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贾代善已经发现,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贾政对自己是从心里起了畏惧之心,现在已经快到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地步。可是贾赦, 这货敏锐地发现了自己对他与贾政的不同, 原本比贾政还怕原主的人, 竟然敢开始与自己讲条件了。
只是这条件能不能讲得通,也得看看自己答不答应。于是贾代善看着贾赦道:“你想不去京营, 那就先胜了老子再。”
贾赦一下子就不话了。当初他去送贾代化灵柩回金陵的时候, 贾代善还是让人用担架抬着送他们出的城, 就算中间过去了好几个月,可是父亲身上的伤他也是见过的, 那就不是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养好的。
反观他自己, 这几个月除了刚到金陵时忙乱了一阵子,接下来就接到了父亲让他考武举的信,于是他就开始习起武来。也多亏了父亲将那家传的练力之术教给了他, 这才让他习起武来事半功倍, 就连自己的师父都感叹自己前些年真是耽误了。
何况自己比父亲年轻了这么多。人都拳怕少壮, 自己这边年轻力壮,父亲那里伤病缠身。然后自己为了不离开家,不离开自己的儿子,要与父亲比试?他又没疯!
于是贾赦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笑了一下:“是儿子与父亲开玩笑呢,儿子去京营就是。现在儿子给父亲套拳法父亲看看就行了。您坐着看, 坐着看!”
跟着他们爷两个一起来演武场的李要还有贾赦的侍卫师父,听了贾赦这些话,一个个的脸上才有了血色。若是贾赦真的敢与贾代善比试, 万一控制不好力道让贾代善磕着碰着一点,他们这些人一个也落不到好去。
听了贾赦的话, 就算是贾代善再想活动一下身子骨,也得顾忌眼前还有当今指给贾赦的师父呢。客气地让人给刘侍卫也搬了个座,代善才挥手对贾赦道:“即是不想与我比试,那你就套拳来我看。”
贾赦已经换了身短扮,看身形也算是挺拔,气息也算是沉稳,眼神也算是犀利,代善先就点了点头,对着刘侍卫道:“还算是有些样子。这些日子劳刘侍卫费心了。”
刘侍卫当着代善的面,更是不敢贪功:“哪里哪里。世子天生神力,来前些年,有些耽误了。”
贾代善心里暗笑,哪里是耽误了,那是自己并没有传巨力术给他。不过听刘侍卫这样一,想来贾赦那巨力术也算是练得不错。眼睛已经转向了场内拳的贾赦,刘侍卫也闭口不再多言。
场内的贾赦,已经起手做势,拳头迅速地击出,眼随拳动,身随眼行,一套拳得那是虎虎生风。代善看得兴起,对李要道:“去和他比划两下子。”
李要应了一声,也不去换衣裳,只把下襟往腰上一别,就下了场。贾赦见他过来,也不答话,两个人就你来往地动作起来。刘侍卫看得目瞪口呆:“国公,这位管家?”
代善对着他笑道:“李要与林在两个,都是与我一起上过战场的人。不过是这些年年岁大了,才不随我去京营了。不过看来这家伙的功夫,也没放下。”
刘侍卫木然地点了点头,不再话——国公府里牛人多呀。此时场内二人也分出了胜负,竟是李要压了贾赦一头。代善笑道:“如何,还以为自己真长了本事不成?想欺负老子年岁上来了,李要还不如你老子呢!”
贾赦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李管家并不按套路出拳。”
贾代善与刘侍卫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就是贾赦自己一想,也笑了——战场之上,谁还非得按着套路把拳一遍?可不都是哪招好用就用哪一招。
自此贾赦去京营之事再无异议。不过他还是把那日子争取了一下,代善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再怎样这贾赦现在也已经是荣国府的世子,他也快出孝了,必要的交际也得让他走动一下才好。
得了半个月假的贾赦,美不滋地想着呼朋引伴,结果发现自己原来的那一群好哥们都不见了。开始他还以为人家是顾忌着他还没出孝,才不接他的帖子。等林之孝出去听了一遭才知道,他那些玩得好的同伴们,一过了年就已经让各自的老子给或西北或北疆或京营地塞进了军营去了。
相对比之下,能让他在家里歇半个月,还只是让他去京营,还同意他只要立了功就能回家一趟的贾代善,不要太仁慈!不过贾赦却觉得这些人家的举动有些怪异:人以群分,能与贾赦玩得好的,还不都是各家里的长子或是有继承权的?平日里都是全家人宝贝再宝贝的人物,怎么会如此不留情地都被送进军营去了?
