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冬日暖阳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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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臻被徐老六问的一愣,自己也不知道想不想学,就如实道:“我喜欢听,觉着好听,但我不知道我学不学得好。”

    易臻看水烧开了,就倒到洗脚盆里,拿着香皂盒子一起端到徐老六的脚旁。

    徐老六脱了袜子伸了进去,龇牙咧嘴了一下,易臻赶紧又兑了点儿凉水,徐老六这才放进去脚。

    徐老六:“事到如今,你想学还是不想学,都得学。”

    易臻不解:“为什么?”

    徐老六拿起香皂搓了一下,:“这秋园是你秋阿姨租的宅子,你别看你秋阿姨是一家之主的样子,但也不是谁的家,都是混口饭吃,这种时候你要是不能跟着一起跑戏,总归是多余的,多余就要受欺负,你懂得这个道理么?”

    易臻想了想,:“所以秋阿姨今天想让我认错了事,对吗?”

    徐老六拿着香皂的手顿了一下,:“是,也不是她想的,她之所以收徒弟就是为了赚钱,出去跑活儿也是赚钱,唱戏的不比那些影视明星,没几个钱赚,你秋阿姨也不容易,既然咱们住了人家这里,就要为人家做点儿什么。”

    易臻蹲在徐老六前面:“我学了戏,如果能跟你们一起去赚钱,就是一家人了吗?”

    徐老六点点头。

    易臻:“好,我学。”

    徐老六忽然有些心酸,想抱一抱易臻,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懂事的让人觉得可怜。

    “那明天就去问问你秋阿姨,看她能不能也认你做个徒弟。”

    易臻摇头:“我不想跟她学,我想跟你学,徐叔叔。”

    徐老六一愣:“为什么想跟我学?”

    易臻:“我在地下通道听过你唱戏,我觉得唱的比秋阿姨要好。”

    徐老六低头搓脚,心里有些酸楚,这一年徐老六蹉跎过日子,烟酒不离身,嗓子早就熏得不行了,气出多了就咳嗽,怎么能教好呢?

    再现在徐老六要跟着秋佩珏跑活儿,秋佩珏不去的活儿徐老六也要去,根本没时间教这孩子。

    易臻拿了擦脚布给徐老六擦脚,徐老六三十好几的岁数第一次有人给他擦脚。

    人一旦有了感情的牵扯,就会有了勇气,活下去的勇气,负责任的勇气。

    徐老六前半辈子无牵无挂,顺的时候也是独身一人,这点温情他曾经是看不上的,但他这一年见惯了别人的白眼冷漠,忽然有这么一个孩子,仿佛开了他心底那扇叫做温情的门,他忽然想给易臻最好的,尽自己全部的能力。

    徐老六:“这样吧,明儿个我带你去隔壁元家,看你元爷爷愿不愿意先教教你。”

    易臻一愣:“元爷爷?他也是唱戏的吗?”

    徐老六边给易臻铺被子边:“你元爷爷年轻的时候唱过昆曲,学京剧先学昆曲,不会错。”

    收拾完了两人就早早睡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上不到八点钟,徐老六就把易臻拽了起来。收拾妥当,敲了元家的大门。

    元沂慵懒中带着火气的声音从里面冒出来:“大清早的,叫魂啊?”

    开门一看是徐老六和易臻,惊讶的问:“徐叔?你们这是?”

    “我们来找你爷爷。”

    元沂把人让了进去,在后面摸摸后脑勺,怎么这徐叔和爷爷认识吗?

    想着就走到爷爷的北屋敲门,门内元望春听元沂了“徐叔”二字,直接撂下话:“不见,让他从哪来滚回哪去。”

    徐老六站在院子里低头不语。

    易臻觉得奇怪,刚来这里的时候,胡同口就见过元爷爷,根本没跟徐叔过招呼,看着两人像不认识一样,昨晚上在秋园元爷爷也没正眼瞧过徐叔。

    易臻扯了扯徐叔的袖子:“要不咱们回去吧,元爷爷不喜欢见到我们。”

    徐老六拍拍易臻的手:“他是不喜欢见到我。”

    “那怎么办?元爷爷一直不出来。”

    “那咱们就一直等。”徐老六定主意想要元望春教易臻,看着紧闭的北屋大门也不气恼,就带着易臻一起站在院子里等。

    元沂走过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吃早饭了吗?要不先到屋里吃饭吧,我爷爷今天不知道抽哪门子风,平常可不这样。”

    平常元望春虽然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但门面上的客套一应俱全,今天居然看见徐老六连门都不开,这事情蹊跷中带着有趣,元沂乐呵呵的看热闹。

    元沂看徐老六不动,就鼓动易臻:“你进我屋吧,这多冷啊。”

    易臻看了一眼满脸灰青色的徐老六,摇摇头:“我就在这等吧。”

    元沂见劝不动,没穿羽绒服的身上冷的不行,直接回屋里了,吃了碗咸肉粥,又剥了两个鸡蛋,开手机看着《海贼王》,男孩儿没那么细致,不一会儿就把院子里的俩人给忘了。

    《海贼王》看了两集,他伸伸懒腰,穿衣服拿着篮球正要出门找胖子,才发现院子里那俩人还在那站着。

    易臻已经冻得鼻子通红脸煞白,徐老六也是把袖子缩在身体里取暖,看着着实可怜。

    元沂赶紧走过去给易臻捂捂耳朵:“这是干嘛啊?他不见就不见呗?咱进屋去。”

    易臻看着屋里暖呵呵的热气很是心动,转身就听徐老六:“臻儿,不许进去。”

    元沂看着易臻冻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觉得这事情没那么有趣了,转身哐哐敲了爷爷的大门。

    里面元望春怒气冲冲:“元沂,你要死啊?”

