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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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如鹰般的翅膀被巨蛇撕咬的七零八碎, 瞰食颇为狼狈地屈着腿,而他的跟前则是呲着牙、模样凶狠的黑白玉犬。

    “看来很快就能结束了。”我,目光平静地扫过他。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注视, 瞰食那沾满鲜血的狼首抬了起来,他用绿得发幽发黑的兽眸紧紧盯着我。

    “果然如父亲所料, ”他嘶哑地道,“在五条悟的帮助下, 你已经摆脱了特级过咒怨灵加茂清姬。”

    我闻言, 缓步走向他, 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处站定。

    再一次听到母亲的名字, 我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从前那段处处被虐待被掌控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那你父亲有预料到你们兄弟今天会死在这里么?”我瞧着他这幅伤痕累累的惨烈模样,忍不住弯起嘴角,询问的语调轻快。

    听着我的嘲讽,瞰食脖颈间的腥黄色竖眸猛缩, 布满血丝的眼白配上只有一个绿豆大的瞳孔, 看起来诡异极了。

    随后, 他弯起那张人类的嘴, 露出其内的森森尖齿和血红牙龈,笑容癫狂地开口:“预料到了, 并且他还告诉了我们另一件事。”

    到这儿,他卖关子般地顿了下。

    脑中对于危险的警铃疯狂大震,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后背悄然撞上某一安心的存在。

    “该如何彻底击溃加茂飞鸟,”瞰食泛着恨意的声音如影随形,“身体进入重置而导致的记忆丢失, 这一副作用的真正规律是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么?”

    我不安地舔了下嘴唇。

    不知道肯定是假的。被这个能力拘束了这么多年,我当然大致摸清了它的规律。

    重置后,被丢失掉的记忆基本都是愉快、满足、幸福等正面记忆,而剩下来的则是各种各样的负面记忆。

    母亲虐时的痛苦畏惧,每一次救下自己不愿意救人时的疲惫压抑,以及伏黑甚尔突然闯入却又再也没有允诺的怨恨不满……

    也许是我此刻脸上的表情暴露了答案,瞰食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彻底地疯狂大笑了起来,“看来你都知道。父亲的果然没错。”

    “还剩下最后的猜测,飞鸟宝贝儿~”他冷冰冰地拖长起尾音,口吻里充斥着报复性的恶劣,“父亲要我友善地告诉你一个常识。除了重置会丢失记忆,就连身体也会在极端痛苦下主动将记忆封.锁,只是为了保护你们人类脆弱的意识。”

    背后的身体陡然紧绷,我敏锐地感知到有一股无形且暴烈的力量从我耳尖划过,如闪电般疾驰向这只仅剩一口气的咒灵。

    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消失,我眨了眨眼,空气中随之爆开朵血花。

    目光向下,便看见瞰食那细而长的脖颈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拧成麻花,扯断。

    鲜血如注般地从那扭曲且凹凸不平的裂口喷涌。

    狼首闷闷地坠落在铺有玻璃碎片的地面,扬起一片灰尘,紧接着,它又在惯性下轱辘轱辘滚到我的脚边。

    我垂眸,无声对上那渐渐失去生机的灰暗绿眸。

    瞰食艰难地扯动着丑陋狼嘴,粗哑的声音含糊虚弱:“十月三十日……涉谷……那七十七次的重置……”

    即便五条悟第一时间捂住了我的耳朵,他的话语还是一点一点钻了进来,如钥匙般很顺利地开了大脑中深深埋藏的枷锁。

    “你……真的忘记了么……”他断断续续地吐完临死前的最后话语。

    狼眼不甘心且怨毒地睁大着,绿色已经彻底被代表着死亡的灰占据,绒毛上满是血污和尘埃。

    在此,所有特级咒灵皆已祓除!

    我楞在原地,面色恍惚了一下。

    直到身前被某一陌生温热的身体撞了下,我回过神。

    “飞鸟老师,你不要相信他的话,”只见虎杖像个狗崽一般扑在我的跟前,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都是骗人的!”

