端来一桌酒水,扬言八人吃喝间将这十人评个首尾出来。

    大臣们一惊,自古钦定御批一甲、二甲都是由皇上亲自来,怎么这回皇上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们这些文臣?

    “这”八人傻眼了。

    面面相觑后,八人齐齐跪倒看向龙椅上略显疲惫的老皇帝:“回皇上,臣等替皇上分?忧是臣子之责,只这三鼎甲还请皇上亲笔御批才好,臣等不?敢僭越。”

    老皇帝淡笑,微微下陷的眼中露出满意的神态,挥挥,十份考卷复又端了上来。

    “诸位爱卿忙活半天着实累了,吩咐下去,让御膳房多上一些补汤犒劳几位大人。”

    八位考官忙叩谢,起身时不忘擦汗暗自叹气。

    老皇帝上了年纪后脾性越发的古怪,拉着四皇子?制衡东宫太子?就算了,如今还猜疑起他们这些臣子,让他们决定三甲名册,这不?是胡闹吗?打量他们这些人看不?出来老皇帝的试探。

    八位考官围坐一桌时,有人胆大的觑了眼坐在龙椅上端详考卷的老皇帝,胳膊肘怼了下旁边的人:“皇上可是又受了刺激?”

    旁边的人挨靠过来,压低声音道:“杏榜后,太子爷和四殿下肆无忌

    惮的给那些贡生下帖子?聚席,吃喝倒是其次,醉翁之意你我都懂,此事传到宫里后,皇上气极,大斥太子?爷和四殿下私交贡生过密,恐有挟权乱政之嫌。”

    几人一听纷纷点头:“是了,定是太子?爷和四殿下太无遮拦,否则皇上也不?会?在今日试探你我。”

    “哼,”

    耿直的吏部尚书冷嗤一声,“那两位属实太过分?,皇上春秋正鼎,他们着急什么劲?拉拢贡生有何?意义?争来争去那些人还不?是要孝敬吾皇,难道科考选士是替他们二人选的?若真如此,他们何不?再胆大些另劈朝廷自立为王算了!”

    “尚书大人慎言呐!”翰林院大学士自从上回因为潘才被皇上训斥后,胆子?变得比老鼠还。

    吏部尚书翘着胡子不?悦,还想继续抨击太子?和?四皇子?时,龙椅上的老皇帝发话了。

    八人立马放下中的筷子起身行至殿上,老皇帝每翻一份考卷都会象征性的问一些贡生的情?况,八人知无不?言。

    若盛言楚在现场,定会?惊讶这八人的厉害,因为八人此刻得正是盛言楚等贡生的相关信息,就连盛言楚家中养了一条大黑犬的事都知道。

    老皇帝边听边点头,听到吏部尚书言及盛言楚是商户子时,老皇帝笑笑:“朕准许商户科举才堪堪九年的光阴,这盛氏子七岁开蒙,能这般迅速的考至京城,了不?得。”

    底下几人跟着笑,盛言楚的考卷他们八人皆给了红圈,八人不?傻,得知当初老皇帝在贡院就定江南应玉衡和盛言楚谁为会元的事而大发雷霆后,八人便派人打听了盛言楚,见盛言楚的确胸有才学,八人不?约而同都给盛言楚打了红圈。

    不?过有几人不满盛言楚的身份,言及若皇上钦定商户子盛言楚为鼎元,怕是朝野上下的风向都要变幻。

    “皇上不?可啊——”

    翰林院大学士壮着胆子?谏言,“商户之人多狡诈,他们虽是贱籍,但他们当中大多富贵,好比皇商金家,若再放权给商户,那天下百姓岂不?是都会舍本逐末学商户,没了农本,国之将亡!”

    吏部尚书闻言立马上前,声色俱厉:“皇上,臣以为当点盛言楚为状元

    ,九年前皇上特准商户三代之子?科考,既准了他们科考为何又不?能一视同仁?”

    “若这盛氏子因商户身份而不?得荣登状元一位,那九年前降旨恩赦商户科考又有何?意义?天下商户人数不比庄户农家少,若皇上听信大学士之言轻视商户子科考,臣敢笃定商户必会?闹上京城!”

    “他们敢!”翰林院大学士气得发抖,“贱籍而已,不?足为惧!”

