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贾政听贾母提起自己院子里空着, 也知道这是老太太怕他那两个姨娘,不把元春放在眼里,而元春不好管到父妾身上, 平日里为难之故。
因此贾政对着贾母艰难地一笑,可那笑怎么看怎么苦涩:“也是儿子命里该有这样一劫, 碰上这样的妇人。即是母亲元春是好的, 那我院子里的事儿,自是由着元春管着。至于那两个姨娘,我回去也会敲她们,不许她们生事也就是了。”
目前也只能是这样了, 贾母点点头道:“你大哥也不是一点没觉察, 可是他还能如此待你,你心里要有数。”别老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压人家一头。
贾政已经羞愧得低下了头,只轻声应了个“是”就无话可。贾母怕他带出行迹来,或是自以为是地去找贾赦认罪什么的, 只好道:“这些事儿过去了这么些年,再翻出来也不过是让大家都尴尬。我不当着你大哥这些也是顾虑到此。你只日后多敬着你大哥些就是。总是他这些年受苦了不是。”
“是,儿子都知道。”贾政还是那样低声应着。等他下去了, 贾母才长出了一口气。不过现在她的陪房们还剩下一个张才家的,她也不准备再把人抬举得如原来赖嬷嬷一样的地位,免得再养出一个心大的来。所以只能自己默默地想着日后之事。
丫头们见老太太自老爷们走后, 一直自己思量着什么, 也不叫茶要水, 都有些担心。可是贾家奴才培训也不是白培训的, 丫头们万不能在没是到主子呼唤的时候。自己就进屋子里扰主子,就是其中的一条。
正在丫头手足无措的时候,邢夫人带着元春过来了,才算是让她们如见救星一般。悄悄将贾母现在的情况了,邢夫人让人进去通报,想着自己不是会话的,就对元春悄声道:“一会儿多逗老太太开心。”
元春更是知道贾母对自己的重要性,如今自己的亲事,可都指望着老太太呢。就是邢夫人不嘱咐她也会做,现在更是点头不迭。
见她二人进屋,贾母问道:“你们自己的院子可都收拾好了?”
邢夫人含笑道:“自是都收拾好了。来咱们家里这奴才经了培训,自己都知道找活儿干呢,很不用我操心。”元春也跟着点头。
贾母因问:“那怎么不在自己屋子里歇歇,还不到摆晚饭的时候呢。可是有什么事?”
元春一笑:“看祖母的,没事还不能来与祖母话?我们那西侧院里也都归置得差不多了,怕祖母这边还没收拾利索,就想着过来看一眼。谁知道竟与伯母想到一起去了。”
“元春知道惦记祖母了。”贾母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惜祖母却留不得你几年了。”
邢夫人正担心不知道些什么话题好,现在贾母主动提起元春之事,也就在旁边接道:“正是如此。来有了元春,省了我多少事。若是将来这丫头的亲事一定,就得回自己屋子里绣嫁妆,我可就没个帮手的人了。”面上是一片惋惜之色。
就算是想着逗贾母开心,可是话题扯到自己头上,元春还是很害羞:“怎么又起这个来了。”
贾母笑道:“现在咱们已经回京了,可不就要先把你的事儿忙活起来。”又对邢夫人道:“怎么也得让大家知道咱们回来了。等过两天家里忙得了,也给大家都下个帖子,请人家过府来聚一聚。”
邢夫人有些为难地道:“只是咱们府里下帖子,人家能来吗?”自己家在勋贵人家里,现在可是不大受待见。
贾母就是一笑:“也不过就是头一次,给那些老亲们下帖子。人家要是一次不来的话,咱们也不能下第二次,总是热脸贴着人家不是。下一次就只请老大与老二同僚家的就是。”这些才是选孙女婿的人家。
邢夫人也就了然地点了点头。两年多的时间,足够她与贾母彼此取得了解与信任,所以不用贾母多提点,她也知道应该把第一波帖子送给什么人家,而请客的重点应该放哪些人身上。
就是元春,也知道自己在两波客人面前应该怎样表现。
在这样的默契下,荣侯府回京后的第一次宴请,发出去的帖子不少,来的人却不多:史侯府做为贾母的娘家,自是全家能动的人都来了。四王是一个也没到,不过仍派了府里的体面管事送了礼过来,为各自的主子找了个好听的借口。
八公里除了宁荣两府自己,余下的六公里面,抚国公与兴国公早在上一代夺嫡之争中沉寂了,荣侯府连帖子也没送出去。另外镇国公牛家倒是来了个庶出的老爷,修国公与齐国公府不光没来主子,连来个管事的个理由都没有。
王家与贾家是只差直接撕破脸,这么长时间,京里该知道的人家也都知道了,所以贾家干脆也没给王家派帖子。其余的老亲里,也有来的,也有派管事的,都没有修国公与齐国公两府那样一点面子都不给。
其实贾家人都知道修国公与齐国公府为何如此:他们与荣侯府里一样都挂了国公府的匾,现在不光是荣侯府改了制,就是隔壁的宁国府现在也悬得是将军府的匾。那两家的爵位传到现在,都与贾敬差不太多,区别只是一等将军还是三等将军而已。
人家不讨厌非得自请改制换匾的宁荣两府才怪!