    元沂喊着:“爷爷,您这是拿什么劲儿呢?您不看徐叔也看看易臻啊,都快冻成冰人儿了,大冷天的您就这么心狠啊。”

    “他们爱在那站着关我什么事?”元望春在里头哼了一声。

    元沂又喊:“您不出门,我可就踹门了!”

    “子,你敢!”

    元沂话不多,一条大长腿狠劲的踹了一下北屋大门,见里面没什么动静又踹了一下。

    不一会儿元望春开大门,一个巴掌拍在元沂后脑勺:“混账!踹你爷爷的门,这就是你的孝道?”

    元沂摸着后脑勺舔着脸:“爷爷,您的,中国最愚昧的是孝道,我这不是遵从您的道理吗?”

    “放狗屁!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

    “您的啊,尽孝道啊、养儿防老啊都是自私的表现,儿女又没要求父母把自己生出来,凭什么道德绑架啊?只要心中有爱就行了,哦这会儿又让我尽孝道了,什么道理都让您了。”

    元沂撇撇嘴,见元望春又抬手赶紧跳出一米远,跳到易臻旁边儿:“您看看,他都冻成这德行了,您就积点德让人家进去呗?”

    易臻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元沂,这个元沂好像有个魔法兜子,总能从里面掏出一大堆道理来,把明明一点不占理的事情的尽是委屈,昨天这样,今天还是这样。

    元望春看易臻冻得发青的脸,对徐老六:“孩子进屋,你给我滚。”

    完元望春转身要回屋,就听徐老六:“老爷子,这孩子根骨不错,只是命道不好,没爹没妈的就我这么一个依仗,我这种混账教不出什么好学生,还请老爷子能指点一二。”

    着从羽绒服的里子兜里拿出一张卡,:“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儿钱,您,您先拿着,不够了我再挣……”

    元望春回头冷笑:“就你那点儿钱,还好意思掏出来现眼?”

    徐老六拿着银行卡的手伸在半空,听了这话不再动弹,尴尬的收回去一点儿,:“我,我知道,您还记恨我呢。”

    元望春看着他一系列动作,:“我好端端的一个闺女被你逼去了国外,你不是挺牛的吗?不是谁也看不上眼吗?瞧瞧你现在这幅德行,真应该让元明嘉从英国回来看看,不定就不会再回那破地方了。”

    徐老六一听元明嘉的名字身形一震。

    元沂一听八卦来了精神:“哎?元明嘉不是我姑吗?徐叔,您俩有故事?”

    元望春转头瞪了元沂一眼:“你给我滚犊子,回屋去!”

    元沂声哼:“问问都不行,弄得跟国家机密似的。”

    元望春冷笑一声:“徐德海,从那事儿之后我就过你再也休想踏进我们元家大门,怎么,把我的话当放屁是吗?”

    完元望春转身就回了屋,门被他摔得哐哐直响。

    元沂凑到徐老六旁边儿:“徐叔,您莫非就是我那神乎其神的姑夫?把我姑迷得五迷三道的那位?这……不大可能吧……”

    元沂想想自家姑,那是出了名的美人儿,昆腔唱成了角儿,特别是吹的一手好曲笛,如今定居在英国,演了上百场音乐会了。

    再看看这位,左看看右看看,都觉得这徐老六除了脸长得算是干净以外,一无是处。

    易臻看元沂那八卦的神情,就差手拿一把瓜子围着他们两个转了。

    元沂声问徐老六:“徐叔,您这卡里多少钱?”

    徐老六有些涩然:“五千。”

    元沂又凑近些:“您就有两万块,我爷爷不会真去花这钱的,老头可好骗了。”

    徐老六微笑一下:“你爷爷可不好骗。”

    元望春在门内一嗓子喊出来:“你们合计骗我什么呢?”

    元沂眼珠子一转,修长的手指一抬,轻松的将徐老六手里的卡夺过来,对徐老六笑了一下,转身喊着:“爷爷,这钱我替您收下啦!我跟胖子玩球去啦!”

    元望春又啪的一声开大门:“什么?”

    元沂晃了晃手里的卡,对元望春:“左右我出国办签证也需要钱,既然是易臻给您的学费,我怎么不能花了?”

    完元沂一溜烟的拿着篮球跑出门外。

    元望春拖拉着拖鞋走到院子里,也不好再追,只能喊上一句:“混账东西!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徐老六细想这是元沂在帮着自己,但不知道元望春会怎么样,只能怯怯的看着元望春。

    元望春看着站在院子里的易臻,抖抖索索的身板依然挺着倍儿直,叹口气:“进屋吧。”

    徐老六赶紧推着易臻往前,见易臻随元望春进了北屋,徐老六站在院子里,忽然觉得浑身也没那么冷了,冬日里的暖阳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