    “这些咒灵都坏得很,嘴里没一个真话。”他义正言辞地着,随后便被无情地推开了。

    五条悟看似平静地道:“悠仁,注意分寸。别靠近我的妻子。”

    然而——

    在到“我的妻子”时,他故意放重了音,警告意味十足。

    虎杖呆住,过了一会,他才猛地反应过来,然后满脸愧疚地向后走了好几步,特地拉开距离,生怕被误会成为我和五条悟感情中的插足者一般。

    “老师我知道了,下次不会再犯了。”他。

    我简直被五条悟这对谁都能吃醋的能力震惊到了。

    扭头看着他像是掐死某一隐藏情敌后的心满意足表情,我硬了,拳头硬了。

    他还能再幼稚心眼一点么!

    经过这一遭,钉崎手臂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狰狞地显露在众人眼中。

    顶着虎杖他们关心的目光,钉崎爽朗地笑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卷绷带和治疗创口的喷雾。

    这两样东西可以是咒术师们外出做任务时必带的药品。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祓除诅咒的战斗中受伤,而且反转术式也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能力。

    “没事,不需要飞鸟姐出手,”钉崎熟练地给自己包扎了起来,“我回去后,拜托一下硝子姐就好了。”

    听到这儿,虎杖紧绷的神色顿时松弛了下来。随后他惭愧地看向钉崎,似乎在对自己方才的态度感到歉疚。

    明明身为同伴,他却在戒备钉崎,生怕她出某个请求。

    虎杖颇为懊恼地捶了下脑袋,整个人开始不知所措。

    钉崎包扎完,便看见虎杖那仿若被暴雨淋了头一般焉哒哒的模样。

    她失笑,伸手不客气地重重拍上他的后脑勺,“笨蛋,别瞎想。谁会斤斤计较这种事啊。”

    “比起这,”她话锋一转,便冲着五条悟,“五条老师,你预定好Quintessence了么?”

    面对钉崎的催促,五条悟晃了晃手机,“好了。”

    “那还等什么,我已经饿了。难道你们不饿么?”

    看钉崎摸着肚子,完全不介意的神色,虎杖揉了揉鼻尖,逐渐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两个男生异口同声:“饿。”

    完,钉崎便看着他们笑了起来,然后勾肩搭背地向着门口走去。

    目睹了这一幕,我的心间无端泛起一丝落寞。

    “在想什么?”五条悟冷不丁问道。

    我抬头扫了眼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强行挤出笑容,“没什么。”

    对于这道敷衍,五条悟并不生气,只是揽住我的肩。

    暖融融的气息顿时把我包围。

    一瞬间,脸上堆砌出来的假面统统崩塌,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嘴角逐渐消失的弧度。

    “在我这里,你不用伪装。”五条悟。

    他的嗓音淡淡,却无端端带了种让人眼眶酸涩的魔力。

    沉默了许久后,我盯着前方,吸起鼻子,“就是、就是羡慕。”

    既然已经开了口,接下来的话语便很顺利。

    “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青春,也没有拥有过可以把后背、性命完完全全交予的同伴,”我垂下眸,少年时代被关押的阴影盘踞在脑海,声音开始破碎,“看到他们,心脏就仿佛被大石头压住,闷得快要喘不上气。”

    我揪住五条悟的衣袖,猛地看向他,盈着水光的眼眸止不住地颤抖,“为什么经历这种糟心事的是我?是我上辈子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么?为什么我总是被抛弃?”

