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贾珍这里才不管赖大是怎么想的, 一个做奴才的, 在贾母面前再有脸面,在他这个宁国府的家主面前, 还是老老实实地给自己跪着吧!
就听他对着贾蓉喝骂:“你老子在外头跑了一天回来, 热水也没喝上一口,你就在这里唠叨个不休,是想着让老子饿死吗?我死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这样的指桑骂槐, 就是赖大刚开始当差的时候, 因他母亲是贾母的陪嫁丫头出身,都没有受到过。现在当着面就让贾珍如此发作,就算是还跪在地上, 赖大也把自己的上身挺直了, 想着与贾珍分辨两句。
贾蓉知道刚才父亲不是真的在责骂自己, 见到赖大挺起身子, 还以为他要对贾珍不利,自己站到了贾珍面前, 还对外头喊了一句:“现道, 进来服侍父亲洗漱。”
现道, 这是个什么玩意?贾珍不解地看了贾蓉一眼,贾蓉向他解释道:“我听了父亲给厮们取名,也跟着把我那几个厮给起了名字。”
贾珍不能告诉贾蓉, 自己为什么会取些这个时代人觉得怪异的名字,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刚才贾蓉又没有一点犹豫地站在了自己面前,也让贾珍觉得有些感动,就只向他点了点头,没什么。
那现道已经进来了,可是怎么看,怎么也不是一个厮、或者原来贾家人眼里正常厮的形容,倒象一个是一个雄武有力的护卫。
但是人家做起事儿来,却也还算是熟练,没有什么刚接手的生涩。就算是赖大跪在那里的些碍事,现道也是对着他视若无睹,该水水,该更衣更衣,半点也没慢了脚步。
贾蓉终是面子薄,又想着这赖大好歹也是荣国府的大管家,向着贾珍道:“父亲即是还没用饭,那我让他们给父亲摆上来吧。赖大管家来了这么长时间,估计府里也离不得他。不如请赖大管家先请回吧。”
贾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贾蓉的话。赖大也知多留无益,总算贾珍没再去顺天府报案捉拿逃奴之事,也就势站起身子,又向贾珍与贾蓉行了礼,才退了出去。
贾珍一边等着饭来,一边问起贾蓉收拾奴才的情况来。贾蓉起来又是一脸愤怒:“这些狗奴才,成日里嚼起舌头来,一个比一个嘴快。让他们干点儿活,就如要了他们的命一般。原来一个个的在自己家里,也都当着老爷,有奴才服侍呢。”
这样的事儿有什么稀奇的?也就贾蓉这样第一次见的才生气,贾珍早就见怪不怪了:“你只想想宝玉屋里那个晴雯是怎么来的,不就知道了,还有什么好气的?”
不想这话竟让贾蓉一脸佩服地看向自己,贾珍才想起,贾宝玉平日里嫌他们俗气,并不大与他们父子亲近,自己也不该知道他屋里丫头来历才对。现在自己脱口而出,贾蓉一定以为自己曾经见过那丫头,还上了心,才使人听出来的。不过这样的事情,倒也符合原主的作为。
贾珍连解释的兴趣都没有,只没好气地白了贾蓉一眼,贾珍道:“还不快,可得了什么东西没有?”
贾蓉收起自己的佩服的眼神,继续向贾珍他这一天的战果。因着焦大的提议,他们还真的去第一个抄了赖升的家,赖大家里的东西,就是贾蓉这个宁国府里的少主子,也觉得惊心不已。
赖升没住在宁国府分给他的下人房里,而是与赖大一家一样,自己在外头置下了个四进的宅子,人家宅子里也有内外帐房,也有丫头厮,也有公私库房。
据贾蓉,赖家公库里,找到了不少还着宁国府标签的东西,这才是他最生气的地方:“他们偷了府里的东西,竟然还敢上自己家里的帐,竟然连遮掩都不屑。”
贾珍也不话,由着贾蓉自己发了一会子脾气,才听他从赖升家里究竟抄出了些什么东西:除了明显着宁国府标签的东西,光是银子就抄出了七八万,还有各色首饰、摆件,更有三个京中东城的铺子以及京外五百亩的庄子三个,百亩的庄子四个。着,贾蓉将递了些房契、地契还有银票到了贾珍手上。
算下来,这些东西也值个十来万的银子,这还没算那四进的宅子呢!不过在贾珍看来,这还是原主就算是再不成器,可也一直自己管着府里事务,才没让赖升这个管家,如赖大一家一样,能够直接修起一个大观园一半大的园子来。
拿着那几张房契与地契,贾珍问道:“别人家里呢?”
