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春景飘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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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臻随着徐老六下了公交车,又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才找到收监所,徐老六拿了探监的条子,手中牵着易臻走了进去。

    易臻一进去就觉得压抑的很,他知道这是关着母亲的地方,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喘不过气。

    探监室四面封闭,中间有一个栏杆阻挡着外人,易臻惴惴不安的坐在那里,不一会儿,听见远处穿啦金属撞击的声音,随着女人的脚步一下一下的响。

    女人头发剪短了,曾经微微卷曲的长发变成了齐耳短发,一看就没什么层次,应该是胡乱剪的,身形跟离开家的时候一样瘦弱。

    女人抬眼看着徐老六,又看见旁边的易臻,心里咯噔一下,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她抹了抹眼泪,想伸手抱抱孩子,又有种没脸见人想转身跑开的冲动,一时间悲喜交加,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易臻终于看见了几个月不见的妈妈,眼泪也在眼眶子里转,站起来声了句:“妈妈。”

    女人终于掩面而泣。

    许久,女人情绪渐渐平息,隔着栏杆问易臻:“臻儿,你长高了……你过的好不好?”

    易臻点头。

    徐老六看着母子再次相见的情形也有些动容,仔细看了一眼女人,发现女人除了清瘦些之外,居然比刚开始见到她时要精神很多。

    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只觉得漂亮和灰败,如今再看,居然有了生气。

    女人转向徐老六,哭着:“谢谢你,徐老师,多亏有你,我……我不知道怎么,你跟我非亲非故的,我……”

    乍一听“徐老师”,徐老六还有些不适应,后来想自己当时去人家家里确实是当老师的,也没什么错,就应下了。

    “这没什么,我跟这孩子有缘分,我也无儿无女,就是暂时帮你看着孩子,等你出来,把他安安全全健健康康的送还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徐老六问:“那个玩意……戒干净了吗?”徐老六问的声,恐怕让女人失了脸面。

    女人点头:“已经全好了。”

    徐老六这才放心。

    女人低头:“上次您来我就,那个盒子里有个存折,里面有钱,是易臻爸爸留下的,养个孩子不容易我知道,您取出来用吧,我不能白让您操心。”

    徐老六笑了笑:“你们娘俩活的那么苦都没用那个存折,我怎么会用呢?易臻很懂事,对于我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没那么麻烦,你……你就安心的在这里,好好的改造,争取早点出来,易臻年纪,不能没有妈妈。”

    女人又一次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声抽泣着:“我对不起你们。”

    徐老六不知道怎么安慰女人,就:“易臻这次摸底考试成绩很好,英语考了满分,他很用功,学习一点儿都没拉下……你就放心吧。”

    女人确实觉得自己对不起徐老六,当时自己被抓了,没想过自己会怎样,只害怕易臻没人照顾,就在看守所电话让湖南老家的亲人,想让老家人过来走一趟把易臻接到湖南去,老家人磨磨蹭蹭不想动弹,最后还是一个表姐来了一趟,发现易臻已经跟着一个年轻男人一起走了,当时女人吓坏了,每天跟疯了一样。

    后来没过多久,徐老六自己来看守所,跟女人了易臻的情况,如果想找人把易臻接走也是可以的,女人安心之余却觉得,这个陌生人好像比那些所谓亲戚还要可靠。

    自己带着孩子在北京生活,本来就跟那些所谓亲戚来往甚少,跟陌生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告诉徐老六易臻那个盒子里有存折,里面有五万块钱,本来是给易臻上学用的,现在全都给徐老六当做谢礼,但徐老六摆摆手,还能养活的起一个孩子。

    女人觉着自己这辈子没干什么好事,但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福报,居然能碰上这么个好人。

    易臻声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

    女人抿着嘴唇:“快了,到了中秋,妈妈就能回去了。”

    易臻听到中秋两字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忽然觉得一切都有了盼头。

    离开了看守所,易臻的心情变得雀跃起来,坐公交车的时候都抿着唇微笑。

    徐老六知道他开心,随即心里又有些不舍,再过几个月,这家伙就回到自家妈妈身边,到时候生活是好是赖都有人管了,末了自己还是孑然一身。

    他忽然想起远在英国的元明嘉,元明嘉离开北京已经有一年了。

    如果当时没有那场变故,不定现在他们的孩子也如同易臻这么大了。

    当时自己被骗了所有的积蓄,彻底一贫如洗,再也配不上人家昆曲世家的闺女,就决定跟元明嘉断了,元明嘉也是个要强的,见徐老六甩了自己,当下就决定跑到英国定居。

    现在……不定已经找了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人结了婚,可能连娃都有了。

    徐老六苦笑,当时自己还在剧团的时候也是个穷鬼,所有人都觉得自己高攀元明嘉,本来两个人也不合适,但徐老六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一个女人,所以并不想放弃。