林之孝就告诉自己的主子,这些人有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自己家国公爷的一席话所致。贾赦听完,一面默默地给那些让家人发配到军营的家伙同情一下,一面竟在心里暗暗生出一股念头:他老子一席话,就能让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都滚到军营里受苦,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如此就好了。
不过他也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老子能在勋贵之中话如此有份量,也是因为他不光是国公,还手握着京营节度使的大权!
于是贾赦不光不再排斥去京营,暗暗地还有些期盼起来。因为他记起当日自己老子让他去京营的时侯曾经过,他老人家自己当年也是从一个大头兵做起的!他老子能做到,那他为什么不能做到?!
有时侯所谓的雄心,所谓的壮志,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之间生成的。
代善忽想起,当今曾经过,贾赦回来之后,要自己带他给圣人见过,再让他去京营。于是又通过王太医向当今表达了自己求见的意思。也没用他多等,当今已经让人给他传话,等下一个休沐之日,带着贾赦进宫晋见。
贾赦听自己要去面见当今,那脸上的颜色就好看了。当今与代善君臣相得他知道,人家一点也没迟疑地封他为世子,他心里也是感激的。可是听贾代善,并不是自己父亲求了当今,而是人家主动给他指了个侍卫师父,他心里又有些怨念。
自来天子金口玉言,贾赦也不敢不听。这日随了贾代善一起,来到了宫门之前。看看半天上的太阳,他心里想的只有一句:自己老子和圣人关系还真是不错,这么半晌午地来见圣人,不怕人家怪罪吗?还是想着省自己家里一顿饭?
很明显当今并没有怪罪贾代善,还是让戴权带着软轿来宫门前接人。贾代善一见戴权,对着贾赦道:“这位戴公公,虽然位高权重,又是圣人面前的体面人。可是与为父关系不错,你只叫一声叔父就是。”
贾赦听他老子的话听得什么似的,还没等戴权制止,已经麻利地下千去:“请戴叔父安。现在宫里不好给叔父行全礼,哪日里到了我们府里,侄再补上。”
戴权先是一愣,接着那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国公爷,您这位世子可真是位妙人。”
贾代善不管被夸得一脸懵的贾赦,对他笑道:“也不过胜在听话。”戴权并不接话,就请贾代善上轿。不过代善却推辞了:“上一次实在是身上还没好全,才不得不失礼。如今总算是能走几步了,怎么还敢坐轿。”
戴权也不强他,只示意那轿子跟在身后,就与代善一起向宫内走去。贾赦因是头一次进宫,虽然不敢明着量,可是那脖子还是轻轻地转动着,用眼里的余光,看着与外面不一样的景致。
待得三人进了乾清宫,才发现不光是当今,就是太子,也等在那里呢。虽然当今也吩咐了免礼,可是贾代善岂能在此事上让人诟病?带着贾赦一丝不苟地将礼数行了个全。
他得了赐座,贾赦可就没有那个脸面了,只是规矩地在贾代善身后站好。当今冲代善道:“你可知道,你那个替身的张道士,竟是立了一大功!”
代善面上做了不解之态:“那张道士年前倒是去庄子里给臣颂过一次经,见他确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臣当时思念亡兄,没心思听他胡扯,就让他先回观里,想着年后再与他话。不过却听他竟住进了东宫?”
见当今点头,代善已经从自己位子上站了起来,冲着太子跪了下去,贾赦虽然不知道自己父亲在做什么,可也跟着跪了。就听自己父亲道:“听闻太子将那张道士养在东宫,不管那道士是不是在道术上有所造诣,臣都认为不妥。还请太子让那道士重回清虚观,太子或有疑问时,也可再唤他问询便可。”
当今一面命他起来,一面笑道:“你怎么和那些酸儒一样,讲起这些大道理来。朕对你,你的这个替身可是了不得,竟然在烧丹时发现了一样好东西。”着向戴权使了个眼色。
戴权领命出殿的当,贾赦悄悄看了看太子的脸色,发现人家并没有因自己父亲的劝诫有什么不满的表现,心下才悄悄地松了口气,努力在贾代善身后站得笔直。
他这里量别人,别人也一样量着他。当今笑对代善道:“这个就是你那世子了?”