贾蓉又把别的二层管家们的家产,都给贾珍报了一回,总之就没有一个不贪,也没有一个不偷主子东西的。这些人的家产虽然不如赖升家的,可是加起来也有个十三四万两。
得了,大哥别笑二哥,贾珍觉得自己刚才鄙视荣国府有点早了。又一想这都是原主造下的孽,也就心安理得。他把那铺子与庄子的地契留下了几张,别的都递到了贾蓉的手里:“这些东西你都自己留着吧,也不用归到公中去了。”
贾蓉自己从没有过这些东西,觉得有些烫手:“可是?”
贾珍笑道:“这有什么可是的?就是将来你回金陵置办东西,也只管落在你自己名下就得了。将来这府里都是你的,难道还能交给别人不成。”
又抖了拦自己手上的那几张:“不过蔷儿也已经自己分出去单过,当日给他的东西也不多,总得让他也有些家底。这些给他些,也得给你母亲与姑姑些傍身——你去了金陵,总得让她们也能过日子不是。并不是我偏心。”
就算是偏,也是偏着自己好不好。贾蓉又感动了,把自己手里的也挑出两张来:“这两上铺子都在京里,就是让焦大找人看着也方便。正好让母亲与姑姑平日里花用。不必再分父亲手上的。”
看来这子与贾蔷的感情还真的不错。贾珍也不驳他,向他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下来。还和他道:“一会儿你自己给你姑姑与母亲送去。就是那些人家里的首饰,看着还能入眼的,也给她们分了吧。那也是咱们府里的银子买的。”
刚完,外头现言已经饭来了,又蔷大爷来见大爷。贾珍让人进来,自己问贾蔷:“你吃了没有?”
贾蔷也是听到府里今日在收拾奴才,还是贾珍不在府时,贾蓉自己行事,担心他让贾珍骂,才过来看看。进屋见贾蓉并没有吃亏的样子,也就放下担心,笑自己早就用过了。
贾珍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递到贾蓉手里,让贾蓉与贾蔷明里头的事儿,自己坐在桌边用饭去了。
贾蔷听这些都是奴才家里抄来的,面上也不大好看——这可比自己当日分出府去的东西还多呢。不过人家贾珍现在能想到他,他也十分知情,向着贾珍没口子的道起谢来。
贾珍摆手让贾蓉继续给他自己的算,还是用自己的。等到贾蔷知道贾珍与贾蓉都要离京,只留下自己一个人给尤氏跑腿,也有些犹豫:“府里现在刚收拾了下人,各处庄子、铺子里怕是都能听到风声,还有得乱呢。这个我怕是做不来。”
贾珍已经吃完了,听到贾蔷竟然此时要退堂鼓,倒也不算意外。想着这位可是替大观园采买戏子的人,想来落银子还是会的,笑向他道:“日后也只你们兄弟两个相互扶持。”
贾蔷就有些不解:“不是还有西府?咱们两家一向和一家一样的。”
贾珍刚才已经听出贾蓉对贾蔷还是有所隐瞒的,不过他可没贾蓉的顾虑,自顾自道:“秦氏都让西府里给逼死了,还什么一家的话?”
