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那天早上在断桥上出车祸的男孩最终没有抢救过来。

    他的父母来到尚清为他收拾东西, 看到孩子曾经学习的教室, 坐过的座位, 用过的课本后，他们直接就晕倒在了当场。

    齐橙和裴青绯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 陵江市难得下了一场雪，仿佛也在为早去的灵魂感到惋惜。

    第四次模拟考试结束, 齐橙夺得了陵江市联考的理科第一名, 若是这成绩保持下去直到高考结束, 她将是陵江市恢复高考之后，第四十三位高考理科状元, 这当然不是齐橙自己算的, 是江楚闲得要命一年一年给她数出来的。

    又一个学期结束，高三学生即将迎来的是他们在尚清的最后一个寒假。今年春节相对往年要晚很多，齐橙和裴青绯的生日是在紧张的复习备考中度过的, 两家选了十五号这天，买了个蛋糕, 在晚饭的时候吹了蜡烛, 也算是有个的仪式, 不过蛋糕最后都进了裴青绯的肚子，毕竟齐家姐弟都不爱甜。

    两个人还在联考后，手拉手参加了新一年的音乐会，当然这一次是以纯观众的身份。

    升入高三，卸任了学生会, 她们也基本告别了各项活动，生命中除了课本和卷子，大概也就剩彼此了。

    和每一年一样，裴青绯飞去了龙江镇过年，齐橙留在陵江，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终于认识到自己还有个血脉相连的亲弟弟，总之这个假期，齐橙做起了齐鸿的老师。

    齐鸿的成绩其实还可以，但是如果要和齐橙相比就有些差强人意了，齐橙假期的安排刚好是高二数学，所以两个人天天坐在客厅一起解题，外加掐架……

    “同一个爹，同一个妈，你怎么就这么笨。“

    “不学了。“齐鸿掀桌。

    “好了好了，我不了，这道题你要这么理解……“

    齐鸿看着自家姐姐耐心的样子，决定大度原谅她刚刚的人身攻击，从前齐鸿还不觉得，但是升上高二之后，学业压力一下增大，他是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不得不正视她这个姐姐就是要比他优秀的事实。

    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学习成绩优异，动手能力出众，这样的家伙真是让人嫉妒，但是想到这样的家伙还是自己的姐姐，齐鸿常常会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只不过自豪要悄悄的，他可不想被齐橙看出来。

    “你还溜号，有没有认真听啊。“齐橙讲得忘我，结果呢，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认真听。

    “姐。“齐鸿被拍了一巴掌，却没像往常一样炸毛，他下巴磕在桌子上，侧头看着齐橙，“我忽然觉得有点舍不得你走。“

    “走？我往哪儿走？“齐橙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着，你还想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啊。“

    齐鸿：“……“

    她姐姐那点悲秋伤春的神经大概都给青绯姐了，零星半点都没有留给自己，这人就看不出来，感觉不出来自己是舍不得她嘛？

    齐橙觉得眼前似乎多了一条垂头丧气的狗狗，耷拉着耳朵，当啷着尾巴，周身笼罩着灰心丧气之感。

    看着齐鸿悲愤的眼神，齐橙良久才有点琢磨过味来。

    她想起了之前齐妈妈的一句话，那时候她刚刚从龙江回来，算是有史以来头一次和齐鸿分开半个月之久。

    齐妈妈弟弟想她了，齐橙当时把这句话当笑话听。

    现在细想，怕是无风不起浪。

    这家伙，齐鸿这家伙……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好像昨天还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脏兮兮的屁孩，结果现在扮扮，撸撸毛，还有点潇洒，有点帅气起来。

    忽然有那么点感动呢。

    齐橙吸吸鼻子。

    揉揉刚刚被自己过的地方，齐橙拖着凳子坐得离齐鸿近了点，最初要个齐鸿补课，齐橙是拒绝的，坐得八丈远，现在她有那么点心甘情愿了。

    难得姐弟二人能够度过一个温馨的下午，齐妈妈回家的时候看见一双儿女亲亲热热坐在一起，差点流下属于老母亲的激动泪水。

    不过这份感动没有持续很久就被齐橙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破了。

    一天的学习进入尾声，齐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鬼使神差问了齐鸿一个问题。

    “你是舍不得你姐我多一点，还是你青绯姐多一点。“

    “青绯姐。“

    答案干净利落，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我就知道！“齐橙顺手捞了个沙发靠垫，追在齐鸿身后开始无情的殴。

