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明面的报纸上可能除了灵异志怪板块以外并不会刊登上那逃不了一个封建迷信的字样, 尽管在知情人的心照不宣里,他们明白那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吉原的街町似乎是因为那发生在其中不能言的事件而被勒令封街整顿,每日都有扮正统而严肃的公务人员在其中走动。
时日一久, 慕名前来采风的文人骚客也是络绎不绝, 而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一条条律法也是推陈出新,在低调中没有激起一点儿水花来。
但是这和面带微笑心里寻思着去哪一家喝酒的零没什么关系, 游女们那营业性质的神情他可见多了, 如今带了些生气, 反倒让他略感不适。
最基本的保障和权利让她们看起来似乎是摆脱了商品这个身份。
可走不出那道朱漆的大门, 这到底有什么用呢?
在战斗中毁掉的残垣断壁上推平重建了新屋, 吉原解封的三天后,这条街就在所有人意味深长的意料中恢复了往日的繁盛。
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进来了, 远远地望见正在进行花魁道中的花魁,零背倚着一颗有些年头了的迎客柳,摇头觉得那时新的花魁根本连堕姬的拟态都比不上。
没瞧见他连形容词都懒得多给一个了么。
夜晚的时间在这座不大的街町里过的飞快, 褪去了繁华的伪装, 后半夜的街道露出了它们本来的面目。
漆黑一片的街道与没有半分迤逦的楼阁, 仿佛一只正张口准备择人而噬的怪物。
玩了一圈的零最后也没找到自己转了个弯忽然就来了吉原的原因,偏离了主干道并听着在他耳边异常清晰的声音,他才发觉自己走到了并不常来的罗生门河岸。
一来这里确实乱到没什么乐子而只有欲望,二来想要摆脱出身的妓夫太郎与梅便是从这里出生的。
只是在两人的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他们都会生气, 一来二去,即使曾经也在江户的吉原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零对这里其实很陌生也就对了。
他的身影在一众会来此地寻欢作乐的客人当中显得不起眼极了,懒懒散散的见世番很是见人下菜碟, 劝他如果要是只是好奇, 大可不必再往里面走。
这算是好意, 所以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只是他依旧觉得这里给他一种非来不可的感觉,因而他也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零那一言不发的状态配合着这样的举动让那见世番自讨了个没趣,很快就有客人闲聊着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这就意味着里面起码有了多出来的位置。
而在见世番那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意料中的注视里,一只瘦弱的、看上去比他还要苍白的手臂伸出来拉住了零的袖子。
这可能就是这临近城墙的街町被称作罗生门河岸的原因吧?
洗的发白了的和服尚能瞧得出几分褪色前那鲜艳的色泽,黑发乱糟糟地连发髻都还没梳理好,便宜的化妆品让她看起来白得有些过了头。
一下,两下,没有扯动。
他抬眼和屋内的游女对视。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了起来。
“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放手可以吗?”零好声好气问。
然而他的提醒似乎让气氛更加尴尬了些,游女倏然松开手拉上了帘子,隔开了能够相触的视线后才低低以家乡的俚语叫骂了起来。
那声音刺耳的很,以至于在走到墙根附近在昏暗的角落遇到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的闲汉时,零完全没有想要探究的想法,沿着长长的城墙远望而去。
这是罗生门河岸中最为寻常都不值得去关注的事,而在见识过这些后零心妓夫太郎和梅得果然不错,这些东西确实没有必要去了解。
咦?怎么他忽然又想起妓夫太郎和梅了?因为眼前的游女那有点耳熟的声音吗?
胳膊又被人抱住了,麻烦缠身的那个怎么就变成他了呢。
然而等零在昏暗的环境里低头见到那双美丽无比的金色眼瞳和白色长发时,他好似卡壳一样就站住不动了。
瘦弱的女孩眼看上去只有十二岁的光景,而这确实是她曾变成鬼的年纪,没有身为堕姬时期的光鲜亮丽却也貌美惊人。
所以……这是妓夫太郎死了,而梅活下来了的意思吗?
零竟不知道对于他们兄妹而言,是接受了现在这个估摸着是妓夫太郎一手造成的局面比较好,还是他们同归一处比较仁慈。
即使是现在,见到了他的梅依然脸色苍白而紧咬牙关地没有出一句话,她听着身后扑通扑通传来倒地的声音,而后见着了零缓缓推刀还了鞘。
雪亮的刀刃似乎是刺激了到了她的记忆,梅张了张嘴,偌大的泪珠就一颗一颗从她的眼里滴落了下来。
零低头抬手一接,眼神凝固在了那温热的水痕上因而他也没有话。
身体还在颤抖着,梅像是忍不住般终于哭出了声,而她一哭就是号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扑在零的怀里的她因而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异状。
她拉着零的手指往一个方向后又似乎不太能确定是不是那里,显得无措而惊惶:
“哥哥……”
混沌不清的神志左右下梅似乎还想拉着他去寻找谁,见状他只好蹲了下来。
“妓夫太郎死了。”零捧着梅的脸直视她,“真的死了,永远死了。”
而你还活着。
“是中了鬼杀队的药物所以才会拖了妓夫太郎的后腿吗?”零轻轻笑着问,“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下……”
只是听了他第一句话梅的眼睛就倏然睁圆了,忽然一下子挣扎起来的动作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去,她看上去既困惑又害怕:“你是……谁?”