听他如此不避讳的出秦可卿来,贾蔷先是看了贾蓉一眼,见他没有什么不服之态,觉得此中必是有自己还不知道的事情。他知道,以自己与贾蓉的亲近,等离了贾珍就会知道实情,现在只听着就是了。
贾珍继续道:“你给我记着,你若是还记得自己是宁国府的子孙,日后心里就给我离那府里远远的。他们的事儿一点儿也不许沾。只管把我交到你手里的东西理好了,顾好你自己的家业也就成了。”
“等明日让焦大也给你找两个人,再分些人让你带着,把庄子与铺子给我都巡上一遍。不管你从那些掌柜与庄头手里得了多少东西,都有你三成。可是你若是给我报花帐,也由得你。咱们也就只如两府一般。”
贾蔷连道不敢。他是与贾蓉一起长起来的人,也曾在原主手里挨过骂,哪敢兴起反驳之心?只在那里保证自己一定办好。贾珍又嘱咐他将来得了东西,若是自己还在京中也就罢了,若是不在京中,只管交给尤氏。
没等嘱咐完,就听古言高声道:“请二老爷的安。的是今日里大爷才挑上来的,所以二老爷看着脸生。”
贾珍用眼向贾蓉两个一示意,这两个不愧是一起做过坏事儿的,动作一致地把那些契纸一股脑塞到自己怀里,倒让贾珍好笑了一回。
不过他还是站起身来,带着贾蓉两个一起走到门口,恰遇到古言着帘子,迎贾政进屋。
明知道贾政所为何来,贾珍还是表现了出一脸的惊异:“二老爷怎么过来了,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让下人来叫一声,侄过去伺候着就是。”
贾政的脸还是那么平平板板的,对着贾珍就指责起来:“咱们家里从老太太起,都是怜老惜贫的,怎么你们倒搓磨起下人来了?好好地就抄起自己家来,是个什么道理?”
得是多大脸,在别人家里,对着别人的家务指手划脚还能这么义正辞严?贾珍也不指望没没吃过药的贾政能什么什么好听的话来,不过他的脸还是随着贾政的指责沉了下来。
就是贾蓉与贾蔷两个,脸色也不大好看——他们刚把收拾奴才的成果塞到自己怀里,哪儿愿意再掏出来?
贾珍给那两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许话,自己才沉着脸,问贾政道:“二老爷是听谁我搓磨下人的?那些奴才偷盗了我府里的东西,我让蓉儿带人去搜一搜,并不违了国法族规吧?”
贾政让他这句话,给堵了个结实的,那指向贾珍的手,也不知不觉地放了下去。不过他即是已经过来了,也不能这样就回去,还是端着长辈的架子,对着贾珍道:
“就算是有一个半个的奴才偷没了府里的东西,也该悄悄地寻访才是,不该把人家家里都抄了。再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与老太太商量一下?”贾政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那份颐指气使。
你当谁都和你似的,遇到点事儿就去找那老太太出主意,自己一见事儿也不肯担着?贾珍脸上就带出了一丝不屑来:
“奴才不得有私财,这是律法早就定下的。可是我们府上的这些奴才,自己在外头买房子的买房子、置地的置地,关上门也是呼奴使婢的。这样的东西,留着他们过年吗?”
“再了,咱们两府的奴才,也都是亲戚套着亲戚的,若是我与老太太前头了,后头那些奴才把东西藏起来,可让我上哪儿找去?”
贾政自是看出了贾珍脸上的不屑,这让他更加恼火:“胡什么,难道老太太还会给那些奴才通风报信不成?”
贾珍大摇其头:“就在刚刚,原来我府里大管家的堂兄,对了,也就是贵府上的大管家赖大,已经过来给他兄弟求情来了。还他那个堂弟媳妇,也是让那个赖嬷嬷给带到了老太太跟前。可是不巧的是,蓉儿他们从那个赖升家里在搜出来的东西最多不,有多少东西上面都有我宁国府的印记!”
贾政可没想到,他祭出了贾母这个两府里辈份最大的长辈,不光没有让贾珍低头,还被指责贾母窝藏了偷盗的奴才。就见他气得两眼都瞪得溜圆,手也再次指向了贾珍:“你,你满口胡言。”
贾珍又不是原主,也不想着巴着荣国府得什么富贵,自是对他不再客气,脸上又挂出些笑意来:“二老爷过府来,就是为了指责我不该管教自己家里的奴才吗?”
自己家三个字,让他咬得极响亮,对贾政这样好脸面的人来,又是重重一击。不过想到贾母的嘱咐,他还是忍气开口道:“老太太觉得,兴旺之家,就该大事化为事,事化为无事才好。若是那赖升家里没有大过,还是放了吧。”
“奴才偷盗主人钱财超过十两,便为死罪。这个二老爷也该知道吧?”贾珍觉得用律法对付贾政,比什么都有用,你总不能朝庭的律法定错了。
贾政确实不能这样的话,只好道:“可是这事传出去,两府的面子往哪儿搁?”
