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新一计(六)
不过李玄瑾的反应也很快,脚尖一踢,猛地将人踹到在地,没等那个人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清风上前一脚踩在那人胸口。
“玄瑾。”戚婵的目光落在李玄瑾的左腹上,他今日穿了件暗青色绣竹纹的袍子,血从伤口漫出来,把袍子颜色变深。
“我没事。”李玄瑾看了戚婵眼,从袖口摸出绢,按住不停流血的伤口。
怎么可能会没事,见孟六急走了过来,戚婵赶紧吩咐:“去把马车牵来。”
因为刚才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周围的百姓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青年被踹在了地上,旁边还掉落了一把流血的匕首,众人反应过来后,猛地后退了几步,但见歹人已被制服,心神又稳下来。不过因为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大家玩闹的心立刻少了大半,见孟六牵着马车过来,也匆匆让步。
戚婵扶着李玄瑾上了马车,此处距离皇宫有些距离,戚婵看了下他的伤,其实李玄瑾这一刀伤的不算轻,她急声吩咐孟六道:“找最近的医铺。”
“回宫。”李玄瑾却道。
戚婵坐在李玄瑾身边,闻言皱了下眉,回宫最起码会多耽搁两刻钟,他的伤还是早些处理为好,但一想到外面医铺的大夫医术不一定稳妥,戚婵又不知该不该坚持,她只好抬头朝着车辕:“孟六,车驾快一点。”
孟六应了声诺。
戚婵重新低下头,李玄瑾脸色比刚才在京郊要白上很多,且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白,且唇色也逐渐开始变乌,戚婵有心问问他怎么样了,但他眉头紧锁,受了伤身体不舒服,肯定是不大想话的,最重要的是,她只能问,于医术上一窍不通,什么都不能做。
戚婵心里有点焦灼,不知具体多久后,一直微阖双眼的李玄瑾突然闷哼了一声,上的青筋也逐渐暴起。
“玄瑾。”戚婵着急地扶住他。
李玄瑾眼皮子微微睁了下,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要什么,但下一瞬,人忽地往一侧倒去,戚婵赶紧扶住他半边身体,才免于他的脑袋重重撞到车壁上。
这个时候,他捂着伤口的无力滑落下去,戚婵瞥了一眼,因为李玄瑾刚刚拿绢捂得严实,后面便没流太多血,她也就没发现刚刚流出的血不是猩红色,而是带着一点点的乌青。
这是刀上有毒?
砰砰砰,这一瞬间,戚婵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了,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叫道:“孟六”
话还没完,孟六的声音在车辕处响起,“娘娘,到皇宫了。”
一刻钟后,李玄瑾躺在宣清宫的东暖阁上,刚将昏迷的人放好,戚婵正准备问太医到了吗?李总管尖锐着急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娘娘,太医来了。”
戚婵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将位置让给几位太医,而她眼神一直落在几位太医脸上,率先把脉的是太医院的陈院正,他摸上李玄瑾腕后,本就凝重的神色愈发难看。
戚婵的目光又落在李太医身上,李太医擅外伤,他剪开了李玄瑾左腹处的衣裳,露出里面的刀伤,伤口边缘泛着乌青之色,李太医脸色凝沉。
片刻后,陈院正从床头的位置推开,换了其他两位太医把脉看诊,戚婵双紧紧交握,一颗心更是个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她平了下呼吸,盯着一群太医道:“陛下伤势如何?”
几位太医对视了一眼,最后陈院正语气凝重地:“启禀娘娘,陛下的伤口虽然不轻,但未涉及要害,但是”
“但是什么?”
陈太医眉心紧紧皱起,“但是这刀子上有毒。”
“什么毒?”这一点戚婵已经猜出来了。
陈太医道:“五叶云。”见戚婵的目光还是紧紧地锁在自己身上,陈院正解释道,“这是一种有毒的草药,目前有药方能解它的七成毒性,但能否在它下逃生,还有三分得靠天意。”
戚婵听到陈院正这句话,原地愣了半晌,“什么叫靠天意?”
