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听了李河两人的建议, 贾珍也觉得很有道理, 顾不得自己一身的血腥之气,对二人点头道:“很是, 多谢两位提醒。我到底经验还差些。”
两人让他得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李河应道:“千户得什么话。这也是关系咱们自己的安危不是。”
对的,正是这样。这也是沙场之上,各人之间再有龌龊,可是敌人来临之时, 马上就能团结对敌的原因——只有你身边的战友多了, 面对你的敌人时己方的优势才能更加明显,生存下来的机会才能更大。
好歹抹了一把脸,贾珍已经让古言给他磨好了墨, 提笔将今天自己与北戎人的遭遇战大略写了一下, 重点是提醒自己的上司, 这七个人可能是北戎人的探子, 请上司做好防范。
想了想,贾珍还是让自己的亲卫去送这封信。不是他不想让这里的兵士露脸, 而是刚才那一战的情况, 让他对自己手下一百多人的战力实在不大放心。
“咱们的营地, 是不是离镇子远了一些?”贾珍向李河问道。
李河脸上就有些发热:“上一任千户大人觉得离镇子太近的话,若是北戎人来袭,会惊扰了百姓, 所以才把营地驻扎在离镇子十里之外。”
贾珍听了, 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李河应该也是为尊都讳了:你一地驻军, 什么怕惊扰了百姓?其实还不是想着那北戎之人,平日多是抢掠一番就远遁?而人口较多的镇子,往往就是他们第一个抢掠的目标。
若是营地离镇子太近,那到北戎人来,驻军自是要出营杀贼,要不一个畏战之名是跑不掉的。可是离镇子十里就不一样了,他可以自己没有得到北戎人来的消息,也可以自己整顿人马过去时北戎人已经远遁了。总能找得到借口。
可是你一个做守军的,连身边的百姓都守护不住,还算个什么守边?贾珍不好对前任出什么埋怨之词,可是脸上却现出了坚定:“现在就传令,所有人拔寨。李河先行一步,去镇子北边寻一块地方,准备安营。”
李河与刘明脸上就现出了些激动来——当年他们将营地搬离那镇子边时,没少让百姓跟在身后破口大骂。现在好不容易能再次回到镇子边,怎么能不激动!这才是爷们该做的事儿!
两人出去得很快,贾珍也没闲着,将焦木等人叫到了自己帐子之中,对他们吩咐道:“来今日焦木他们也算是与我第一次杀人,可是做得不赖,没有一个后退的,也没有一个不敢下手的。日后你们也都要如此。”
焦木等五人就面上有了得色,可是贾珍下一句话就让他们那得意消失了:“不过也有不如意的地方,那就是焦木他们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没进入状态,有点手软了。要知道那可是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方。你一时的手软,等你的可能就是一刀,到时就只能与阎王爷报委屈去了。”
“焦大他们把你们交到我手上,是想着让你们与我一起搏个出身的。所以爷把你们带须全尾地带出来,也得把你们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下次再上阵杀敌,不管见没见过血的,也不管提没提过刀的,都不许心软。那些北戎人没被下了刀的,跪到地上也不必放过!”
焦木等人听了轰然应诺。贾珍摆手,让他们开始拆除自己的营帐。而贾珍,则开那简陋的地图,想着那些北戎人若是真的有大队人马过来,会从哪里来,自己又应该如何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至于守不住营房还有将搬近的镇子,贾珍没有想过。开玩笑,他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难道人生的第一仗,就以败仗收尾不成?