与命比起来,面子实在不值一提,贾珍脸上笑容更盛:“若是处置了奴才就没有面子,难道养虎为患就有面子了不成?那些奴才没少着我们府里的旗号,行那欺压良善之事,我处置了他们,不定人还得我一声治家严谨。”
见贾珍总是一口一个我们府里,贾政拿他也没有办法。只好道:“即是如此,你自己去老太太跟前儿去。”
贾珍却不想再让贾母随叫随到,对着贾政要笑不笑地道:“老太太虽然是长辈,可是咱们毕竟早就隔了房,这个时候我再进贵府的内宅,怕是不大方便。”
律法、理法两样,贾珍用得驾轻就熟,可是贾政却听得面红耳赤。毕竟他是一向端方自许的人,可是现在让贾珍当面出自己竟然不守律法,不尊礼数,面上也是无光:“好,好,珍儿你现在本事不。我是没法儿得你,自有老太太来与你分。”
贾珍还是那个要笑不笑的表情:“二老爷,这时节虽然天气暖和了些,可是现在天却早黑下来了,若是让老太太深夜出府,有个什么不好,我可是担不起。”
见他屡屡驳回了自己的话,贾政更觉得面上无光,也不多,只自己拂袖而去。贾珍示意一下,贾蓉两个一起跟着贾政出了屋子,要把他送到院门处。
那贾政对上贾蓉两个,又教起来:“你们也该劝着珍儿些,这样行事,可不是世家做为。”那两个也不过是虚答应着,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送了人回来,才发现贾珍自己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黯然。贾蓉以为他让贾政给气着了,上前劝道:“父亲也不必在意二老爷的话。总是摆出一幅正经的面孔,看人就没个好脸,好象他自己立身多清正一样。”
贾珍抬头道:“我这里还好,只是怕明日老太太不动我,要找你母亲与姑姑事儿。你母亲是个面团一样的人,你姑姑也还着呢。再府里还有些奴才与那府里勾连着,那样的人放在你母亲她们身边,也让人不放心。”
贾蔷就道:“叔叔要是担心这个,不如等明日我去庄子上时,从庄子里现挑几个人来给婶子和姑姑使,把她们身边的人都换了也就是了。”
贾珍觉得这也是个主意,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自己能用律法与理法得贾政哑口无言,尤氏对上贾母却不能如此行事。加之惜春也让贾母养了几年了,一个不好就会传出些惜春不顾养育之恩的话去,于她的名声有碍。
这样的事儿,贾母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看向贾蓉一眼,对他道:“焦大他们训了这些人出来,可见这些年的花用也不了。你问问他都花用了多少,或是给银子,或是给他们一人一个庄子。总不好人家给咱们训出了奴才,倒自己赔进去。左右你搜出的这样东西也多。”着已经站起身来,自己往外走去。
贾蓉一面答应了,一面还问:“父亲这是要做什么去?”
贾珍回手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二老爷都能找到我头上,不得一会儿大老爷也该来了。明日里你母亲与姑姑也逃不过。我去与你母亲,让她有个准备,别让那府里老太太三两句话给糊弄过去了。”
听到他这样,贾蓉与贾蔷两个对视一眼,也都无话,送了贾珍出门,两人才一起去找焦大。
尤氏即知道贾珍与贾蓉要收拾奴才,就带了惜春关门闭户地老实呆着,不敢与那些来撞木钟的丫头婆子照面,生怕自己一时心软,再坏了贾珍之事。
现在见贾珍进门,自是要问问事情办得如何,及至听到从奴才家里抄出那么多的东西,也心惊不已,更多了一层愤慨——难怪这些奴才平日里对自己这个主母也没见有多少尊敬,敢情人人都比她还有钱些。自己的嫁妆才是多少?还得不时面对秋风的继母继妹。自己过得竟然还不如一个奴才!
