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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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刚落,我的脑海中便陡然翻涌起一段段压抑而又黑暗的记忆。

    在十六岁那年,母亲骤然离世。

    我衣着单薄地站在床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属于死亡的腐朽酸臭气息。

    房间内没有开灯,蛀了虫洞的雕花方桌上摆放着一个掉漆严重的鎏金灯台。

    灯台内,即将见底的蜡烛苟延残喘地燃烧着,作为唯一光源,它很是艰难地照亮起周围。

    冰冷的尸体静静地横躺在木床上,白布只盖了一部分脸颊,而剩下的那一大半则清晰地暴露在我眼前。

    她的面容枯槁,消瘦脸颊上没有一丝肉,惨白的皮肤紧紧贴合着骨头。乍一眼看去,就如同腐烂上千年的骷髅。

    在昏暗中,无端端显露出几分鬼魅恐怖。

    按理来,面对着母亲的尸体,我的心情应该是悲伤、不舍。

    可在此刻,我蓦然感受到了解脱。

    喉间缠绕的绳索在死神的帮助下解开,我第一次如此畅快且惬意地呼吸着空气,不用再惊心着耳边会不会突然响起牛皮鞭破开空气的声音。

    大脑无法抑制地开始幻想起未来,自由美好的未来。

    然而,现实很快碎了我的幻想。

    我目光惊恐地盯着前方,只见床上正悄然无声地盘踞着一团黑影。

    蛇身人头,如海藻般的黑发下是一张熟悉到让我头皮发麻、血液冻结的惨白面庞。

    紧接着,她弯起被鲜血染红的嘴唇,嘶哑的嗓音里浸透着点点寒意。

    “我回来了,飞鸟。”

    胸膛上陡然传来被破开的剧痛,心脏被蛇尾缠绕,背上是来自咒灵特有的阴冷。

    我双腿沉沉地站在原地,扭过头,绝望而无助地对上了那双充斥着愉悦的血眸。

    从那晚之后,我便笼罩在已经化为特级咒灵母亲的阴影下,生活就像是一滩翻不起浪花的死水。

    整日无间断的救人,代表着生命力的七芒星全部变黑。

    在濒临死亡中,超等天赋彻底爆发,身体进而陷入沉睡、重置,状态回到上一个锚点并建立起一个全新锚点。

    清醒后,记忆选择性清空。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如行尸走肉般地活到了今日。

    我也曾想过祓除这个诅咒。

    可当我试图向乐岩寺校长寻求帮助时,他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飞鸟,”他,“你知道最扭曲的诅咒是什么吗?”

    我垂下眸,盯着热气袅袅的茶杯回答道:“是爱。”

    话音落下,又听他继续问道:“那最坚固、最难以祓除的诅咒一般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

    我沉默着不再回答,因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以血缘为枢纽而纠缠起来的诅咒,这是无法祓除的存在,是来自父母的最冷酷最残忍的恶意。

    放在桌上的双手渐渐攥紧,指骨发白,手心是钝钝的疼痛。

    “就没有办法了么?”我有些不信邪地问道。

    乐岩寺爷爷摇了摇头,声音苍老,“只有斩断你和特级过咒怨灵加茂清姬之间的血缘,才能有机会彻底祓除它。”

    他顿了顿,继续道:“然而,人类不可能拥有斩断血缘的能力,除非神明。”

    可这世界上真的会有神明存在么???

    我咬着嘴唇,认命般地不再继续挣扎。

    ——*——*——

    回忆到此告一段落,我垂下脑袋,话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动,“这不是我决不决定好就能祓除的存在。”

    “抬头。”五条悟揉着我的脑袋,口吻强硬地命令道。

    话音落下,我便乖顺地抬起头。

    “看着我,”他,“你只需要告诉我想不想。”

    下巴被指尖端住,随后被强制地抬了起来。

    目光陡然落入一片冷到凛冽却又安心的苍蓝色中,理智瞬间沉溺。

    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湿润了眼眶,“当然想,就连梦里都想着祓除它。可是……”

    话还没完,张合的唇瓣便抵上一根长得惊人的手指,喉咙随之哽住。

    只见五条悟弯起嘴角,笑容漫不经心地开口:“放心,有我在你不需要考虑其它。”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底就仿佛被丢进了一块大石头,瞬间荡起一圈圈涟漪,悸动不已。

    冗长的安静后,他顶着我湿漉漉的目光,莞尔一笑,话题又随之跳到了另一个上。

    “午饭吃什么?”他问。

    肚子像是感应到了某个信号,不争气地发出几道咕噜咕噜声。

    我看了眼时间,恍然惊觉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意面吧,”思考了一番后,我软声回答道,“我想吃奶油培根意面。”

    得到我的答案,他戳了戳我的脸颊,孩子气地笑着:“行,正好我也想吃提拉米苏。”

    意见得到了高度统一,我们就不再继续逛校园,动身前往最近的意大利餐厅。

    午后是冬日里阳光唯一温暖的时刻,我坐在临街玻璃窗旁的沙发上,单手托着腮。

    填饱了肚子,我逐渐冷静下来。

    大脑就着刚刚的对话,快速运转,一个模糊的猜测慢慢浮上心头。

    目光安静地落在对面的白发男子上,见他一个人解决完冰淇淋、提拉米苏、奶油布丁等将近十盘甜得足以发腻的甜品,我心中不免感慨了起来。

    这家伙是甜食上瘾患者么?

    又过了十多分钟,五条悟才放下手中银勺。

    苍蓝色的眼眸中爬上了些许餍足,他用舌尖舔了舔嘴角,浅粉色的薄唇顿时染上一层盈盈水光。

    看起来诱人极了。

    不过比起美色,现在最吸引我的是如何祓除缠绕多年的诅咒。

    于是,我丝毫不为所动地盯着他,“你是已经找到神明了么?”

    五条悟懒洋洋地应道:“嗯。”

    和他回答一起而来的是冲破理智的激动之情,如山洪决堤,泛滥在心底。

    我向前探过身去,抬高了声音催促起他,“那快点带我去。”

    表现得就好似是即将去看爱豆的粉丝,神情间的兴奋完全不加掩饰。

    原来真的有神明!!!

    祂们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大脑随之开始幻想起一个个穿着圣洁狩衣、笑容悲天悯人的光亮形象。

    在这一声声的催促下,五条悟终于站起身。

    通过出租车,最终我们站在了一幢寻常的日式庭院前。

    我不解地看着他按响了门铃,心中满是疑惑。

    最有可能出现神明的地方,难道不应该是神社么?

    那他带我来这儿是还有其他事吗?

    对此,五条悟只是一脸神秘地看着我:“相信我。”

    不一会,门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