也就是因为贾赦是只降一等袭的爵,而贾敬还在吏部任着职,要不荣侯府回京后的第一次宴请,能不能有人来还两。
好在贾母早有准备,她还有话与自己的兄弟。所以见了会儿客,也就自己乏了,嘱咐邢夫人好生待客,就回了自己的荣庆堂,又着人去把史侯请了过来。
那日贾母回来,史侯倒是带着自己的儿子们来看过贾母,可是当日史家的几个孩子都在,有些话不好。现在见自己的姐姐叫,史侯也知道他姐姐想问的是什么:“姐姐放心吧,我家里的欠银,已经都悄悄地还上了。”
这就好。贾母放下一桩心事,再听第二桩:“你家老大的身子这两年调理得怎么样?”
提起大儿子,史侯还是有些唏嘘:“这太医院的院正,我也厚着脸皮求了,民间的大夫,但凡听是好的,我也都让人找了,可是谁知道……”
贾母是真心肉疼自己的那个健康卡,剩下的真心不多了。可是若是不给了史家的老大,想着拉史家与贾家共进退就难了。史侯见自己姐姐的表情,还当她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反劝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为了这个孽障,我也算是尽力了。这些年为他操的心,比起他两个弟弟加在一起还多。姐姐也别为他太难过了。”
得了,让人这样一,贾母不往出掏健康卡,反而会自己睢不起自己了。只好咬着牙道:“这个平安符,是我于路上给你家老大求的。你定要日日让他戴在身上,总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片心意。”
史侯感动坏了:“姐姐还想着那个孽障做什么,这么山高路远的,还特意给他求什么符。”
只是他再感动,也及不上贾母心里的肉疼,她脑子里来回回荡的就是:健康卡只剩下两张了,健康卡只剩下两张了。这样的心境下,那脸上的神情可不光剩下了心疼?史侯不知道自己姐姐并不是心疼儿子,觉得既然姐姐能如此待他的儿子,那他也应该好好提点两个外甥才是。
如此鸡同鸭讲的了一会儿,史侯又同意了贾母将两个有了夺爵心思的儿子送到军中的意见之后,也就辞了出去——男人的宴席摆在前院,他要亲自去给两个外甥撑场面。
到了晚上一家子重聚的时候,贾母才知道史侯在外院起了多大的作用——他没有入席的时候,人家来客都是自己聊自己的,分外不把主家放在眼里。等到史侯一入席,对两个外甥夸赞有加,才让席上的气氛好上几分。
不过邢夫人这里可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贾母早早地退了席,那些亲故家的女眷,就算是诰命没有邢夫人高,可是大都是原配嫡妻不,还都有子女傍身,那话里话外可不就把邢夫人挤兑得没站脚处?
其实若是原来的邢夫人,只要让她能出席这样的宴会,就够她乐上半天的了,还能分得出谁出来的话是真心奉承还是指桑骂槐?可是人都是不断进步的,尤其邢夫人这两年的指导老师,还是贾母这个装了一脑子宫斗与宅斗文的,可不就把人家出来的每句话都掰开揉碎了思量?
贾母看着邢夫人一脸的幽怨,好意安慰她道:“今日你是做主人的,自然不好与客人争什么长短。再这样几句话,你一个做主母的,总该受得起。原来我不就与你过,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再遇到这样的事儿,你只装听不明白就是,到时你看是你生气还是她生气。”
邢夫人就算是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人家也是一个有追求的主母,一个想着在各类宴席里长袖善舞的主母。所以还是不大提得起精神来。
贾母也不管她,总得经过这样几场,才能让邢夫人知道,荣侯府的牌子并不是到各处都好使,可别一做了当家主母,就张扬起来。现在的荣侯府,还是能多低调就多低调的好。
转过身来问贾政:“政儿,你在衙门里可顺心,有没有人为难你?”