    这些问题一股脑地顺着裂开缝隙的心墙逃脱。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头熊熊燃烧起一团火,“我知道这么想不好。这些都是我的命,是上天已经规划好的命运。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嫉妒,妒忌那些活得轻轻松松的人,妒忌他们拥有我不曾经历过的一切。我真的、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悲,很恶心?”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在五条悟面前完完全全地敞开隐藏的真实一面,将那些憋屈、愤懑、嫉妒等等不好的负面心声吐露给他。

    然而——

    倒完黑泥,本该轻松的心丝毫没有感到放松,反而涌上了缕缕绝望。

    这一次,他肯定会讨厌起我。

    这道声音在耳边道,口吻嘲弄,像是笑着我的愚蠢。

    肩头搭着的属于他的手离去,眼眶一沉,舌尖陡然被泡进一团苦水里,麻木得什么滋味都感受不到。

    下一秒。

    头上传来温柔抚摸,五条悟的嗓音低沉磁性,他颇为狡猾地反问道:“那会这般爱上你的我,是不是更加可悲滑稽?”

    !!!

    这番告白在我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出现,可以是了我个猝不及防。

    那些郁结于心的压抑情绪随之一扫而空。

    我几乎是震惊地看向他,一时间不知道要些什么来破此刻的沉默。

    “飞鸟鸟,”五条悟黏糊糊地蹭着我,已经摘下墨镜而露出来的苍蓝色眼眸里是不加掩饰的柔软,“你就发一下好心可怜可怜我,分一点喜欢给我吧。”

    此刻的我根本抵抗不住他讨好的眼神,仿佛离了我就根本活不下去一般。

    当场便乱了心,冲他举出白旗。

    “嗯……好。”我结结巴巴地道,脸颊滚烫。

    得到这个答案,五条悟悄然勾起嘴角,笑容就如同偷鸡成功的狐狸。

    “那飞鸟鸟是不是该给我换个称呼,总是五条先生,听起来好冷漠。”他趁热铁地提出下一个要求。

    我陷入思考,“你要什么称呼?”

    “老公,亲爱的,”他顿了顿,“或者悟哥哥,你看着挑一个吧,全选就更好了。”

    这些黏腻的称呼就像是一桶冷水兜头泼下,我成功从头脑发昏中清醒过来,额角青筋开始蹦跶。

    我瞥过他期待的表情,却并不算从他提供的三个选项中挑选。

    大脑运转了片刻,我强硬地定下:“悟。”

    五条悟很失落,他幽怨地看着我,似乎是在反抗。

    然后,便得到了我威胁目光,“五条先生和悟,你自己选。”

    “悟。就这个,”五条悟见好就收,“不变了。”

    ——*——*——

    到达餐厅时正好中午,五条悟预约的是更为昂贵并且没有人脉根本就订不到的包间。

    坐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中,就连叉子和勺子碰撞瓷盘发出的轻微声响也变成了一种罪过。

    虎杖三人难得收敛起少年人特有的浮躁,正襟危坐地品尝完每一道精致甚至可以是艺术品的食物。

    午餐结束,走出餐厅。

    他们就像是脱下了某双不合脚的靴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吃完了,”钉崎忍不住吐槽了起来,“虽然真的很好吃,但是坐在那里根本就如坐针毡,还不如我们经常去的牛排店来得放松。”

    对此,虎杖心有戚戚。

    听着他们的抱怨,手心被轻轻地挠了挠,我侧过眸,便看见五条悟略带孩子气的笑容,嘴角随之弯起。

    空气开始变得如同棉花糖一般甜甜软软的。

    闻着这股子气味,心情愈发晴朗。

    直到视线捕捉到道颀长身影,我下意识地收紧和五条悟相握的手。

    只见迎面走来的是一个黑发男子,他穿着简单纯色T恤,肩头趴着的是一团弱咒灵,靠近嘴角处的伤疤明晃晃地宣誓着他的身份。

    伏黑甚尔。

    我在心里暗暗念了一遍他的名字,随后诧异不解地蹙起眉。

    五条悟不是他已经死了么?那现在走过来的是谁?

    我思考着,余光不经意间扫过身边。

    便见五条悟下压嘴角,神情里骤然带上了一缕冰冷杀意。

    不一会,他和我们就只剩几步之遥。

    对此,我又恍然想道:

    要叫住他么?他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