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天气，晚来寒风隐有凛冽之意，今夜月明，分外得明，照得整座皇宫如银沙般朦胧清亮。屋内燃着取暖用的竹炭炉子，细微的热浪在靠近窗边的位置若隐若现，皇帝披着一件明黄大袄立在窗边，望着窗外融化得只剩下点点残渣的积雪有些走神。

    他没开口，躬身立于其侧后方的那人自然也不敢开口。

    这是位中年模样的精瘦妇人，着一身暗红色袍裙，及腰黑发很随意地在身后用一根黑色丝带扎着，显得有些杂乱，配上那身有些旧了的袍裙，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邋遢。

    但也正是这个有些邋遢的中年妇人，曾一度让整个天下闻风丧胆，她便是中山帝国红袖斋的第一任掌司兼创始人——司徒静。

    名是好名，起码与她的个人形象比起来绝对是个好名。当然也可称她为静，只不过这个静却是夺命的，便如一条绝对安静躲在暗处随时会对敌人发动攻击的毒蛇，静则静矣，动则沾之毙命。

    “你朕为何对见那林家老三如此迫切而期待？”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忽然头也没回地开口问道，依旧立在窗前望着外面。

    司徒静将袖在宽大袖子里的双分开，声音沙哑如磨砂一般地道：“陛下是见了未未姐而有些思念辰姐了。林家三个孩子，头两个都像林若愚，您是想看看老三与辰姐像不像。”

    明黄发亮的灯光里，司徒静那张普通到找不出任何特点，且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看着瘆人的微笑，话间时隐时现的牙齿有些发黄，整个人的模样给人一种不想再看第二眼的感觉。

    皇帝带着低沉的笑意道：“你像不像？”

    司徒静道：“奴婢不知。”

    面对皇帝问话，敢这般清清淡淡、不假思索直言不知道的，整个中山帝国怕是只有这么一位。

    皇帝转过身来，看着司徒静那张脸，问道：“你此番出去可有什么收获？”

    司徒静沉着眉，双目微闭，淡然道：“乱迹已现，只是不知那最后一把助力会是何人推动。”

    皇帝似乎并没有得到自己想听的话语，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却也没太在意，换了个话题道：“真此番让你于暗处观察林家老三，你可准备好了？”

    司徒静道：“恕奴婢直言，既然未未姐了噬魂诀与林家三个娃娃无关，那必然便是无关，陛下既执意让奴婢去查，奴婢自然不敢违逆，只是关于对于林三公子的观察，依奴婢之见还是慎重些好。”

    皇帝这次却皱实了眉头，盯着她的眼睛问道：“这世上居然有你鬼巫算不了命格之人？”

    鬼巫，乃是世间知情人对司徒静的称呼。

    司徒静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道：“莫非陛下忘了辰姐了，当年她是一个，如今她的儿子是第二个，奴婢算不出。”

    皇帝沉默片刻，转身去将窗户关上，接着道：“既如此，你便在幕后看着，看这孩子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竟可活着出入天凼山，朕当真是好奇得很。”

    “有人助他而已，没什么特别之处。”

    “谁？”皇帝一惊。

    “妖族。”

    这时，御书房外传来阵阵极细微的脚步声，司徒静看了皇帝一眼，微一欠身便闪身进了挂着明黄绸缎的屏风之后。

    “禀皇上，林公子到了。”门外，侯公公尖细的嗓音压得极低，心翼翼地禀告道。

    “进来。”

    跟着侯公公进了御书房，林禹本能地四处看了看，见与自己想象中的没什么太大区别后便没了什么兴趣，这才看向了眼前那位正望着自己一身霸气侧漏的皇帝陛下。

    林禹冲着皇帝抱拳笑着道了声：“见过陛下，陛下您好。”便没了下文，吓得侯公公腿肚子直抽筋，拼了老命地冲着他使眼色，可这厮却根本没看见，正被这位活着的皇帝陛下吸引了所有目光和注意力。

    倒不是他一身傲骨不愿行跪拜大礼，而是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与设置，见着皇帝后便照着前世里与人打招呼问好的方式来了。

    可侯公公却被吓得不轻，哪有臣子这般与皇上话的？提醒无果后他赶紧跪下连连喊着陛下恕罪，见皇帝并没有不愉之色才长松了口气，但却依旧没敢站起来，趴伏在地偷摸望着这二人要干什么。

    而此时林禹已经向皇帝伸出了右，此时见侯公公这般模样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可真是个黄鱼脑子，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可不等他做出弥补的举动，皇帝忽然沉着脸问道：“见了朕为何不拜？朕便当不起你这娃娃一跪吗？”