    吏部尚书冷笑:“大学士久居京城不去外头行走怕是连外边的事一概都不知吧?”

    “你!”

    吏部尚书拱面向老皇帝,一字一句道:“南北运河开凿后,流往国库的赋税较之前几年翻了好几倍,这些从何而来?全是来自迁徙至运河周边营建商铺的富商大贾之辈,商户虽为贱籍,朝中收取他们十之七八的商税时,他们有吐半个不字吗?!”

    着,尚书大人一挥衣袖,大声道:“倒是大学士口中的庄户人家三番五次起义违抗朝中下发地方的收税规制,试问大学士可有辩解之?”

    翰林大学士语塞,他能怎么?

    殿试上唯二的一道题考得就是咸庆郡农民不?交春秋两税揭竿起义,老皇帝将这道题摆在殿试上,可见厌了民间四起的抗税起义。

    吏部尚书身为官场枢纽关键人物,起话来极为圆滑,将翰林院大学士呵退后,吏部尚书捻起胡子轻笑:“我朝国库大半金钱都取之商户,近些年商户活跃于西北、南域两地,因有他们在两地来往不?断,我朝南北百姓才能夏吃荔枝冬食牦牛干,臣以为对商户应执行‘贱而不?抑’,方能安稳朝政。”

    老皇帝听得津津有味,吏部尚书再接再厉道:“农业乃国之根本确实不?假,但若是过分?的打压商户抬举农业,重义轻利势必会?占据上风,久而久之,咸庆郡此等事必当?层出不穷。”

    国子监祭酒大人笑着接茬:“尚书大人言之有理,打压商户是要有,但得选对策略,抬举农户亦然,若两户能携共进,我朝定会?焕然一新再进一层楼。”

    龙椅上的老皇帝闻言眼皮子陡然一掀,苍老的搁在盛言楚的考卷上不?停地敲打,八人立马收声,静等老皇帝的决断

    。

    “盛氏子不?仅仅是商户子,还是寒门独户之人”

    老皇帝话速度很慢,这些时,老皇帝已经拿起笔在盛言楚考卷上落了红圈,丢下笔后,老皇帝拢着威严地看着底下八人,轻轻一哂:“你们几人翻来覆去的吵,还不?如多看看盛言楚的考卷——”

    大监心领神会?的将盛言楚那道有关咸庆郡赋税的题拿到下边,八位主考官批阅时只草草的看了前半部分,见考卷抬头上印着会?元二字,几人想都没想就给这份考卷圈了佳字,至于盛言楚后面写了什么,在场全部看完的唯有老皇帝一人。

    看完盛言楚考卷的后半部分后,八人眼中现出一抹惊艳。

    因为盛言楚后边写得竟是一些有关朝廷赋税管理的条陈,对于商税,盛言楚就写到了比方吏部尚书的‘贱而不?抑’,如何?抑,抑多少?等等所能出现的状况,盛言楚皆列出了详细的辞。

    就连一向瞧不起商户的翰林院大学士看完后都不由感慨一句此子?奇才。

    老皇帝兴味地看着众人水彩一般变幻不?停的脸色,笑得耐人寻味:“如何??诸位以为此子可能取为鼎元?”

    八人再无反驳,纷纷下跪表示赞同。

    定了鼎元,盛言楚的考卷便被史官拿去一旁誊录,剩下九张考卷,老皇帝圈得极快,圈完后,大监依次拿下去给八人同看。

    皇上已经落了朱批,几人哪里还敢有异声,只不过看了榜眼探花还有二甲传胪的名字后,几人欲言又止。

    -

    金銮殿偏殿里,盛言楚背靠着盘龙圆柱双眼发呆,应玉衡和俞雅之等人过来和他了几句话后就绕到了贡士堆中谈笑,就在盛言楚等得脚抽筋时,偏殿门口急匆匆走来一位擦了白粉的内侍官。

    众贡生倏而噤声,盛言楚忙牵了牵袖子?上的褶皱跟着内侍官往外走,待一干人站定大殿后,众人才发现殿中多了不?少?官员,盛言楚眼尖地在乌泱泱的官帽当中看到了五皇子?的身影。