代善也笑回道:“可不就是这个蠢货。那日里我也试了试,现在竟有两膀子傻力气。想来就是进了京营,也吃不了什么亏。”
当今无奈地与太子对视一眼,这样把儿子的蠢直接挂在嘴边上,还是在自己这个天子之前,就不怕那贾赦心生反感?可是两人眼角余光都看到贾赦,正一脸淡定地垂头立在贾代善身后,脸上不见一丝的不满不甘。
父子对视一下,太子开口问道:“贾赦,你父亲你如今力气见长,你可开得几石弓?”
“哦?我?”贾赦没想到太子开口问得是自己,有些茫然地脱口来了一句,才发现问话的是当朝太子,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回太子的话,臣现在已经可以开五石弓。师父,臣前些年耽误了些,若是从就如现在一样下功夫,应该能开七石弓才对。”
太子无奈地与当今又对视一眼,觉得贾代善虽然不算客气,可是也没错了这贾赦。不过竟然能开五石弓,在军中也算得上拔尖了。不是训练三五年的将军,普通兵士能开三石弓,就可以做个伍长了。
贾代善也没想到贾赦在这乾清宫里还能走神,对着当今就想告罪。可是当今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跟着问贾赦道:“你能开得五石弓,也算是不错了。就是到了军中,做个伍长也不成问题。如此你父亲还让你从大头兵做起,你心里可服吗?”
贾赦就更茫然了,向上叩首道:“回圣人。父亲不管是他还是祖父,都是这么过来的。再臣不过是初到军中,父亲让臣从一个大头兵做起,自有他的用意。臣只按着父亲的做就是,这,这还用服不服吗?”听老子的话,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当今直接喷笑出声:“代善,你这个儿子是怎么教出来的?也与朕一。”朕也想要一个这样听话的儿子呀。
太子现在承认,贾代善刚才的话真不是自谦。这位贾赦与他那弟弟相比,胆子是大了些,可是这话的水平,还不如他那个蠢弟弟呢。哦,好吧,孤是太子,不能时刻别人蠢。太子保持沉默,他知道自己的父皇,为何一定要让荣国公上一。
贾代善也有些无奈地看向贾赦:“臣一向在军中,回家的日子有限。这子先是家母教养着。长大后也不知道都和什么人一起,就成了这个样子。若好生习学,还是圣人给他指了师父之后的事。”他蠢,也是你给的师父教的,与我没关系。
圣人已经被大大地愉悦,可也有些担心。就眼前这位的性子,若是荣国公一旦不在,能担起荣国公军中之威吗?因问道:“贾赦,你平日里可曾读过兵书?”
贾赦此时心神已经回来了,心地答道:“回圣人。臣平日上午与师父一起习武,下午时师父也教臣策论与武经。诸如《孙子兵法》、《纪效新书》、《六韬》、《司马法》都已经细细地讲过了。”
当今倒是一愣,没想到这子还真的读过兵书。因想了一下,道:“那策论你也会写了?”
贾赦还知道自谦一下:“虽然师父也让写过,不过臣只是自己的一点见识,写得不好。”
贾代善不由得抚额,还好这个蠢货没什么瞎写,要不他的老脸也跟着丢得差不多了。当今再次喷笑,示意贾赦起身,让人带他到大殿一角,就“六出祁山,为将者何”写上一篇策论。
贾赦先是看了看自己父亲的脸色,才跟着太监到一边苦思冥想去了。这里当今看了太子一眼,才对贾代善道:“朕现在知道你为何偏爱此子了。确实可以解颐。”
您直他蠢就好。代善心里叹了一声,安慰自己贾赦这样的性子,更容易让上位者放心。又见太子一脸的生无可恋,想必圣人的话,对他的触动比自己的大,也就心里平衡起来。
恰是戴权领了人进来,那太监捧了一物,不过是用红布盖着,只能隐约看出此物十分方正,并不知道是何物。来到代善面前,太监已经喘起了粗气,又怕惊了贵人,自己强忍着,看着着实可怜。
当今也不卖关子,对着戴权道:“给代善看看。”
戴权就揭开了那层红布。就见精致的托盘上,放置着一大块方方正正、灰不溜瞅的东西,看上去并不十分光滑。代善也不客气,上手摸了一下,还是挺糙的。心里吐槽着张道士偷工减料,口内奇道:“这是何物,看起来倒是十分结实,可是里面有什么宝石不成?怎么地如此方正?”