陈院正轻声道:“就是得看陛下的运气。”
戚婵身体轻轻摇晃了下,她咬了咬舌尖,舌尖痛感传来,她才能维持冷静。她扭过头,目光落在床上面无血色的李玄瑾身上,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李玄瑾素来身体素质都不错,因为不至于为此丢了性命。
是的,不至于。
他也不是这样薄命的人。
太医院的速度很快,片刻后,李太医便把李玄瑾腹部的伤口包扎好了,半个时辰后,陈院正的药也熬好了,给李玄瑾灌下。
喝完药后,陈院正又把了把脉,然后一脸忐忑地望着戚婵道:“喝了药若是三日之内不在出现其他的症状,陛下就能无碍。”
“其他的症状?什么症状?”戚婵站在床侧,问话语速飞快。
“比如发烧,呕吐,抽搐。”陈院正。
戚婵闭了下眼,之后挥了挥,示意陈院正等人就在隔壁房间随时候命。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李玄瑾都很平静,但和三日的时间比起来太短暂了,根本就不能让人放心。戚婵拉了凳子在他床头坐下,不知坐了多久,李总管疾步走进来,“娘娘,太皇太后来了。”
戚婵的反应略微有些迟钝,片刻后,她眨了眨眼睛,猛地站了起来往殿外走。
刚到皇宫的时候戚婵虽然心乱如麻,但她理智尚存,第一时间就吩咐了不准将陛下中了毒的消息传出去,但自从去年戚婵和李玄瑾闹掰,宫务就重新挪交给了太皇太后。
前几日她在宫里待的无聊,无所事事,其实也有另一层意思,就是问他几时能够将宫务交还给她。李玄瑾肯定是懂了她的意思,不过没接话而已。
如此,她就没再问。
虽然她让人不准外泄陛下中毒的消息,但一回宫,留守太医署的几个太医都被叫来了,肯定瞒不住太皇太后。
戚婵出了东暖阁,便看到已经走到院中的太皇太后,她上前,声音复杂,“皇祖母。”
见戚婵好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太皇太后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又喘上了另外一口又急又不安的气,“玄瑾他”
戚婵脚步一顿,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太皇太后,等太皇太后进了内殿后,便将这件事如实相告,只不过多补充了两句,“他身体素来康健,应该不会有事的。”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安慰太皇太后,还是给自己听。
太皇太后闻言,立刻去了东暖阁,李玄瑾双眸紧闭,躺在床上,屋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伤药汤药的味道。
太皇太后到底是活了七十年的人了,经历的大风大雨不知凡几,询问太医后,虽然脸色变白,但还是极快地稳住了心神,毕竟李玄瑾无碍的可能极大的。侧眸见戚婵脸色苍白,她还宽慰了她几句:“放心吧,玄瑾自有菩萨保佑,定能逢凶化吉。”
“是的,皇祖母。”完,戚婵对太皇太后扯出一个笑,“皇祖母,你回去吧,这儿有我就行。”
太皇太后在宣清宫待了大半个时辰,便被戚婵劝回去了,主要是她在也做不了什么事,而且皇帝中毒这件事不能透露出去,她得到约束好探听到几分消息的宫人。
太皇太后走后,戚婵重新在床头的矮凳上坐下,大概天色擦黑,孟六匆匆进来道:“娘娘,清风回来了。”
清风?戚婵猛地回过神,让李总管看好陛下,转身出了东暖阁。
“怎么回事?”在隔壁的大殿内一见到清风,戚婵就立马问道。
到底是谁会想要刺杀她?戚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子凌,但李子凌都已经去世了,他活着的时候还给她安排刺客的概率不是没有,但太了。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难不成是冲着李玄瑾去的,但会是谁,想要伤害帝王,但目的是李玄瑾也不对,因为那个青年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
清风站在宣清宫正殿内,闻言抿了下唇,这才看着戚婵道:“属下已经审问出来了,那人是个猎户,今日之所以妄图对娘娘不轨,是因为生活穷困,心生愤懑,一气之下,便想杀人泻火。”
听到这个解释,戚婵愣了愣,“他所言是真?”