这里贾珍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递到尤氏面前,又递给惜春几张。两人看了那银票上的数字,都吓了一跳。尤氏先问:“大爷这是何意?”
贾珍告诉她:“咱们府里其实还欠着国库六十万两的银子,我想着即是我也要去沙场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如把那银子还了,也省得将来你们因此获罪。”
惜春听了问:“即是哥哥要去还银子,怎么还给我这么多钱?你还银子的钱够了吗?”
贾珍就当她是在关心自己,笑着向她解释道:“这银子也分几样的还法。毕竟咱们府里欠银子的时候不短了,若是一下子都拿了银子去还,怕是人还以为咱们原来是有银子故意不还的。”
“可是若是不全用银子的话,就得把这次抄奴才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好告诉别人,咱们家里是破家还欠银了。如此你与你嫂子面上就得过上几天的苦日子。所以给你们些银子傍身,也省得你们心里没底。”
尤氏就让他给得一乐:“大爷即是已经告诉了我与妹妹,那我们还有什么心里没底的。”
贾珍看向她道:“话是这么。可是手里有银子,办事才有底气。到时我让蔷儿来府里给你支应外头的事儿,就是他有一时想不到的,你也可以自己用银子再使唤别人。”
这样温情的话,尤氏刚与贾珍成亲那日都没听过,眼圈也就有些红起来,刚想着话,那里贾珍又道:“给你银子还有一层意思。姑娘家的嫁妆都是就预备出来的。妹妹这里也是一样。现在虽然晚了两年,可是也还来得及。”
惜春听到居然到自己头上,还是这样羞人的话题,脸上也有些作烧:“哥哥胡些什么。怎么就虑到这个上头。二姐姐那里还没听预备呢。”
贾珍不管惜春是不是害羞,还是对尤氏道:“母亲的嫁妆单子就在那里,那些都是给妹妹的。这次蓉儿送秦氏回金陵,也不好让他带什么东西,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听到要把婆婆的嫁妆都给了姑子,尤氏心里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她那没见过面的婆婆,可是世家大族出身,当年也是十里红妆地嫁进宁国府的。只是这些年,她也只是看着嫁妆单子流些口水,里头的东西倒不敢动。
想到那些东西,尤氏心地问道:“起婆婆的嫁妆,别的倒还好,只是那些布料怕也糟了,首饰也都不新鲜了。”
贾珍看了尤氏一眼,觉得难怪原主看不上她,还是有些家子气了。都和她了,还欠银尽量不用公中之物,还给了她那么些银票,竟然还算计那点了料子与首饰!
不守他现在要的是内宅安稳,不好尤氏什么:“正是这样才让你上些心,该换的就换,那些首饰该炸的也炸一下。对了,不定一会儿蓉儿还会给你们姑嫂送好东西来。你们可得好生分一分,别为那点子东西红了眼。”
尤氏听到红眼二字,脸上不由得发热,面上还得保持着笑意,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惜春倒是没有多想,只道:“即是母亲的嫁妆,那哥哥也该有份的,怎么能都给了我。哥哥银子不够,只管拿那个折变去。”
别贾珍听了心里感动,就是尤氏也自愧起来。贾珍忙对惜春道:“那都是母亲留给你的,当日母亲去时就留下了话。再哥哥就是再没能耐,总共这一个妹子也还养得起。”
惜春听到贾珍提起自己从来没见过面的母亲,脸就有些垮了下来。贾珍知道这个孩子父母亲缘太浅,笑着向她道:“母亲去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就是父亲在观里,也时时嘱咐我好生待你。所以你也别想那么多,在府里只管自己想什么就要什么,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越不过你去。”
惜春的情绪还是不高,可是能得这么几句,已经是她这些年来听到最善意的话了。贾珍如此刻意讨好于她,显然除了有自己父母的不放心外(大雾呀,这只是贾珍自己忽悠人好不好,善良的孩子),更多的还是因为她与尤氏一起回了宁国府,能让外人看出宁国府与荣国府划清界限的决心。
惜春在荣国府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也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对上贾珍一直赔着的笑脸,也不再只想自己的心事:“哥哥放心吧。我即是回了府里,还得嫂子这么照顾着,再不会拖哥哥的后腿。”
每一个懂事的孩子身后,一定有太多的世态炎凉。看着惜春短短时间就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贾珍更觉得心疼:“你的人,凡事都是让哥哥嫂子做主的,有什么拖后腿的地方?别人问你,你只推到我们身上就是。”
惜春点了点头。也不再多,只静静地听贾珍与尤氏是长是短地安排日后的行事。就这么静静倾听,倒让惜春觉出了些家的感觉来,若是自己父母都在身边,是不是也是这样,他们在那里商量事情,自己只管玩乐就好?