他这么问也没错,因为托着的盘子太过精致,应该是重宝才会使用。能如此让人珍重的,自应是里面有宝才成。可是天然生成的矿石,又没有这么方正的。
当今笑道:“这正是那张道士献给太子的宝贝。”
代善就一脸疑惑地看向太子。太子好意为他解惑:“当日那张道士献上了一个叫水泥的方子,还有这个东西。孤见此物坚固,觉得不管是用来修路还是修堤坝,都应该得用。又怕那张道士嘴上不严,将此物泄了出去,只好将人养在东宫。如今这东西在孤的一个庄子里已经开始生产了,也修了块地面,竟和用石板铺成的相似,又比石板的省工省时。”
没想到这父子还是行动派的。代善对张道士进献了水泥之后的事也十分关注,可是因他住进了东宫,也不好听。没想到现在东西已经都能量产了。
再次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水泥块,代善才郑重地把这东西放进托盘里。起身理了理衣服,对着当今与太子跪拜道:“恭喜圣人,恭喜太子。得了此物,何愁水患不平。何愁天下道路不通。”
又对太子单行了一礼:“刚才是臣莽撞了,还请太子勿怪。”
太子并未让贾代善将这一礼行下去,他扶起人来道:“来那张道士也是荣国公的替身。当日孤本不欲见他,还是太子妃提起他与荣国公的渊源。若是当日不见,此物不得就要蒙尘了。”
当今点了点头:“太子妃是个好的。很识大体。规劝夫君向善,这正是正妻的本份。”
贾代善也就随着赞了两句太子妃贤德之语。圣人心下欢喜,命人开了自己的私库,拿出东西来赏太子妃不提。又得意地对贾代善道:“太子一见此物,并不自己藏私,直接带人来见朕。也没想着用此物修房造屋自己享用,而是一下子就想到了修路与修堤坝这样的民生之上。”显然此话他早就想对人提,可惜没有人值得他炫耀。
贾代善也就顺情起好话,从太子的识大体顾大局,到当今与太子心意相通,全都一心为民。有这样的好皇帝,是天下臣民之福。等等等等,那好话是不要钱地倾泄而出。
当今好笑道:“一两句也就罢了,多了可就不是你了。怎么,怕你那儿子策论做得不好,朕罚他,先给朕灌点迷魂汤不成?”
代善自己也是一笑:“什么也瞒不过圣人。那蠢子几斤几两臣再清楚不过。能把字写全了就不错。若是他一会写出来的东西实在入不得圣人的眼,圣人只管教训他。不过也请手下留些情,好让他能站着回家等臣再收拾一顿。”
当今与太子对贾代善如此不遗余力地贬低自己儿子,心知肚明他是替贾赦个埋伏,这样就是贾赦写出来的策论再不堪,自己父子也不好过于批评。
虽然嘴里嫌弃,可这内里的拳拳慈父之心,也让人为之动容。圣人叹道:“你这口内嫌弃,却不遗余力地为他铺路。可见真是将他当成债主待呢。”
代善也跟着回道:“圣人只是笑臣。可是圣人之爱太子,与臣又有何区别?朝里多少人因张道士一事弹赅太子,圣人还不是留中不发。”
太子神情有些激动地看了看自己的父皇,发现人家只是撇了自己一眼:“这个也是我的债。”
代善笑道:“就算是债主,也有催帐与不催帐之分,破家不破家之别。如太子与臣那蠢儿子这样的,不催帐,不逼迫,已经是大近人情了。”
圣人就不再话,只看了太子一眼,又将头转向贾赦所在的殿角。太子正要上前向着圣人表一下忠心,却见代善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脚下一顿,心思莫明地跟着看向殿角之处。
只见那贾赦一时歪头想想,落下几个字。一时挠下头,再落下几个字。总是没有一气把那些字全写完的时候。太子此时就与人有了些同病相怜起来,家里都有一个以贬低自己儿子为乐的老子,是该自娱自乐还是心塞?