    五皇子?行冠礼后就被老皇帝从国子监中揪了出来,如今五皇子?领了吏部一闲职,别看老皇帝散养除了四皇子?和?太子之外的儿子,但只要皇子?成年,朝中有大事皇上都会将他

    们带上。

    殿上除了五皇子?,当?然还有不?可能少的太子和?四皇子?。

    三百人站定后,盛言楚能感受到文武百官投注到他身上的灼热目光,尤其是右边的太子和?四皇子?。

    盛言楚目不斜视,奈何?太子和?四皇子?急迫地走过来和他话,两人争来争去得无非是他以十六之龄考到金銮殿是大才之类的冠冕堂堂好话,这些话盛言楚来京城后听了不?下几箩筐,故而面对两位殿下时,盛言楚表现的极为从容不迫,言行举止间皆无挑错的可能。

    见盛言楚对他们二人的热情视若无睹,太子倒还好,四皇子?当?即冷了脸,甩袖冷哼:“原以为是个玲珑心窍的人,却不想是个乏味无趣的书呆子?。”

    盛言楚嘴角微抿,一笑了之。

    行礼起身时,他不?由多看了四皇子?一眼。

    四皇子?身材比病弱的五皇子?要矮半个头,不?过甚在肤白脸俊,倒也还算得上个翩翩君子?,如若能忽略四皇子?脸上的高傲神情?就更好了。

    看了四皇子?,盛言楚视线往前一伸,落到前边的太子身上,太子的容貌可以比四皇子?要高好几个层次,玉质金相,有掷果潘的美貌。

    遥想起老皇子?平庸的面容,料想太子?之母淑妃应该长得相当不?错。

    两位殿下容貌都算上乘,但有一点让盛言楚微吃了一惊,那就是太子?和?四皇子?比五皇子?的年岁都高了一大截,尤其是太子?。

    太子和?旁边文臣笑时,盛言楚能清晰地看到太子?俊逸眼角边掀起的皱纹。

    是的,太子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眼瞅着就要往四十岁上奔,而四皇子?年岁也不?,应该有二十七八的样子。

    嘉和?朝皇子?公主的排行和?先帝时期截然不同,枉死和夭折的皇子?公主皆没有排在活人中间,好比五皇子?和?四皇子?中间其实还隔着五六个皇子?公主,但这些人命不好,早早夭折后就被老皇帝剥夺了称号,因而五皇子?和?四皇子?年岁差了七八岁。

    还有一点,公主会?和?皇子?排在一起,太子是当朝的大皇子?,而行二行三的则是公主之流,盛言楚单知道三公主早年被

    老皇帝加以嫡公主的荣称后嫁去了西北蛮族,而二公主是老皇帝和?第一位皇后所生的长公主,因是嫡长女,故而十分?得老皇帝的欢喜,及笄后嫁给了淮亲王。

    华宓君表姐李婉要嫁得郎君正是三公主的嫡幼子?。

    才理清皇家的弯弯绕绕,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内侍官尖锐的喊声,乱糟糟的大殿顷刻寂静,叽叽喳喳讨论不休的文武百官和?三百名贡生皆跪倒,盛言楚站在最前端,余光瞥到一抹明黄色卧龙锦鞋从眼底一晃而过。

    老皇帝一坐定,八位主考官立马将‘三鼎甲’的考卷拓印本纷发给殿堂上的文臣武将,稀里哗啦的纸张声在耳畔边响起后,不?少?贡生耐不?住好奇和?激动,抻着脖子?四处张望,试图能在三鼎甲当中看到自己的名字。

    三鼎甲就是赐进士及第的一甲三人,在嘉和?朝,状元又称鼎元。

    盛言楚指收紧,就在他也忍不?住摇头晃脑四下张望时,站在旁边的一武将嗤了声,随将中的拓印考卷扔了出去,趁着内侍官去捡的时,他脑袋噌得往前一伸——

    他倒要看看被武将轻视的考卷是哪个贡生的,盛言楚

    等等,盛言楚不?是他自己吗?

    喜悦就跟骤雨一样猛地往他头上淋去,浇得他爽得像是至身于云层中央,三鼎甲啊!不?管是状元还是榜眼亦或探花,他都觉得满足的不?得了!