    “你有青绯姐温柔么，你有青绯姐善良吗，那么凶，也就她能忍得了你。“齐鸿一边躲，一边做着鬼脸吐槽。

    齐橙觉得自己刚刚就是被这子精良的演技给骗了，还舍不得她，他怎么不去参评奥斯卡！

    “你给我站住。“

    “你当我傻吗？“

    齐妈妈握着锅铲的手都有些颤抖。

    得，这才是齐家正常的节奏，刚刚进门那是什么，幻觉吧大概。

    “都给我安静点！“

    河东狮子吼，江湖上响当当的绝技，齐橙也好，齐鸿也好，瞬间安静下来，灰溜溜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高三最后的日子仿佛流水一样，从指缝间匆匆而过，半点都留不住，一转眼就已经来到老张最后一趟数学课上。

    张志国老师讲过了最后的习题，留下了自己认为的重点和难点，这堂数学课就基本接近了尾声。

    今天，当他走下这个讲台后，这些孩子就不再是自己的学生了，他不会再每天看到他们，不会再每天为他们头疼，他会重新回到高一年级面对另一群稚嫩的面孔，这让经历过很多次离别的老张，还是哽住了喉咙。

    来年，他不想再带四班了，其他任何一个数字都好，只要不是四班。

    “好了，恭喜大家脱离苦海，你们的高中生活就要结束了，在这里，老师祝你们都能够在高考中取得理想的成绩，希望你们未来都能够实现自己的目标，找到属于自己存在的意义。下课吧。“

    老张想快点逃走，毕竟一个有着十二年教龄的成熟教师，实在不应该露出这样感性的一面。

    可他手下那些鬼灵精却偏偏不肯让他如愿。

    “张老师，等等。“齐橙的声音，清凉甘甜。

    张志国回头，就见齐橙站起身响亮喊道，“起立。“

    唰地一下，班级里所有学生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朝着老张深深鞠了一躬，齐声道，“张老师，您辛苦了。“

    张志国站在门口朝着孩子们摆摆手，然后逃也似的离开教室。

    他不会再带四班了，因为他大概割舍不下和这届四班所有孩子的感情，哪怕三年一个轮回，他似乎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告别。

    “老张眼眶都红了。“江楚感慨道。

    “是啊，华国男人这么感性吗？“吴琪凑热闹。

    齐橙没有话，两个人同时望向她。

    这么淡定，怎么感觉不太想齐橙的作风。

    两个人正奇怪呢，就见齐橙忽然咧嘴干嚎，“老张，我也舍不得你啊，将来你桃李满天下，还会记得我们几个吗？“

    老张早走了，能回答她才怪。

    江楚优哉游哉，脑袋枕着自己的双手。

    想要忘记他们这群人，大概很难吧。

    老张很激动，老胡也同样，只不过他性情更内敛些，只是声音略有些沙哑。

    裴青绯和同学依依惜别后，最后去了老胡的办公室，老胡送了她一套书，张世济先生这些年的书稿整理合集。

    “当初没收了你的书，现在送你一套，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带着自己的作品再回尚清。“老胡有些伤感，但面对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他更多的是祝福。

    裴青绯收下了，看着这个带了自己整整三年的班主任，她笑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大概是齐橙来到尚清三年，最不希望结束的一天。

    今天过后是三天假期，随后就是高考了。

    裴青绯今天出来得比齐橙晚些，两个人在自行车棚碰面后，互相望着，迟迟没有动作。

    齐橙载了裴青绯多少年？

    着要掰着手指头仔细数一数才能得清，而今天大概就是这一切的终点了，她们都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再慢点，她们都舍不得离开。

    裴青绯耸耸肩，故作轻松，“齐橙，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啊。“齐橙点点头。

    两个人推着车子，朝着尚清的后门走去。

    告别了同学、告别了老师，裴青绯想要告别的家伙，还有一个。

    她们来到尚清教职工家属楼。

    夏天那个花园已经开败了，现在只余青青草绿等着下一个春天。

    曾经在这里劳作的老人也不见了，陵江的冬天虽不见雪，但江风微寒，人们都回到了屋子里。

    晒太阳的狗却还在落地窗前懒洋洋趴着，见到有人朝着这边过来，它立刻吐着舌头站起来，朝着裴青绯和齐橙的方向摇着尾巴。

    迪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裴青绯抱在怀里的一团，它被老夫妻养得很好，毛色油亮，有点威风凛凛的味道。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只狗，比自己和裴青绯待在尚清的时间都要久。

    它似乎还认得她们，凑到近前拼命地扒着窗户似乎想要从里面出来。

    “迪再见啦！“裴青绯朝着它摆摆手，告别道。

    迪汪汪叫了两声，似乎也在回应裴青绯的话。

    “你真的是很招狗狗喜欢啊。“齐橙在一旁不由感叹道。

    迪这家伙，当初明明是待在自己身边时间更多，可它一片丹心就只向着裴青绯一个人…

    哎，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