当今还能与代善些闲话,内里也多有涉京营之事。太子在旁留心听了,才发现这荣国公所言虽然不多,可是对人心之掌控、部将之熟悉,竟是无人能出其右。一面感叹盛名之下无虚士,一面还偷眼看那贾赦写文。
已经快至午膳时分,贾赦才算是把一篇策论交到了当今手里。当今先看那字,竟也是馆阁体。对着贾代善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朕的喜好,怎么你家的孩子竟还习这馆阁体?”
代善回道:“为臣子的,就算是知道君上的喜好,也不该将之公于众人,哪怕是自己的家人,也是逾越。”
圣人只好了一声“你呀”,再接着看贾赦之文。也不知道是贾赦的文让圣人心喜还是怎么的,一篇文看下来竟是笑意满满。他也不做评价,只把那文章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后也是先看字,只见筋骨均称,下笔有力,显然是下功夫练过的。先赞了声“好字”。贾代善在旁解道:“这子是先母带大的。先母出身书香之家,对子弟读书最是重视。这子虽然读书不成,可是字上还是被逼着下过功夫的。”
再看内容。因圣人只了“六出祁山,为将者何”八字,这贾赦生怕自己论述不周,竟是站在了魏、蜀两国之将立场上都论述了一个遍。最后竟还评论了一下诸葛,言他不顾蜀地连年征战,民怨沸腾、国力衰微,有意气用事之嫌。加之识人不明,已经失了初投刘备之时的谋划之能。
太子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向着圣人道:“论得也算周全。”
圣人撇嘴道:“此话只在这殿内罢。他这是没见过别人的策论如何写,才如此大胆地评古论今。若是真让那些考官见了,能给他定个中平已经是看在代善的面子上了。”
贾赦那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太子更觉有趣,此人也不过比自己上几岁,竟然还如此七情上面,可见原来在家里竟是全无心机的。也只有那些家里娇宠长大的人,才能养成这样的性子吧。
代善自己看着贾赦笑道:“这回可是知道自己的轻重了吧。还想着不去京营。就你这样,也只配去与那些糙汉们厮杀。”
圣人一笑:“朕知道他将来是要为将的,不是以笔墨论英雄的人。你不必提醒。”
贾赦的脸色就转得好看了些。只是虑着此处是宫中,不好多。圣人看出他的意思,直接问道:“你可是对朕的话不大服气?”
贾赦忙躬身道:“臣不敢。只是以臣想来,众人皆诸葛一生唯谨慎,可是这六出祁山,真谈不上谨慎之语。”
太子摇头道:“穷兵黩武,非民之福。”
贾赦已经愣愣地来了一句:“四野不服,虎视眈眈,也终至民不聊生。”
当今看稀奇一样看了贾赦一眼,又看看一言不发的贾代善,也选择了沉默。太子见此,又道:“国富民强,自然四夷臣服。”
贾赦摇头:“再强壮的羊,又怎么敌得过恶狼。自是要有牧人在旁守护。”
太子再无言。当今对代善道:“这样的儿子,你还觉得蠢?”
代善冷哼一声:“哼,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是在与谁话,竟然还敢站直了回太子的话?”
一句话已经成功地让贾赦跪了下去。当今被他们父子的表演给气乐了:“原来你不是觉得你儿子得不对,只是觉得他不该与太子平等论策是不是?”
贾代善点头应是:“是。太子是君,他只是个臣子。向太子进言,为谏。当有臣子进谏的态度,只能徐徐而图,不能逼迫君上认同自己的观点。”
好吧,你们父子都是牛人。当今笑看太子道:“这回知道贾家人的脾气了吧?”
太子也不以为忤地道:“进退之度上,怕是世子还要磨上一磨。”圣人也就一笑。
边上戴权道:“圣人,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今日还留荣国公用膳吗?”