    内侍官讪讪地捡起考卷,似是察觉到盛言楚灼热的视线,内侍官铺满白粉的老脸扬起一抹笑,盛言楚忙从欢喜中抽出精力,对着内侍官躬身一拜。

    内侍官没想到盛言楚会?拜他,一扫佛尘,内侍官脸上的笑容加深,路过趾高气扬的武将身边时,内侍官嘴角笑容顿逝。

    盛言楚有心去看当?庭扔他考卷的武将,只见这武将目空一切不?可一世。

    见身后低阶的武将对着三鼎甲的考卷谈论不休,武将嗤之以鼻:“故作高深装样子给谁看呢?那些弱得跟鸡一样的书生只会故弄玄虚写一些晦涩难懂的文章糊弄你们,哼,若蛮族打来了,朝廷怎么不?让他们拿着笔杆子?上战场?嘴皮上叨叨谁不?会??”

    “闻人将军!”

    对面的文官听不

    下去了,一声吼后,文官撸起袖子?想冲闻人将军吐唾沫星子?,却被眼疾快的内侍官一下拉住。

    文官过不?来,只能站在原地喋喋不?休:“今日是殿选的大日子,闻人将军如此折辱读书人,简直不将我等放在眼里”

    盛言楚偏头去看那位被骂的闻人将军,嗬,对文官的谩骂置若罔闻。

    “好了。”老皇帝立直身子?,虎目瞪着两人,“你二人若不嫌丢脸,大可脱了官袍和?盔甲去大街上骂,朕绝不?拦着,倘若朝堂之上若再有泼妇行径,朕也绝对不姑息!”

    寥寥几语震得两人俱是一惊。

    这边,三鼎甲的考卷轮番在众大臣面前过了一眼后,老皇帝沉声问:“诸卿对三鼎甲可有异议?”

    众大臣皆缄口不言,老皇子?屁股在龙椅上挪了挪,身子往后一靠,大有底下人不他也不?的架势。

    有几个大臣见今年状元点的是一位商户子,顿觉欠妥,可惜太子和?四皇子?那边都没给个眼神示下,几人喉咙动了动,最终一字未言。

    太子和?四皇子?想法一致,老皇帝既钦点了盛言楚为状元,他们若再指使臣子反对其实无济于事。

    何?况盛言楚的身份对他们而言是好事,盛言楚可以算是头一茬走商户科考的书生,若是能将盛言楚这个状元拉到帐下,那天下商户岂不?是到擒来?

    龙椅上的老皇帝还特意看了眼太子?和?四皇子?,见两子无反对,老皇帝又去看另一位成年的儿子,五皇子?苍白着脸站在那捂着嘴闷咳,老皇帝眉头一皱,眼中的嫌弃顿现,就在老皇帝视线挪走之际,五皇子?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咳咳父皇、咳咳”

    两字咳半天,可纵是如此,大殿中的人依然被五皇子?吸走了目光。

    老皇帝眸子一亮,扬下巴问五皇子?有什么话想。

    五皇子?放下止咳的帕子?,温润如玉的眸光往盛言楚身上一掷,盛言楚身子一凛,他来京城有半年了,和?五皇子?倒通了好几封的信,但两人从未碰过面。

    两人上一回面对面话还得追溯到夏修贤乡试那年,五皇子?望过来时,盛言楚立马喊‘五皇子?安’,五皇子?却

    冷漠地跟见了仇人似的,语意森然,一字一句缓缓道:“父皇,此子儿臣认识。”

    盛言楚隐在宽袍中的双不?由绞起,暗道这节骨眼五皇子?这些做什么。

    “哦?”老皇帝起了兴致,“五儿何时结识了新科状元?”

    新、新、新科状元?