清风颔首:“属下亲自去调查了,应该确实如此。”
戚婵没想到竟然会是随杀人,虽然有些太巧合,但却也绝对的通,比起有人故意想要刺杀她或者李玄瑾逻辑更为恰当。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那个猎户的模样,他的气质的确不像故意培养出来的杀。而且因为是随无目的的寻找对象,并没有和普通的游人表现出太多不同,李玄瑾没有刻意警惕他,清风和孟六也没有。
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不过运气不算很差,李玄瑾中毒的第一夜,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翌日中午,戚婵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床上双眸紧闭的人突然咳了起来,戚婵立刻直起身来:“叫太医。”
几位太医就守在隔壁,不过片刻,立刻出现在东暖阁。
不过这时候,李玄瑾的咳嗽声也停下了,戚婵略松了口气,让开位置,让太医把脉。
“怎么样?”见陈院正把完脉,戚婵立刻问。
“陛下似乎有发热的趋势。”陈院正道。
“什么?”戚婵神色一凛。
戚婵这样一看过来,陈太医都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他低下头道:“下官再去给陛下开一副药。”
半个时辰后,陈院正给李玄瑾喂完这碗药,刚松口气,戚婵的声音在旁边传来,“陛下这下应该不会发烧了吧?”
陈太医拿着药碗:“这下官也不能保证。”
戚婵听罢,眉心紧紧蹙起,这下子也不让所有的太医都去隔壁候着了,半个时过来看诊一次,就留了个守在东暖阁,一个时辰换一次人。
不过李玄瑾的运气似乎真的不大好,到了傍晚,温度越来越高,若中午只是有发热的可能,现在是真的发热起来了。
陈院正把完脉后,甚至不大敢一个人下决定,和几位太医商量了半晌,方才开了个药方,然后拿着药方急匆匆去煎药。
戚婵立在床头,李玄瑾现在脸色极其苍白,但越是苍白,面颊里浮现出的不正常嫣红才愈发显眼,她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着急,不过是发热而已。
而且就算他死了
戚婵一想到这,忽然觉得呼吸都有些喘不过来,她闭了下眼,把这个念头抛开,但双拳不由自主地捏紧了。
灌了药后,半个时辰过去了,但李玄瑾温度没有下降的趋势,而守在宣清宫的几个太医脸色越来越难看,不仅如此,整间屋子的气氛也变得极其压抑。
“还有没有别的药能给陛下用。”戚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太医们。
整个屋子里都是安静而窒息的,戚婵的冷而险的声音传出来,几位太医猛地抬起头,和陈院正交换了下视线,俱都低下了头。陈院正则是无奈地道:“娘娘,下官已经下了重药了,接下来只能靠陛下了。”
戚婵捏紧了拳头,同时,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眼睛微亮,扭过头问孟六,“孟六,连山还在京城吧?”