当今笑道:“自是要留的。恩侯也一起用了。”贾赦已经激动地跪下谢恩。当今本要上两句,见代善坚持,知他是在驯化贾赦对皇权的敬畏,心里感他用心良苦,也不多提。只问:“你们家里什么时候出孝?你是不是也养得差不多了?”
代善见自己的便宜儿子已经起身站在自己身后,才道:“我家里等四月中也就出孝了。不过还有一个多月的光景。”
当今叹了一声:“是呀,都快一年了。”眼睛看向代善:“你放心,那个人,朕自是不会放过他的。”殿内除了贾赦,所有人都知道圣人所指是谁,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想着为他解惑。好在贾赦一向是个心大的,你们愿意告诉我我就听,不愿意告诉我更好。
至此时当今与太子都已经对他的性子有所了解,只觉这人竟是连伪也不会做,倒是个难得的至诚之人。
再次出了宫门,贾赦是坚决不肯让贾代善此时再回庄子,定让他明日再走:“父亲又不是大禹,哪有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再父亲就不想听听大孙子叫祖父吗?肉呼呼的,可好玩了。”
好吧,真正动代善的还真是他那最后一句。孩子总是纯净的,没有争斗,没有心机,一天想得也不过就是怎样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能多吃一块糕点,又怎么多玩上一会。
于是贾代善带着这样期盼的心情,再次回到了梨香院。也没让他失望,贾瑚已经由着奶娘抱着,等在那里了。不过已经几个月不见,这家伙已经忘记当初自己曾经拦着人家的袖子不放手,还是在奶娘的提点下,向着贾代善奶声奶气地问了安。
代善已经是一脸笑容。让奶娘将孩子如上次一样放在他身边,已经不用再伸手揽着,东西就自己稳稳地坐得挺直。不过刚等张氏她们三位女眷问完安,贾瑚已经扭动着胖身子,两只胳膊也乍煞开,嘴里还冲着贾赦叫着:“爹,爹。”
贾赦有点尴尬地看了看贾代善,又有些心疼地看看自己的儿子。代善看他那想应不敢应,想劝不敢动的样子,自己心里发笑。又见贾瑚见贾赦不理他,那声音已经带出了怒意:“爹!”
代善不由大笑起来:“好子,比你爹有气势。”逗逗人家的脸,把孩的注意力引向自己:“我是祖父,比你爹还厉害,和祖父一起玩好不?”
贾瑚真被吸引的,可能是代善的胡子。因为贾赦此时还没留须,所以贾代善是他见过第一个有胡子的人。嘴里一面应着好,胖手已经试探着伸向代善的胡子。贾赦看得头皮都要乍起来了,那可是你老子的老子,你竟然想揪他的胡子?
边上贾敏也发现事情不好,更见大嫂也是一脸着急又不敢话的样子,自己开口道:“瑚儿?”
贾瑚平日里与贾敏玩的时候也挺多,所以听到贾敏喊他,脑袋就转向贾敏,胖手停在了半路上。贾敏笑着对贾瑚道:“祖父是回来接姑姑去庄子上的,你去不去?”
代善这才想起,自己原来是想着把贾敏带到庄子里去的。不过他这次还真是给忘记了。为怕贾敏伤心,脸上的笑意反浓了几分:“对呀,带你的姑姑去庄子里玩。”乘机又逗逗孩子的胖脸。
贾瑚就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他还不满三岁,就是张氏回娘家也不带着他。所以活动的范围只是张氏所居的东大院还有贾敏所居的临兰院。庄子是个什么,他只知道是祖父一直住的地方。
“母亲?”孩纠结地看向自己的娘。张氏自己也纠结着呢。公公突然就提出要接姑子去庄子上,自己可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这东西也没有准备。现在还想着拐上自己的儿子,她心里把姑子都给怨上了:这嘴也太严了些。
贾赦也不干呀:“父亲,瑚儿还太了,离不得他娘。等他再大些,再送他去给父亲解闷。现在让妹妹先跟着父亲去可好?”