    盛言楚嘴角的笑容再也压不?住了,脸色驮红得跟喝了蜂酿酒似的,老皇帝的亲口‘爆料’就跟往三百名贡士堆里丢了枚爆竹似的,一下炸开了锅。

    旁边的应玉衡叹了口气,失落地垂下脑袋,李兰恪则面上微露喜色,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紧盯着盛言楚的背影看,而后边的裘和?景以及俞雅之等人皆欢喜的展颜,旋即又握紧拳头静待自己的殿试成绩。

    按老皇帝金口已经认准了盛言楚,五皇子?也就无须再多言,可五皇子?却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揪着盛言楚不?放。

    只见五皇子?霍然冲到盛言楚跟前,怼着盛言楚的鼻子心有不?甘地控诉:“父皇,那年您派儿臣随翰林官去临朔郡监考乡试,咳咳,此子给儿臣吃了一颗解暑的糖丸,儿臣吃下后肚子?疼得厉害,当?场吐了口血——”

    五皇子?的话一落,满朝哗然。

    “咳咳咳,”五皇子?了一大串话后,咳得越发的厉害,躬着身子费劲地咳时,盛言楚下意识的去扶,却见五皇子?像头兽一样用力撞向他。

    盛言楚一个趔趄倒地,头猛地往光滑的大理石上一碰,密密麻麻的痛楚瞬间在周身散开。

    唯恐殿前失仪,盛言楚顾不上喊疼慌忙起身站好。

    谁知五皇子?不?肯罢休,咳嗽中不?忘拿身子?撞盛言楚,红着眼眶口中叫嚷:“父皇,当?年儿臣势微,吐血后被此子和?临朔郡郡守卫敬扣押在郡守府养病,咳咳咳,期、期间此子?从未对儿臣有过愧疚之心,咳咳,如今让这样的人做状元,儿臣、儿臣死活不答应!”

    孩子气的话逗得老皇帝忍俊不?禁,笑过之后老皇帝的脸瞬间拉得老长,五儿他再不?喜,可终究是他的种,若盛言楚真?的和?卫敬对五儿不敬,这状元之位他就该好好掂量掂量了。

    听五皇子?闹了这么一通,盛言楚若再反应不?过来就

    是傻子,赶在老皇帝发火之前,他慌忙撩起袍子?跪倒,反口替自己辩驳。

    盛言楚没有咳症,话顺溜,三言两语就将五皇子?泼来的脏水洗刷得干干净净。

    “胡闹!”老皇帝闻言勃然大怒,气不?过走下台阶揪着五皇子?的耳朵,可一想到这个儿子身体弱经不?起折磨,便叹口气松开,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五皇子?。

    “那药既是你自己跟盛状元讨要的,吃吐了血能怪谁?”

    老皇子?拔高声音,喘着粗气道:“既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乱吃什么?如今倒打一耙怪盛状元?”

    见五皇子?咳红了脖子?耷拉着脑袋不?话,老皇帝心一软,交代内侍官扶五皇子?回府休息,临走前,五皇子?还冲盛言楚瞪了好几眼,若非内侍官拉着,五皇子?怕是又要拖着病弱的身子打盛言楚一顿。

    经盛言楚一顿解释后,朝中百官出奇一致的对盛言楚投去同情?的目光,盛言楚揉了揉脑后边的包,皱着眉听百官声嘀咕。

    “五殿下最是骄横跋扈,如今这位新科状元被五皇子?盯上,哼,以后有得受”

    “适才五殿下临朔郡卫敬私自将他扣在郡守府养伤,不?知皇上可会因怪罪卫敬?”

    “怪罪?”

    文官不?屑地哼了哼,“卫敬为朝廷卖力多年,又一举端了西山书院那些肮脏事,如今卫敬马上就要上任漕运总督一职,这会?子?皇上会?为了这点子事治卫敬的罪?做什么白日梦呢!”

    “且不?卫敬没有做对不住五殿下的事,便是有,皇上也不?可能为了五殿下召回卫敬,要知道卫敬此番前往漕运——”

    “嘘嘘嘘”

    盛言楚耳朵一动,啧,怎么不?往下了?

    -

    经五皇子?这么一闹,老皇帝一下想起盛言楚就是当年那个献上御寒神器的孩子。

    当?年葳蕤山雪崩造成南边多郡陷入百年难遇的雪灾,山高路远,京城的支援压根就进不?去葳蕤山地界,老皇帝急得好几宿睡不着,就当老皇帝按不?住灾情准备下罪己诏检讨自责时,葳蕤山地界的灾情控制住了。

    一问才知是一秀才借县令张郢的向临朔郡郡守献了御寒神器。

    想起往事

    ,老皇帝看向盛言楚的眼神越发的火热,见盛言楚面上无血色,料想是被自己那孽子?打痛了的后果,哎,到底是个羸弱书生

    思及此,老皇帝招来内侍官,交代内侍官:“跟那孽子?,就是朕的旨意,命他十日之内向盛状元赔个不是。”

    内侍官跟了老皇帝一辈子?,话有点分量,踌躇道:“皇上,五殿下好歹是您的儿子,皇子?登门致歉是否太抬举了盛状元?”