贾政还算是淡定:“各位同僚虽然冷淡了些,可是见面也还有个招呼。只是堂官并没有给儿子分什么活计,儿子就自己把能借来的历年卷宗先看着,也好熟悉一下部里的流程。”
贾母特别想,那工部的东西自己都知道。可是此话也是不能出口的,只能泛泛地安慰贾政:“这也是各位大人考验你的心性。你只管自己稳下心来。那卷宗也有一宗抄法……”把自己在贾政那一世里,将历年各处分类抄写的办法与贾政听。
贾政虽然还没实施,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可是还是觉得贾母这样一个内宅之人,能想到这些已经很让人佩服了,看着贾母的眼神里满是敬佩。
贾赦与贾琏也在一旁听得入迷。贾母少不得也关心一下贾琏:“琏儿这几日的武课可放下了没有?”
贾琏在一旁摇头:“如今每天下午一年时辰用来习武,没敢放下。”
贾母就点了点头,又让他写信给贾珠,叮嘱他千万不能放下武课,不管怎么,也不能为了读书把身子给糟蹋了。元春接口道:“琏儿什么时候给哥哥写信,也告诉我一声,我也给哥哥问声好。”贾琏自是答应下来。
贾赦则向贾母道:“母亲,明天不是大朝会,我不用去上朝。想着带着琏儿去他外祖家里。”
这事也的确不能再耽搁:因为今日荣侯府一请客,可就算是在京中重新亮了相了,去得晚了人家张家定是认为荣侯府有意怠慢。贾母也就嘱咐贾赦与贾琏两个,到了张家一定在放低了姿态,任任骂不得还口之类。
贾赦还好,知道是自己家里对不起张氏。可是贾琏却觉得,自己头一次就上外祖家,结果等着自己的可能不是热情的欢迎而骂,还不如自己在家里多读两页书,还能换来长辈的称赞。
贾母正关注着贾琏的神情呢,看出他脸上的不对劲,开口劝道:“琏儿可是觉得,你长到了十四岁,一次也没有到自己的外家去过,人家还应该开了中门,放着鞭炮迎你?”
就算是知道一般人家的中门是不能轻易开的,他一个辈,也不足以让人扫榻相迎,可是也不能一进门就想着骂不是。贾琏那脸上还是不高兴。
贾母又道:“也别是家里没有人提起你的母亲与外家,所以你不知道。你不了,已经该到了相看的年纪。在门户里,都能顶门立户的了。你只家里没有人提及,可是你自己可曾想过要听一下你的母亲之事,可曾想过问问哪些人知道自己外家是哪一家、还有什么人在、都在何方?”
一连串的问话,贾琏一个也回答不出。他时也不是没有想过,王夫人不时地带着贾珠与元春回王家,怎么自己的外家却是从来没有接过自己。可是看着府里对此讳莫至深的样子,出于本能地知道这个问题是家里长辈不喜的,也就轻轻地放过了。
现在让贾母一问,才发现若是自己真有心,就是悄悄地听,也不会一个人都不告诉自己。白了,就是他为了自己在长辈那里得到欢心,对自己的外家并没有放在心上。
人心换人心,自己没把人家放在心上,却要求人家对自己一腔热情,还真是…贾琏就算是不想骂自己,可也知道此事放在自己身上,也不轻易原谅。
见贾琏的神色是想通了的样子,贾母对贾赦道:“明日你带琏儿过去,几房里各还有什么人,今日也告诉他一声。”
贾赦闷闷地应了一声,却没有一点为难的样子。贾琏就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定是对张家现在的情况还是了解的。对比之下,更发现了自己的不足。站起身来,对着贾母与贾赦各施了一礼道:“是琏儿不懂事,累得祖母与父亲操心了。”
眼前这还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若是在现代的话连初中还没有毕业呢。自贾母穿过来之后,就算是夹杂了王熙凤那一世的记忆,对他好感不多,可是现在的表现却是可圈可点的,让贾母怎么也不好再拿上一世的感情来对待这一世的贾琏。
忙叫贾琏快些回去坐着,又安抚了一番,看着他那张脸上渐渐有了些笑意,贾母才对邢夫人道:“大太太看着准备礼物吧,有哪些人、辈份如何,老大也与大太太一——日后总要让琏儿走动起来。”
邢夫人心里再是有些别扭,可是对贾母与贾赦的吩咐也是不敢违逆的。贾琏得了贾母的眼色,又向邢夫人行礼:“让母亲费心了。”