就算是自己先出父亲是回来接自己的,可是也没有大哥这样,为了自己儿子直接把妹子推出去的。贾敏娇嗔了一声:“大哥。”
贾赦也知自己此事做得不地道:“嘿嘿,你不是比瑚儿大些,再你是女孩子,父亲疼还疼不过来。可是瑚儿是男孩,父亲一向严厉。”
最后一句话,在贾代善的怒目之下,已经低不可闻,只是贾赦还是顽强地把话完了。代善拿这个儿子也有些无奈,加上今日他与太子的应答很是给自己长脸,也就放过他。只对着张氏与王氏道:“你们也回去忙你们的去吧。张氏给你妹妹收拾一下东西。王氏每日里理自己的院子也辛苦,不必天天再服侍你婆婆,不是还有丫头婆子在呢。”
两妯娌应了一声,起身告退。出门来齐齐长出了一口气,对视一下,都是一笑:张氏知道王氏是不用再每日里受婆婆的刁难,王氏知道张氏是不担心儿子与公公一起去庄子上。王氏是一个很认得清形势的人,与贾政两次吵闹都没占了上风,娘家也埋怨她没用,让她知道自己再有想法,怕是实现也难。那还不如与大嫂好关系,总是对自己将来的日子没有坏处。
“嫂子可是听妹妹过去庄子上的事儿?”王氏心地问道。
张氏此时已经转了过来,刚才姑子不过是怕自己儿子真的揪了公公的胡子,才出声转移他的注意。因道:“原来倒是没有准信,不过是上次父亲回来时提过一次。妹妹也不知道父亲何时回来,又哪儿能提前准备呢?。”
王氏就知道大嫂是在为姑子遮掩——这两人的关系,一向双与她亲密。她也是做人嫂子的,自是不好再挑拨,只好笑着向张氏道别,回自己院子里高兴去了。
她们妯娌之间行事,贾代善此时已经不再操心。那林在早已经汇报过,现在张氏已经完全把荣国府攥在了手里。好在她行事还算公正,对二房的用度也很大方,并没有什么不满克扣之事。对贾敏这个姑子更是尽心尽力,闲时姑嫂两个很能到一起。
如此代善已经十分满意,现在他问的是自己的闺女:“庄子里用度不比家里精致,到时可不能叫苦,知道不?”
贾敏抿嘴一笑。去年父亲只要接自己去庄子里住着,可是现在春天都已经过了一半,都没见动静,她心里早着急了。点头应道:“父亲放心吧。总归嬷嬷们也跟着,丫头婆子也跟着,便是吃苦还能苦到哪儿去?”
边上贾赦将功赎罪地道:“妹妹放心,每日里哥哥都让人把新鲜的菜蔬给你送去。”
贾敏嘲弄地看了他一眼:“大哥,我是去庄子上。那里想吃什么菜蔬,不都能自己去摘,还用你巴巴地让人送过去?怕是等着送到了,我与父亲的晚饭都用过了。”
忽然发现自己有一个能会道的妹妹,贾赦只能把手伸向自己的儿子寻找安慰。只是贾瑚现在对自己祖父的胡子兴致更大,总想着找机会抓上一把,没空理自己父亲那哀怨的眼神。
代善点头又问:“那两个嬷嬷可严厉?平日里给你留的功课多不多?你可按为父的,每日里都走圈子?”
贾敏点头道:“嬷嬷们都很和善。那日父亲过的话,嬷嬷们都记着呢。也没拿宫里的规矩约束着我。还每日里陪着我在花园里走圈子。”又笑看贾瑚道:“就是瑚儿老是给我捣乱,走不上一圈就不肯让走了。”
贾瑚听姑姑提起他的名字,冲着贾敏呲出一口的白牙,显然以为贾敏是地夸他。代善摸着贾瑚头顶的软发,道:“没事,等到了庄子上,父亲陪你走。”
贾敏自是点头。却不知道此时贾代善心里,忽然生出了要将那巨力术传给贾敏的想法。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贾代善能,他只想着看到一个眉目如画的姑娘,在晴朗的蓝天之下,对着朵朵白云神往之时,发现身畔的柳树上一窝雀鸟叫得她诗兴全无。于是姑娘轻轻走到柳树边,两手齐出,然后,就轻松地将那柳树提起,让丫头将那鸟窝送到别处安置吗?
能吗,能吗?只当他老人家是又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