孟六颔首。
戚婵道:“你去将连大夫带进宫来。”
孟六领命,赶紧出了趟宫,一个时辰后,连山抵达宣清宫,戚婵立刻让他给他把脉,连山把完脉后,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李玄瑾,心里道了声年轻人就是能折腾,面上却不显半分,他站起身,“娘娘,草民擅长的是一些旁门左道,治疗五叶云一毒,比不了太医院的几位太医。”
“如今,草民也没有能让陛下退热的法子。”
“一点办法都没有。”戚婵不死心地问。
连山摇了摇头。
戚婵猛吸了一口气,半晌后,她示意连山退下,重新坐到床头的凳子上,李玄瑾面色艳红,她指腹紧紧地戳进了掌心之中。
她忽然想到死这个字,脑子里闪过这个字的那瞬,戚婵顿时感觉头晕眼花,虽然她不想死,但她从来不怕死,而且比起死,她这一世更不喜欢委曲求全地活着。
但这个时候,她胸口的位置忽然空荡荡的,她觉得死好像最可怕了。
思及此,她心里烦躁起来,最后心里更是不由得念起经文。
就这样不知多久后,陈院正再次上前给李玄瑾把脉,现在是半个时辰就要给李玄瑾把脉一次,戚婵觉得距离上一次把脉不过一眨眼,怎么陈院正又上前来了。
她坐在一旁,眼神盯着陈院正。
陈院正站在床头,把完脉,试完李玄瑾额头脖颈腕的温度,又让其余几位太医探了探后,神色明显带上了点喜悦:“娘娘,温度果然在降了。”
戚婵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陈院正是什么意思,她下意识重复了道:“温度在降了?”
“是。”陈院正道。
戚婵看了看床上躺着的青年,再看看的陈院正,嘴唇动了好几下:“那还会再升上去吗?”
“升上去的可能性比较。”陈太医并没有把话死。
闻言,戚婵并不敢彻底心安,她继续盯着床上的李玄瑾,直到几个时辰后,陈院正斩钉截铁地道:“娘娘,陛下的温度已经彻底降下去了。”
戚婵眼睫颤了颤,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陈院正,而后她猛地起身,自己伸摸了摸李玄瑾额上,又摸了摸自己额头,好像是差不多了,她侧眸看着陈院正。
陈院正道:“如今陛下的脉象也很平稳。”
“平稳是什么意思?是已经脱险吗?”戚婵直直地盯着他问。
“这个下官不能保证。”陈院正道。
戚婵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同时,她僵硬了一整夜的脑袋也飞速地转动起来,这些太医都是人精,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只要有一丝丝的危险,就不会将情况死。
如此想,戚婵悬在半空中的心往下落了一截,她盯着床上昏迷的青年,神色复杂,半晌后,她眼神里露出一点点轻松:“你们下去休息吧。”
几位太医都守了一晚上了,闻言便退下。
“娘娘,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孟六见戚婵还站在床前,,“你都快两日没合眼了。”
孟六一提醒,戚婵才反应过来,原来她都快两日没合眼了,但她身体倒感受不到丝毫疲惫,她揉了揉太阳穴,沉默半晌后道:“你们仔细守着陛下。”
她提醒自己,若是她不休息好,自己病了倒是让太医们忙上加忙。
戚婵躺在隔壁耳房的床上,但刚闭上眼,脑子里却浮现出李玄瑾护住她给她挡刀的一幕。
戚婵倏地睁开眼,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重新闭上眼,但越是想休息,不去想那一幕,那一幕的场景愈发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子里,甚至比事发的那一天还要清楚。
起初应该是那个猎户从后面想要捅她刀子,她还没反应过来,李玄瑾就察觉到了,揽住她的腰身一侧,其实若是他推开她,肯定也能避开那一刀的。
但他选择了将她护在怀里,也就是因为里还揽着人,所以没能及时避开那个猎户的另一刀。
越是想越是清楚,戚婵越是睡不着,硬生生地在床上躺了两个时辰后,戚婵起身去了隔壁。李玄瑾依旧是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她心跳又不安起来,虽然太医的话应该是有成的把握,但终归还是有不确定的。直到第二日天空刚刚擦出一点湛蓝色,她裹着西域传来的丝绒毯坐在床边的圈椅上,看着李玄瑾。
殿内烛光通明,甚至还有夜明珠用白纱裹好,悬挂在床头,虽然光不够明亮,但足够戚婵看清李玄瑾面上每个细微的表情。
戚婵发现他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她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绣着番莲的绒毯从肩头滑落,她身体微微前倾,叫了声李玄瑾。
李玄瑾的眼睛也缓缓睁开。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