有了贾琏的这一句话,邢夫人的心下好受了一点。想想自己虽然调理了身子,可是现在仍是没有身孕,也不知道这子女的缘份何时能到。就算是有了孩子,可是与贾琏相差得这么多,日后也得靠贾琏多帮扶一些,也就含笑道:“这孩子得是什么傻话。你的事不就是母亲的事。”贾琏再次谢过,才又听大人们话。
邢夫人也向贾母报告了东府里,想着要让自己家的奴才给他们家里奴才培训一事——这是今日宴席之间,许氏悄悄向她求的。贾母也没有什么意见:若是东府里不娶秦可卿那个不确定因素的话,这一世她也不算撺掇着两府分宗,自是东府里越严谨她越高兴。于是让邢夫人只管让规矩好的过去两个。还同意把自己家里已经改过的奴才守则也抄一份给东府。
如此一话,时间也就不早,又因今日宴了一天的客,各人都提足了精神,现在一松下劲来,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来。贾母也就让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不,还让明日早不必过来请安。
次日贾赦与贾琏的张府之行,也还算是顺利。就算是刚进门的时候没得什么好脸,可是好歹人家看在贾琏的面子上还是让他们进了门。再等贾琏到后院走了一回,让张家老太太搂着哭了一痛之后,前书房的贾赦也得了一杯热茶。
等贾琏从二门里出来,让自己的两个舅舅考校了一下学问,难得地两人都点了头,还破天荒地对贾赦了一句:“看在你对琏儿还算尽心教养的份上,日后让琏儿来府里多走动些。老太太也是有年纪的人了。”
听出两个舅子对自己还是不待见,贾赦心下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的:他自来就不是爱读书的,偏这张家个个都以做学问为乐。现在人家摆明了只稀罕贾琏,不愿意多见他,那日后只让贾琏定时过来请安也就是了,他只年节亲送节礼就好。
贾母也问了贾琏对张府的观感,出乎意料的是,贾琏去前的不满荡然无存:“外祖母一直想着母亲,对着我只是不住地掉泪。两个舅母也是和气的,是咱们府里对我很是尽心。尤其是几位表兄弟,都是言之有物、读书有成的。”
看来人家张家对这个外甥,还是念在去世的张氏面上,留了客气的。贾母就嘱咐贾琏:“即是几位表兄弟都是好的,你也别只日日闷在家里,有时间的时候多与表兄弟们一起走动走动。他们参加文会之类的若是带你,你可不许自己不敢去。”
一句话激得贾琏快蹦起来了:“看祖母的,孙子有什么不敢去的。定要到文会上大展英姿给祖母看。”
出去参加文会,总比与那些纨绔子弟厮混强,贾母自是顺着夸奖几句贾琏有志气之类。倒让贾琏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参加上一场,也好对得起他在老太太这里立下的豪言壮志。
至此荣侯府就算是重新回了京中交际圈,又在贾政上衙两个月后,宴请了下贾政的同僚与其家眷,就是张府也下了帖子。
张老太太肯定是不会过来的,只贾琏的二舅母带了自己的闺女过府。贾母见那女孩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就知道张家怕是了重新续亲的主意。要这在古代也算是正常:现在贾赦在勋贵里头招人烦,可是在那些看得清形势的人眼中,却是拎得清的。加上贾琏上次在张府刷的存在感不错,又与表兄弟们出去过两次,想来那些孩子也回家了对贾琏的印象,这不人家就带着女儿来给贾家人看了。
何况贾琏身上还有爵位,以贾家现在的势头,贾琏再来个只降一等袭爵困难点,可是降两等那还是个男爵呢。这姑娘若嫁进来,妥妥地会是位爵爷夫人!
可这是近亲结婚呀!贾母对着明显才学毕业,却努力在自己面前做沉稳状的孩子,还真不出什么“你家的孩子可真是好,我都舍不得让她回去了”之类的话。可是两家的关系刚刚缓和,若是一点表示也没有,又显见得重新把张家给得罪了。
贾母的头又疼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