因此,此仗只许胜,不许败。当然若是那七个北戎人只是游勇,是最好的结果。可是贾珍却不能把希望放在侥幸之上。
所以他随着第一批运营帐的人一起来到了新的驻地。量着眼前的镇子,贾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里是个镇,连内地一个稍大些的村子都赶不上。东西南北各一条短短的街道,已经是这镇子的全部。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走动,只有几张破旧的幌子,迎着北风摇晃。
贾珍知道,自己这么些人搬着东西到来,百姓们不可能听不见。可是没有一人出来看热闹,一种可能是熟视无睹,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百姓们被刀兵吓怕了,觉得还是呆在自己家里更安全一些。
想着李河对镇子好象还挺熟悉,对镇子里的人也还有感情,贾珍叫他过来,让他把镇子上的保长找来。李河神色十发紧张:“千总,这镇子因在边地,都是些跑不动的老弱。所以,所以他们是真穷。”
自己找保长,与这镇子上穷富有什么关系?贾珍忽地想起一事来,这位李河怕是以为自己想让镇子劳军。心是挺好,也为百姓着想,可是这猜忌上官,却容易导致自己军令不行。
贾珍向他摆出上官的架子:“你只管找去就是,我自有话对他。”
李河无法,只好按下心里对镇子的担心,去找保长。这里贾珍则指点着兵士们如何搭建营帐。
他没让营地如原来一样,所有的帐篷都搭在一起,而是五个帐篷一起,先把营地的四角给护了起来。然后再每隔二十丈,又建上一顶帐篷,形成一条直线,如此一旦敌袭,相邻的帐篷之间就能成犄角之势,方便相互救援。
吩咐已定,又让古言过来,让他多多地去镇子上收集铁锹等物。古言虽然与李河一样不解,可是却二话没就去了。贾珍暗中点头:这就是亲近之人与不亲近之人的差距。
此时李河已经带了一个畏畏缩缩的老头子走了过来,看上去与焦大的年纪也差不多,同样是胡子、头发已经花白。贾珍倒先向来人笑道:“扰了。”
那保长正在给贾珍千请安,听到这样的客气话有些不习惯,向着贾珍赔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贾珍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已经搭了的帐篷里,边走边道:“当得,这有什么当不得的。来我们该早些搬过来,与大家共患难才是。也是我刚来大意了,今日里与北戎人干了一场,才想起搬营。倒让镇上的父老们担心了。”
那老汉能做得保长,总是有些智谋的。现在听贾珍话客气,心里却越发迟疑,生怕一会儿此人会狮子大张嘴。脸上的笑容越显卑微:“这些年多亏得军爷们在,才保了这一方的安定。”
贾珍也不再与他虚客套,直接出自己的意思:“老丈可是看到了我这营地?觉得建得如何?”
那老汉能什么,自是没口子地叫好。贾珍笑向他道:“那老丈觉得好在何处?”
老汉这就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贾珍向他道:“老丈可看到了营中的空地没有?那是我为镇上的父老们准备的,若是北戎人来时,还请老丈带着镇上的父老们一起,躲到营中来。外头有我们的兵士们保护。只要有我们的兵士在,那么百姓就是安全的。”
原来千户大人把营地建得这样开阔,是为了好让百姓在中间躲藏,这可比在那一点遮挡的镇子里安全多了。李河看向贾珍的目光里写满了感激,那个老汉却已经给贾珍跪下了:
“将军如此为百姓着想。老儿感激不尽。将军放心,老儿这就回去让镇子里的百姓准备酒肉,给将军接风。”
贾珍忙制止了这个保长:“不必不必。我们是来保一方平安的,怎么能让百姓们破费,那与北戎人何异?来也真是有事请保长帮忙。”
保长听贾珍不要酒肉相酬谢,心里又以为他想着要银子。可是想想比起命来,银子的份量还是轻些,心道:“不知道将军得是什么事。”
贾珍就向保长道:“老丈也看到了,我们这营地之间甚是开阔,若是北戎人过来,怕是就得正面迎敌。我想着是不是请镇子上的百姓,从明日起,与我的兵士们一起挖出壕沟来,里面再放些竹箭之类。这样一来,也能阻一阻北戎人的快马。”
居然只是这样!不光保长没想到,就是李河也没想到。保长已经一迭声地答应了起来:“好好,明日里镇子上能动的,我都让他们过来。”
贾珍笑道:“也不让大家白做工,一人一天五十文,老丈看可还公道?”