“喔?”零倒是没有在意她的动作,就和从前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顶,他不太能理解梅这么问的含义,但不意味着他就不会升起那些坏心思了。
他缓缓伸手勾起了梅的下颔,“你觉得我是谁?”
然而梅被他这么一吓还真就愣住了,她好像理解到了别的地方里去,恐慌的神色渐渐浮现在了眼中。
绞尽脑汁地思索了起来,梅后退了一步,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乖顺一些:“……大人?”
零:“?”
虽然大家都知道鬼之始祖拟态很多马甲很多,但拟态成他倒也没这个必要。
他有点费解,梅这是变回人类之后脑子更加不好使了吗……?
有点儿喜剧人的困惑是从来不会出现在鬼舞辻无惨身上的东西,而发觉了这一点梅也就觉得自己的猜测也显得滑稽无比了起来。
可她完全没力气去生气,反倒呜咽着哭的更大声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今晚哭成这个样子,明明在见到妓夫太郎变成灰烬散落在星夜中时自己没有哭泣,明明独身一人躲避鬼杀队后续的搜查时自己也没有哭泣。
“别哭了。”
零皱着眉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他想给梅擦擦眼泪。
就是手刚伸过去就被少女给开了,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开了他的手后索性往地上一坐。
这脾气可真麻烦,到底是谁给她惯出来的呢?
噢,是他和妓夫太郎啊,那没事了。
战后的吉原因上弦之陆其中之一的脱逃,鬼杀队也是安排了队员潜伏其中进行搜查,因而不时零很快就听得整齐的脚步声在往这里靠近。
而带队之人也不意外,是目前主要负责指导队员用药与制药方面的虫柱。
就是蝴蝶忍在这里见到他倒是有点儿意外,按手不让跟在她身后的剑士继续前进,她量着梅那仿佛被谁狠狠欺负了的表现语气微妙地问:“这就是那个在战斗中被我们变回人类的上弦之陆吗?”
梅眼泪迷蒙地抬头看向蝴蝶忍,兴许是因为有零在身边,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自己在吉原里躲了这么久还是被他们给找到了。
而被看上去只有十二岁的姑娘用着那样复杂的神色盯着,蝴蝶忍也发觉先前姐姐和主公过的东西,也在一一应验。
零盯了蝴蝶忍一会儿,对先前那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他没有回答的必要:“围剿上弦之陆的任务已经圆满结束,他们兄妹一个死了一个也不会再吃人,你们还在吉原,是准备赶尽杀绝吗?”
蝴蝶忍觉得他的神色不太对劲,她将手握上了刀鞘:“这怎么能是赶尽杀绝呢零先生,即使是变成人类无法再伤人了,她到底曾是上弦之陆,我们需要将她带——”
然而没等她将话完,风中的异动令蝴蝶忍瞳孔收缩着想要拔刀,而在下一刻出现在了她身边的零重重握住了她的手腕强硬地将那制式特殊的日轮刀按了回去。
极近的距离下蝴蝶忍无法挣脱也没办法后退,她下意识喝止了身后剑士们的动作,因为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杀气。
瞥见那只在咫尺的黑眸里空洞地都见不到自己的身影,蝴蝶忍却觉得他是在生气。
心思极为细腻的她很快便像是想到了什么,蝴蝶忍忽而抬头用着循循善诱的语气问:“上弦之陆的兄妹和零先生有什么关系吗?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刚刚好像是你把这孩子欺负哭了呀?”
“……欺负?”
零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
而蝴蝶忍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掏出藏在白色羽织下腰包中的针管,她反手将针管戳向了零暴露在另一边的脖子上。
即使很快地反应过来并拉远了距离,可针管中的液体到底还是进去了三分之一。
零面无表情地捏碎了那针管:“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很麻烦……?”
然而蝴蝶忍摇了摇头:“我看好像是你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啊,零先生。”
虽然心里很可惜,但她心只进去这么些也足够了,她的本意也并非是要在这里把零和梅一块儿照单全收了。
药效在蝴蝶忍与珠世姐的改良下发挥的很快,心脏在缓慢收缩将那液体推送直达四肢百骸,而零也随即出了一身的冷汗。
恍惚的步伐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梅身边的,看到对着自己的少女眼神中那分明的眷恋时,他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裂开了。
零蹲了下来埋头揽住了她瘦弱的肩膀,再抬头时眼眶全红了:“……妓夫太郎死了?”
梅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只是再次听见这个名字,她还是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带走了一半。
而看着这个样子的梅零心疼地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再也不出来了。
所以先前那个混蛋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东西,能放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