    在爱情与现实中苦苦挣扎的时候也不好过,就像偷了人家的宝贝一样惴惴不安,又怕这宝贝到自己手里浪费了,现在这样也好,彻底断了念想。

    丢了饭碗的痛苦,失去元明嘉的痛苦让他做了一年的行尸走肉,直到遇见易臻。

    易臻的妈妈觉得徐老六救了易臻,但徐老六自己知道,那时候自己已经不想活了,就差找根麻绳自己了断,整天想着到底是烧炭比较不痛苦还是溺水死得快。

    但就是这个家伙的出现,让本来枯燥如嚼蜡的生活变的有了牵扯,让自己再一次有了做人的勇气。

    “徐叔,到站了!”易臻的召唤让徐老六回过神,赶紧拉着易臻下车。

    回到家易臻写了作业,又读了英语,给徐老六烫了脚,两人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是周六,易臻照例去元家报道。

    有时候易臻上学不来报道,元望春就觉得起来那么早没什么意思,但没办法,元望春现在早起的习惯已经被易臻养成了,所以索性就也把元沂叫起来。

    以至于易臻来学戏这段期间,元沂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有时候无聊了就在易臻旁边看他学戏,走圆场走错步了或者练扳腿练的直不起腰来都能成为元沂的笑料,有时候拉着胖子一起,易臻也不恼,也不会不好意思,唱自己的练自己的。

    元沂尤其佩服他这一点,但凡他自己能有易臻这子半分的专注力,学习成绩也不会这么差。

    有时候练的累了,易臻就跑到元望春书房去看他练书法,元望春书法是出了名的好。

    有一次元望春让易臻写两个字,易臻一时兴起,写了自己的名字,用的是他过去学的欧阳询的字体,元望春啧啧惊奇:“你子字写得这么好!”

    易臻腼腆的:“我时候练过字帖,后来就进了学校的书法班,又参加了几次比赛。”

    “哦?还参加比赛呢?拿过名次吗?”

    “拿过,有时候第一有时候第二,现在奖杯都收进盒子放在秋园南屋的箱子里了。”

    元沂啧啧两声:“怪不得你那南屋跟个杂货铺一样,都是你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随即拍了自家孙子一下:“你懂个屁!练毛笔字练的是心境,怪不得人家臻儿才八岁,比你这快十二岁的还要沉稳,你要是能有臻儿这两下子,你爷爷我睡着都能笑醒!”

    元沂可怜见的左看看右看看,:“不就毛笔字么?谁不会啊?”

    着拿起毛笔就在“易臻”两字旁边写下“元沂”两字。

    元望春啧啧两声:“歪七扭八,拿笔都拿不对,哆哆嗦嗦的,你身上长虫子了还是怎么着?”

    元沂白了老头一眼,这老头见到自己就横挑鼻子竖挑眼。

    元沂蹭到易臻旁边:“字写得那么好藏着干嘛?来,也教教我呗?让我也沾点墨水。”

    易臻想了想,重新找了一张宣纸,握住元沂的手,将笔沾了墨,在纸上写着字,边写边:“写毛笔字的时候手腕要用力,要用巧劲儿,身体要端正,看这支毛笔,这里是中锋、这里是侧锋……”

    元沂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看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骨骼分明的手,觉得很是有趣。

    元沂放下笔,扯住易臻的手捏了捏,揉了揉,:“你这手是不是也忒了点儿?”

    完抬起自己的手比对了一下:“看,差一指头呢!”

    易臻看着元沂修长白皙的手指,真的比自己的手大了许多。

    元沂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易臻的手:“哇,真的能包住!”

    易臻觉得好玩,:“那你的手也能包住胖子的手吗?”

    元沂:“屁!他那哪是手?他那是爪子!胖的跟猪蹄似的,炖了吃保准补充胶原蛋白。”

    易臻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元望春摇头赶人:“你俩给我出去,扰我清静。”

    元沂朝易臻吐吐舌头,两人猫腰跑开了。

    冬天积雪初融,天气晴朗,元望春听着外头两个孩子的嬉闹声,提笔写下: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写完了自己摇头笑了起来,这诗的下一句是“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