公道,怎么不公道?就是一文钱不出,想想自己在外有壕沟、内有兵士保护的营地之中,也比在一览无余的镇子里安全不是?那保长又是感谢不尽。
侯着保长自去,李河向着贾珍一抱拳:“将军,您这心胸,的服了。”
贾珍点了点头,向他道:“天也这早晚,想来牛大路他们也该回来了。”
可不是,这一通忙碌下来,天已经擦黑了,已经到了与另三路巡逻队伍约定回营的时候。
李河这才想起来:“糟了,若是大路他们回营,还是回的老地方,看到营地不在,该着急了。”
贾珍笑道:“你见刘明可过来了?我让他务必带人把三队人都等到了,再一起回营。”
李河这才知道自己为何一直没有见到刘明。此时四野均已经被夜色笼罩,营地也已经重新建好,伙房处已经传来了阵阵羊肉的香气,让人觉得一天的疲惫,在这香气之中都化去了一般。
若是能一直跟着千户大人,是不是不管自己如何疲惫,都不担身安全,也不用担心能不能吃得饱、穿得暖?李河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营外传出了马蹄之声,也隐隐能听到卫兵在回答什么的话之声。李河高兴地道:“千户,他们回来了。”
贾珍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笑道:“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与我一样运气,碰到了北戎人先练练手儿。”
听他把与北戎人的糟遇成是练手,就是李河脸上也有了些笑意:“听他们这样轻松,怕是没有千户运气好呢。”
贾珍听得也是一乐,是呀,谁愿意有自己这样的运气,带着几个初上战场的菜鸟,就碰到枭勇善战的北戎人。没一会儿,就见牛大路几个已经进来,那个牛大路还边走边问:“千户,听你一个人就干掉了三个北戎人?真了不起,我老牛是服了。”
跟进来的李山等人也纷纷点头。又有杨铁锤感叹到:“刚一进营,就闻到羊肉味了,真香。可有日子没吃到肉了。”
李河就将贾珍下午所,对镇子里百姓战时的安排复述了一遍,引得几人纷纷叫好:“正该这样。实在的,那日咱们从这镇子边上把营地拔走,引得百姓在身后真个劲地骂娘,心里可真不是滋味。”
“就是,本来是让咱们保护百姓的,可是却离百姓十万八千里。真出了事儿,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这回可好了,不别的,就是时不时地能看一眼娘们们,搬回来也值了。”
贾珍一听这话,心里就了一个突。自己怎么把这个事儿给忘了?这个时代的军队,可不是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人民军队,是信奉穿甲是兵、去甲是匪的地方。若是真出一两个祸害百姓的,那自己想着将这一百多人造得如臂指使就成了笑话。
不过这样的话,只在这几个伍长面前,怕是没有什么效果。反正自己今日里即杀了北戎人,还给这些兵士们碗里添了肉。不指望着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吧,可是出话来的份量,也该比前几日更重几分。
想定了主意,贾珍让人在外头生起了篝火,所有人围坐在篝火前,共进起了晚餐。一只羊才能多大?所以是吃羊肉,菜里更多的还只是萝卜、白菜。可是用肉汤一炖,就是吃腻了的萝卜白菜,也变得美味起来。
侯着大家吃到了五六成饱的时候,贾珍自己站了起来。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他,里头有探究,更多的则是佩服。
就听贾珍清了一下嗓子,对着停下碗筷的兵士道:“大家该吃吃着,我不过是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大家都看到了,如今咱们已经搬到了镇子边上。来我虽然是第一次到这处来,可是咱们大伙儿中有的人,肯定不是头一次。不得就有与镇子上的人相熟悉的。”
“可是今日里我要的就是这个。我贾珍不管你们与镇子里的谁相熟,该守的规矩可得给我守好了。那就是,不许乱与镇子上的人要东西,不许与镇子上的大姑娘媳妇拉拉扯扯,不许骂老百姓。”
这样的规矩,兵士们还都是第一次听,不由得窃窃私语了起来。贾珍也不别的,只道:
“咱们搬到这镇子边上,是为了保这镇子与附近百姓平安的。你去老百姓那里要东西,与北戎人生抢有什么区别?你与大姑娘媳妇拉拉扯扯的,要是行下丑事来,与北戎人对这些女人非礼有什么区别?你骂老百姓,在他们眼里比北戎人还可怕,那你还是来保护百姓的,还是来祸害百姓的?”