    见皇帝的视线落在自己伸出的右上，林禹赶紧收回来藏到身后，强自笑着道：“不是不是，臣民跪拜君王天子乃理所应当，只是我给搞忘了，还望皇上恕罪，我这就给您磕一个。”着便要跪下去。

    但没想到皇帝突然呵呵一笑，笑骂道：“你这子胆儿可不啊，不拜便不拜吧，你方才对朕伸是想做什么？”

    不跪最好。林禹闻言老大不客气地站直身子，笑着对皇帝道：“握，表达友好与问候的一种方式。”

    皇帝愣了愣，而后学着他的模样伸出了右，林禹意看了看他，见他不像是开玩笑，便也伸出右与皇帝的大握在了一起，完成了对这个世界有着象征意义，且在多年以后影响了世界格局的一次握。

    侯公公惊呆了，这算哪门子的狗屁礼仪？但见皇帝笑意盈盈地模样，他赶紧告了个罪，起身逃一般的离开了御书房。

    与皇帝的分开之后，林禹开心地笑道：“以前总觉得皇上都是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模样，今日见着您却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哦？那你看朕如何？”皇帝笑着问道。然而他在林禹进入御书房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在打量他，林家的第三个孩子没有让自己失望，长得太像冯辰辰了，那眉眼，那气质，乃至于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是极像。

    皇帝顿时心情大好，像是一个自己一直以来的期待完成了一般，他有些激动，有些庆幸，这便是那丫头的孩子啊，可唯一让他有些失落的是，孩子姓林，不是自己的。

    林禹露出个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笑容道：“您很和蔼，也很随和，贵为天子却一点架子都没有，我很喜欢您。”

    二人一番闲谈，的尽是些无关痛痒的玩笑话，这让林禹最开始的紧张彻底烟消云散，他是打心底里觉得这皇帝不错。

    而皇帝似乎也对林禹这漂亮子感官极好，一直放低身段与之笑，全没有半点一国之君、一代雄主的架子。

    没了紧张之后，林禹的心思自然也就活络了许多，想了想还是对皇帝道：“陛下，不管怎么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而且还是在您的皇宫里，您是君我是臣，跪拜大礼还是要有的，您站好，容我给您磕一个。”

    着，他竟真的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对皇帝三拜，口中按着前世里电视上学来的台词唤道：“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敬守礼是假，过个瘾才是真，这个有些变态的瘾。

    只不过他心里也有着另外的算盘，给皇帝磕头讨个欢心，对自己以及自家哥姐都是有好处的。

    果不其然，皇帝微愣过后，笑着了声平身，然后问他道：“朕是君没错，只是你是个什么臣？或者你想做个什么臣？”

    “自然是忠臣，铲除奸佞，忠肝义胆，为吾皇江山社稷添砖加瓦，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走心的誓言张口就来，林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渣男，对姑娘的海誓山盟不过就是为了得到点什么。

    但偏偏就是有人爱听，而且还愿意相信。皇帝便是其一，最起码他看上去是这样的。

    “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朕想想封你个什么官”皇帝笑着，沉思片刻后问道：“封你个军需官如何？年后四月到任，再自林枫都督那调拨两千虎骑与你，你便为朕给前线押送粮草。”

    林禹一愣，他没想到皇帝真会给自己封个官儿，虽然只是个运粮草的粮草军头子，可两千虎骑啊，两千虎骑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

    他抬头看了看皇帝，见他满眼鼓励之色，不似笑，当下便赶紧叩头谢恩，连道定不辱使命。不管是在哪个世界，兵权才是政权的最大支撑力，他没想过自己会一步登天，所以尽管如今只是个军需官，但最起码也算是跨出第一步了。

    一大一两个奇人又是一番笑闲谈，皇帝从始至终都未曾提过半句有关噬魂诀与天凼山的事情，这让林禹有些奇怪，也有些庆幸，然后在皇帝点头后便离宫回去了。

    只不过林禹心里有想法，皇帝也有，只是心不照也不宣而已。

    林禹走后，司徒静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对皇帝道：“陛下，此举怕是不妥，这孩子很是敏，但却不知品性与命理如何，您便不怕出问题？”

    此时的皇帝哪还有半点先前的和蔼可亲，沉声道：“若是他的话总归会是他，若不是他，朕便当是给辰丫头培养孩子了。”

    “陛下还是认为这孩子会是推动天下大乱的最后推力。”司徒静轻声道。

    然而皇帝却没再接话茬了，沉声道：“你即刻开始着去查噬魂诀之事，不管是谁，但凡牵涉此事，或以此事做文章之人，一个不要放过。”

    “是，奴婢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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