正想着,外头丫头来,贾蓉求见。贾珍向尤氏两个笑道:“给你们开开眼,看看咱们家里这些好奴才们,可一个个都是财主呢。”
尤氏与惜春看看桌子上还放着的银票,自是知道贾珍所的就是贾蓉要来给她们送首饰的事儿。贾蓉也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他身后还跟了一个捧着包袱的婆子。
那婆子身量粗大,显然贾蓉也是看中了她的力气。等她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就挥了挥手让人出去。贾珍也不抢贾蓉的功劳,由着他开包袱,一样一样向着尤氏与惜春那首饰是从谁家里抄出来的,哪样首饰又有什么好处。
贾珍看了一会,就自己前面还有事情,要去书房。贾蓉知道他定是还担心荣国府插手一事,有心想要什么,又想起贾珍曾,外头的事儿自有男儿担着,不该让女眷跟着着急,也只好耐着性子继续与尤氏两个解。
出乎贾珍预料的是,贾赦当晚倒是没出现在宁国府。不过想想也明白过来,贾赦毕竟不是住在荣国府的主院,再与贾母也不如贾政来得亲近,贾母不想大黑天的还看他那张脸,也得过去。
不过昨晚虽然怼过了贾政,可是贾母那里自己还是得个花狐哨,然后才好与荣国府再不往来。带上贾蓉从赖家少出东西的册子,贾珍自己就来到荣庆堂里请见贾母。
贾母这一晚上也没睡好——她自贾代善去后,在荣国府里一不二的惯了,还没让一个辈如此下了面子。现在听贾珍过来了,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你是大忙人,不是外头事儿多,怎么倒今日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婆子?”
贾珍只当不知道她为何气不顺,只:“前日尤氏来谢过了老太太,我为着出城去见老爷,没有一起过来。所以今日里来给老太太道恼。”
竟然不是为了昨天的事儿来给自己赔不是,这让还想着再端一端架子的贾母气越发上来了:“算了,你外头的事儿要紧,我这里有什么恼不恼的。”
贾珍听了,也是一乐:“就知道老太太是大度的。不过若是不来一回,也不是我们做辈的该有的礼数。即是老太太不怪我,那我也就不扰老太太了。”着就想起身。
看他竟然真的走就要走,贾母再不能装成无事,出口道:“你且站一站,我怎么听,昨日里你好端端地就抄了那赖升的家?”
贾珍身子还没动窝,听到贾母这样一问,也就顺势回答道:“那个奴才实在心大了。自己在外头置田置地买宅子,我也都忍了。清水池塘不养鱼,这个道理我也知道。”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这奴才竟然将手伸到了我的库房里头。从他们家里搜出了多少我府上的失物。不光如此,那奴才嘴也不严谨,有的四处乱传闲话。这样的奴才不收拾,日后我那府里,真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贾母听得眉头直皱:“他们也是当了多年差的老人,怎么行事还这么糊涂。不过东西即是已经追回来了,不如还是把人放了吧。”那语气与其是求情,不如是命令。
贾珍对着贾母摇了摇头:“老太太难道没听到我刚才的话?我收拾他,抄他的家,东西还在其次,是因为他那嘴不严谨,四处乱嚼主子。一个做大管家的如此,下面的奴才都让他给带坏了。”
贾母也是一顿,然后才向着贾珍道:“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你只震吓他几句,实在不行赏他几板子就是了,何必还抄了他的家。”
贾珍却对这话表示不赞同:“也不是没过他,不光是他,就是他那个婆娘也一样让尤氏骂过。可谁知道这两口子竟变本加厉,有的没的四处乱传。这样不省心的奴才,自然不好再留着。”
听他如此油盐不进,贾母也失去了耐性:“你府里能有什么事儿让他嚼?即是他能得出,那也是无风不起浪,你不想想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到之处,倒先拿奴才出气。”
可算是出来了,贾珍对着贾母就阴沉沉地一笑:“我一个做主子的,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也有我父亲教导,难道还由着他一个奴才三道四不成?难道老太太做事,也都由着奴才好才行的?”
