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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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珂无暇品味这个温软的亲吻, 他的思想都被另一种羞愤充满,怎么这么丢脸?又不是没离开过家,这么大人了至于吗?还在方既明面前落泪,简直……可不可以喊卡,重来一遍?

    他赶紧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干咳了两声,掩饰道:“我……眼睛有点干。”

    方既明笑了笑, 也没破,等车子重新上路,看陈珂的情绪缓和的差不多了, 他才转换话题和陈珂聊起别的,挑的都是陈珂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最新上映的电影,最火热的综艺节目, 最红的明星,一些行业内的内-幕八卦, 还有陈珂这个年龄段男孩儿可能喜欢的东西,从意甲欧冠聊到王者荣耀,到大热美剧权力的游戏,方既明还发散出去了几句欧洲历史和现在的难民潮。

    一路聊到即将到达目的地, 几个时的行程一点都不沉闷,陈珂雀跃地想,他虽然和方既明差了十几岁,但他们还是有很多共同话题的嘛。其实他这想法有点一厢情愿, 方既明不过是涉猎广泛,他如果愿意,跟谁都可以有的聊。

    直到飞机快要落地,陈珂望着玄窗外翻滚的层云,被方既明带动起来的情绪渐渐低落下去,方既明想他也许是累了,把他身上的毯子拉了拉,递给他一块口香糖,温声:“飞机快要降落了,耳朵可能会不舒服,你吃个糖,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陈珂接过口香糖,又转头看着窗外,这时已经能看到地面上阑珊的灯火,天地仿佛颠倒了,城市的道路是闪着光的星河,其间的霓虹亮彩如同点点繁星。

    陈珂忽然:“方先生,我时候特别想来北京。”

    “为什么?来看天-安-门吗?”

    陈珂莞尔,轻声道:“我四五岁的时候,偷偷听见大人们我爸爸好像在这里。我觉得只要来了北京,就能找到爸爸,我就跟我妈要去北京,她一开始哄我等我大了就带我去,后来听得烦了,就不理我了。有一次我跟街上的朋友架,那孩不过我,回家把他爸叫出来骂我,我很委屈,回家偷偷拿了十块钱离家出走,跑到汽车站以为这样就可以去北京了……最后被警察叔叔送回家,我妈都气疯了,拿着晾衣架我,一边一边哭,我印象当中她只过我那一次……后来,我就再没提去北京的事。”

    方既明微微皱眉,他熟悉陈珂的个人资料,那里面没有一个字是提到父亲的,关于这一点他早就好奇了,今天见到了陈妈妈,那点探究的心思就更旺盛,只是陈珂不,他顾忌着这里面可能有什么隐情,不想给陈珂徒增伤情,就一直忍着没问。

    现在陈珂自己提起,他便顺势问道:“你爸爸呢?和你妈妈离婚了?”

    陈珂摇了摇头,扯了下嘴角,故作轻松地:“我们家那边不是全国最大的商品集散地吗?南来北往的客商特别多,我爸爸就是做商品生意的,那时候我外公带着儿女在商品城贩货,一来二去,我爸就跟我妈认识了,再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然后这样那样就有我了,我爸还给我妈买了房子,但就是一直拖延着结婚的事,我外公一开始就觉得我爸不可靠,但他反对无效,我妈就是死心塌地。直到我出生都满月了,我爸的原配夫人来找人,堵着门骂我妈是三,我妈才知道他原来是个不要脸的陈世美……”

    这段悲惨往事被陈珂无所谓的语气和刻意调侃的姿态硬是给成了一段家长里短的八卦,方既明不知是该义愤填膺还是该和风细雨地劝慰他,他只好专注倾听,适时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妈那脾气,甩了我爸两耳光,又和原配对骂了一顿,然后抱着我走了,临走赌咒发誓不管是做人做鬼,阳世阴间都再不相见。但这事在我们那里闹得挺大的,背后嚼舌头的人特别多,我外公也觉得丢脸,又气女儿不听他的话,最初几年不让我妈妈回家,那段时间就是舅舅一直在照顾我们……”

    方既明敛眉沉思,清清淡淡几句话也能让他想到当年的血雨腥风,想必陈珂时候受了不少欺负,妈妈被定义成三,自己是私生子,被外公扫地出门……难怪他年纪天天张牙舞爪这样桀骜不驯,被欺负了就回去再正常不过。

    这种身世……方既明又想,和他自己的有种迷之相似,结果却大相径庭。

    这时,飞机落下地面,到达目的地的广播响了起来,陈珂收住话头,自嘲地笑笑:“我跟您这些陈年旧事干什么?不好意思,方先生,我可能是终于到了这里,有点感慨……”

    方既明揉了揉陈珂的头发,什么都没,陈珂刻意对爸爸的事轻描淡写,明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想在乎,他一定花了许多年许多力气淡化这些阴影,现在这种努力初见其成,方既明不算破坏它。

    对于这些人力无法改变的过去,唏嘘惋惜同情都没有用,最好的方法只是消除它对于现在和未来的影响。

    方既明带着陈珂下了飞机,破暮初降的北京已有了清秋的寒意,他嘱咐过陈珂要备一件外套在外边,这会儿很自然地找到那件衣服,仔细地给陈珂披在身上。

    陈珂忙:“不用,我自己来……”

    方既明敲了敲他不能动的右手,:“你怎么自己来?”