    老皇帝略一沉思,烦心地摆摆:“算了算了,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五儿子胡闹又不止一天两天了,得罪的权贵子弟比比皆是,如今再多一个状元?哎,多就多吧。

    内侍官一走,老皇帝挥让人将金榜抬上来。

    一听要宣读金榜,大殿顿时一静。

    盛言楚虽已经提前知晓了自己的成绩,但他还有一帮好友在呢,整了整仪容后他规规矩矩地站好。

    老皇帝浑浊地眼珠子往三百名贡士身上瞧了一眼,语调平缓:“盛言楚、应玉衡、李兰恪——”

    盛言楚沉着冷静地从一干羡慕到无以言表的贡生堆里走出来,然后利索地往大殿正中一站。

    应玉衡本以为自己要跟一甲失之交臂,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应玉衡只觉浑身血液骤然往脑门上冲。

    李兰恪则表现得最为淡定,面无表情地和盛言楚以及应玉衡站成一排,三人站定后,齐齐掀袍跪倒。

    老皇帝眼睛有点花,看不?真?切人影,便由着内侍官扶着走到三人跟前。

    “都起来吧——”

    三人闻声而起,一抬头,盛言楚就感觉空气中似有一股无形的气压扼着他,来自上位者的气场迫使盛言楚不?由自由的垂下脑袋。

    盛言楚尚且还能保持理智,李兰恪的爷爷是老皇帝的老师,想来李兰恪应该经常和老皇帝打交道,故而不?惧,倒是可怜了应玉衡,才刚从中一甲的喜悦中回过神,就听老皇帝一声唤。

    “应玉衡——”

    应玉衡激动地脊背直得跟青松一样,脱口而出:“学生在!”

    军训式的回答惹得盛言楚嘴角一弯,应玉衡脸红地宛若夏日的火烧云,赶忙改口:“臣在。”

    老皇帝笑眯眯地端详了一番应玉衡的模样,忽对着

    六部尚书道:“瞧瞧,江南尽出一些玉郎妙人”

    一声调侃引得六部哈哈大笑,应玉衡却嘴角发苦,本以为状元一位摸不到,再不?济是个榜眼,没想到竟是探花郎

    和?大臣们揶揄一顿应玉衡的相貌后,老皇帝问起应玉衡是否娶妻生子?,言语中意有替应玉衡做媒的意思。

    底下的贡生们一听这话,只恨自己不?能替了应玉衡。

    盛言楚好整以暇地看向应玉衡,金銮殿上赐得婚事数不胜数,只不过应玉衡刚中了探花郎就来了桃花,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两大喜齐聚,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顶着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应玉衡却很干脆的婉拒了。

    “臣家中已有妻室,系青梅,且有一子?,二子?尚在腹中。“

    老皇帝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朗声大笑,直呼钟情?儿郎天下少?有。

    聊完应玉衡,老皇帝饶有兴致地看向李兰恪:“兰恪有二十五了吧,先生前些年总以你身子不?适拖着不?让你娶妻,如今科考已成,是否想过迎娶哪家千金?”

    李兰恪躬身行礼,简言道:“没想过。”

    一语噎得老皇帝无话可,李兰恪眉眼和亡故的少?将军李念和?有几分?相似,看见李兰恪,老皇帝就不由想起那个骑在马上的明媚女子。

    叹了口气,老皇帝拍拍李兰恪的肩膀,只道若有了心上人,只管进宫求旨成亲。

    李兰恪清冷一笑,退回三人队中。

    问完榜眼和探花郎,终于轮到盛言楚。

    “白齿青眉好少年哇——”老皇帝一声叹。

    盛言楚心头撞鹿,老皇帝背着忽凑近了几步,见眼前少?年面如傅粉,眉清目朗,老皇帝琢磨一二,忽问了句:“盛状元没娶妻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