他这话正好让来给贾母请安的贾赦与贾政听了个正着。贾赦还没什么,贾政已经一脸正气地站了出来:“珍儿,你是怎么与老太太话的?老太太如何行事,还轮得到你一个辈来指摘不成?”
贾珍对上他就更没有压力:“即是老太太行事,我一个做晚辈的不能指摘。难道我这做主子的行事,那赖升就有嘴的地方不成?来我是老太太的晚辈,总还是主子。可是那赖升,才不过是我府上的奴才呢。”
贾赦已经自己默默坐在了一旁,只看着贾珍与贾政两个辩驳。贾母听了更加生气:“是了,你是主子,更是这贾家的族长,我是不得你了。”
贾珍寸步不让:“倒不是老太太不得。只是合了律法与理法的,我自是听从。可是若是不合律法与理法的,一来我是三等将军,朝庭的命官,不能不守律法。二来我是贾家的族长,若是一个做族长的都不尊礼数,怕族人也不服气。”
这两样不光是贾政的软肋,就是贾母也不出让他只按自己的话行事,不必守那两样的话来,一时只坐在那里暗暗生气。
贾母心里不是不惊疑,她实在想不通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贾珍,为何会突然就不肯再给自己面子。而他一旦不给自己面子,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任何能拿捏他的地方了。
不对,还有一处,那就是秦氏!贾母就如抓到一救命稻草一般,把自己刚才有些弯下的腰板,又挺了起来,向着贾珍道:“贾珍儿,你也了,你是贾家的族长,行起事来一族的人还都看着你呢。也该给这一族的人做出样子来才好。也别怪那赖升两口子嘴,有些事你确实行得过了。”
对上贾母那若有所指的目光,贾珍却淡定从容地又是一笑,竟然还不是刚才那阴沉沉地笑,而是真正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一般,十分柔和地向着贾母问道:
“老太太,您倒是,我哪样事儿行得过了?”
还要不要脸?这样的事,不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吗?谁家会把扒灰之事拿到桌面上来?没得脏了自己的嘴。
不过屋里倒是有一个不怕脏了嘴的。贾母把目光转向了贾赦,这也是个不知道羞臊的,不过正好让他来对付眼前的贾珍:“那些事我也只是听,老大,你来珍儿。也让他日后收敛些。”
莫明就被点名的贾赦,看看贾母,又看看贾珍,才问道:“什么?”
贾母让他给气得恨不得摔了自己的茶杯:“什么,还能什么?不就是那个、那个……”
贾珍倒有些同情起贾赦来,看吧,遇到这样的事儿,也头的可就是贾赦了。他不等贾赦再开口,直接向贾母道:“老太太也不必为难大老爷了,没准他还不如老太太听得多呢。谁让老太太几十年来,在这两府里都这样耳聪目明的。”
“至于老太太所的事儿,我即是敢行,也就不怕人。可是却也不是谁都能。一个奴才,吃着我的喝着我的,还伙同着外人算计与我,我就是容不下。还有,听赖升的那个媳妇,昨天让老太太留下了?还请老太太让我带回去一体处置了。”
这样无耻的话,更把一向把面子看得天大的贾母惊着了,她怒向贾珍道:“不过是个奴才,也值得你这样一大早上来我这里吵闹?咱们两府一向一体,你还想着为了一个奴才,就与我翻脸不成?”
贾珍却没有让贾母这番话给唬住,他向着贾母点了点头:“为了一个奴才,我自是不会与老太太翻脸。可是为了那奴才嘴里嚼的人,我却是能与老太太翻脸的。”
“老太太,自从贵府的二太太去我府里几次,那秦氏的病一次重过一次的时候,你就该想到,咱们两府,离着翻脸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