“我贾珍愿意带着大家伙儿一起保一方平安,可不愿意让被保护下来的百姓,骂我们比北戎人还不如。若是那样,还不如直接让北戎人给上一刀。”
话糙理不糙。贾珍这话人人都能听得懂,个个都能明白。兵士们轰地一声,齐对他应道:“听千户大人的,不祸害百姓。”贾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大家继续吃喝。
等第二日再让兵士们跑步或是训练,人人都似长了力气一样。贾珍心下满意 ,面上却不大显。他现在觉得,这些兵士还得多进行一些战术的训练才好。好在已经把那焦木等人分到了各伍之中,训练起来也算便宜。
营外头的壕沟也从北面开始挖了起来,老百姓觉得贾珍他们搬回来,即不扰民,也不强征,听给一天五十文的工钱,自是人人想着挣这个钱。就算是贾珍要求那沟挖得宽些、深些,也觉得合情合理——他们还巴不得能多挖几天,好多挣几天钱呢。
而贾珍派出给他上司、现登峰城守备大人的信,也在两日后有了回音。他在信里告诉贾珍,的确有股的北戎人,开始试探地南下谷草。让贾珍平日里派斥侯多留意,一定要守好自己的兵营。若是兵营有失,那就提头来见!
贾珍心里呵呵了一声,也不管守备大人为何只字不提自己如何与就近的卫所联系,也不提要给贾珍他们增加补给——他从来了西北,又让人给分到这最边远的卫所之中,就已经做好了独自奋战的准备。
所以他对自己手下的一百多人训得更狠,又每日里四下派出斥侯,远遁五十里收集信息。堪堪过了不到十日,北面升起一阵烟尘。守在瞭望塔上的兵士大声喊道:“北面斥侯身后有人追赶。”
这一声,让还在训练之中的兵士们都停下了身影,贾珍一面大声问:“有几人?”一面已经向着战马跑去。等听到塔上的兵士回答““好象有二十多人”的时候,贾珍和焦木等十个亲卫,都已经翻身上马了。
此时伍长们才反应过来,都把目光看向贾珍。就听他丝毫不乱地吩咐道:“各伍,守好自己的防区。刘明,带你伍的人与我一起迎敌。”
一伍才不过二十人,加上贾珍他们十一个,也才三十一人。对上善骑的北戎人,边军都觉得胜算不大。不过此时贾珍已经提起了弓箭,带着焦木等人先冲出了营地。
就见那烟尘越来越近,远远能看到自己这方的斥侯,一边拼命马,一边还得伏低了身子躲避身后追过来的箭矢。贾珍等着两马将近之时,稳稳地抬起自己手里的弓,向着最前面追兵就是一箭。
他这几日并没放下巨力术的修练,那箭矢射出去几乎就是一条直线,还没等那北戎人躲避,已经径直插在了胸口之上。可是箭势还没停歇,带着那北戎人的身体,又向后飞去。直到北戎人从马屁股后一两丈远的地方掉到地上,双方的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乘着北戎人发愣的时机,那名斥侯已经来到了贾珍身前,双方一错马,斥侯大声向贾珍道:“千户大人,北戎人大队人马离此不过四十里!”
居然离得这样近,还是大队人马?贾珍一边继续搭弓射敌,一面问道:“有多少人?”
那斥侯气喘嘘嘘地道:“总有三百多人。”
听到来敌人数,贾珍心里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他还是向斥侯吩咐道:“赶紧回营,传我的命令,让李河快些给守备大人报信,牛大路带人把镇子上的人接进营里。让他告诉保长,这个时候人命比东西重要。”
斥侯应了一声,又愤愤地回头看了那些远远向自己射箭的北戎人一眼,才马向着兵营而去。
贾珍这边的形势也不大乐观。就算焦木等人已经有了一次杀敌的经验,可是还有五人是第一次将真人当成靶子。这么长时间射下为,自己虽然没有人受伤,可是对方也只死了两个,有三个人的胳膊上着了箭而已。
即是知道对方身后还有大队人马,还是比自己这方更多的人,贾珍觉得此时更该速战速决。他向着焦木等人喊道:“今天早没吃饭吗?从左边数起,两人对一个,给老子射死这些人。”
焦木听了本就心里羞愧,对着自己身边的亲卫招呼一声,他事不想,只对着自己两人看好的目标,射起箭来。贾珍自己则是从右边射起,他的箭力道大,几乎不受西北风的影响,称得上箭无虚发。
等着第十一个北戎人掉下马去的时候,那些北戎人才发现,这里守边的中原兵士,不比原来好吓唬,一声唿哨,都是把马一拔,转身向着来处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