    陈珂这一路被方既明体贴入微地照顾,十分受宠若惊,再一想想自己是和方既明签了工作合同的,他不仅仅是被照顾,还是拿着方先生的钱又被方先生照顾,这个认知让他自惭形秽,即便天底下真有这种不合情理的便宜事,他也不能大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陈珂的脸发起烧来,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不得不问:“方先生,您让我做私人助理,我到底要助什么理什么?您给我派个活干吧。”

    方既明把他塞到来接机的专车里,自己却没有上来,他站在车门口对着凌嘱咐了几句什么,然后探头进来对陈珂:“今天给你的工作就是跟着凌去熟悉一下你的新住处,然后好好休息。之后我会慢慢告诉你需要你做什么。”

    “您不和我一起吗?”陈珂意识到方既明要走,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别把他一个人留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啊喂。

    方既拍拍他的手背,:“我要回父母家吃个饭,你先回去……”他见陈珂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又补充道:“我晚上会去找你。”

    陈珂这才放了心,松开了方既明的手。是啊,他这时才意识到,方先生也是有家人的。

    不知道是不是方既明给他的感觉太过成熟强大,他一时竟无法想象这男人和父母相处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有一句“我等你”到了嘴边,又被陈珂咽了回去,心里忍不住嘲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唧唧歪歪的有意思?

    另有一辆车子停在这辆车后边,方既明又捏了捏陈珂的手以示安抚,径直朝后面的车走去。

    车子开上主路,一路向西而去,凌坐在副驾驶上,不时地抬手看表。

    陈珂想起今天是中秋节,想必凌也是要陪伴家人的,他很懂事地:“凌哥哥,要不你先回去吧?有司机送我去就行,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凌这还是第一次被陈珂叫哥哥,震惊了一瞬,挑了挑眉毛,又得意起来。他回头看了看陈珂,正好撞上男孩儿那双形状完美的桃花眼,男孩儿的眼睛在车厢不甚明亮的光线下闪着湿漉漉的微光,像是一只穿梭在幽深树林之间的白鹿,朝他投来深深地一瞥。

    凌心里微微一动,这会儿看起来,陈珂的相貌在微光映衬下显出一种柔和的精致,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男孩儿比起第一次见面时,整个人的气质好像都内敛温和了些,他想也许是接连受挫受伤让他暂时收起了锋利的爪子,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他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得不谨慎行事。

    “你不用管我,老板付我加班工资的,”凌笑着,“必须把你送到地方,我们现在要去的是方总在西山别墅区的一套度假别墅。”

    “那是方总平时住的地方吗?”刚一提到别墅他心里兴奋了一下,去住别墅哎,那不是很高大上?但转念又一想,这种地方不像是大忙人方既明平日会住的。

    “之前他不常住那里,”凌仍然回头看着他,微妙地笑了笑,“但昨天他特意让人把常用的私人物品都拿过去了,还特意调了一个保姆去那里。”

    “啊,”陈珂傻乎乎地问,“为什么?”

    凌:“……”也许是想金屋藏娇?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车子渐渐开出市区,喧嚣的人声灯火一点点被抛在后头,迎面而来的树木越发葱茏葳蕤,而且陈珂能感觉到车子一路上坡,还走了一段弯弯绕绕的盘山路。

    他的心随着越来越窄的道路和影影幢幢包围而来的树木暗影一点点提了起来,这阴森冷清的氛围怎么那么像恐怖电影?

    一路过去看见几幢带着庭院的别墅,但灯火寥寥,精致的楼外围好似还飘着灰蒙蒙的雾气,把那星星点点的灯光晕染开去,更增添了几分诡异森寒的气息。

    陈珂脊背发凉,咽了口唾沫,问道:“那个……凌哥哥,住这里出入很不方便吧?”这地方让人想起无数闹鬼的深山老宅,及其适合biantai杀人狂把自己的猎物关黑屋。

    “嗯,”凌语气倒是轻松,“没车的话肯定出不去,从方总的房子下山到大路,大概有十公里。”

    陈珂:“……”想跑都跑不出去。干嘛让他住这里?

    路尽头一扇雕花大铁门徐徐开,车子直接经过庭院中的花木繁盛的径,停在了深棕色的沉重木门前。

    陈珂下了车,被饱含秋意的风吹得一个激灵,伴随风声而来的还有风铃清越的叮当声,陈珂抬起头,见廊下随风摇曳的是几串干花,有一些而精巧的铃铛被束在了干花的花茎上。

    紧接着,他闻到一阵熟悉的花香,踮起脚尖仔细查看,笑意便荡漾在脸上,像春风吹皱一顷碧水。

    浓烈的红色已经褪至深粉,失去水分的玫瑰不再娇艳,却绽放出一种更清冽野性凝固时间的美。

    陈珂相信,这就是他七夕送给方既明的那束花。

    到中秋这一天,方既明又把它们送回来了。

    陈珂愿意相信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