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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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既明要去出差, 大约一周才能回来,陈珂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舍不得方既明,早上送行时,他站在回廊下,简直要和方既明“执手相看泪眼”了,可另一方面, 他又巴不得方既明赶紧走,走了他就自由了。

    陈珂仿佛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鸟,方既明前脚刚走, 他后脚就冲回卧室,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干净,翻箱倒柜找衣服穿,又不厌其烦换了好几个发型, 最后把上层头发拢在脑后扎了一个风骚的辫子,这才终于对着镜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随后陈珂飞奔下楼, 去敲保姆马瑞琳的房门,拿着纸笔,翻开自己的英语口语书,再对照手机上的字典, 开始和这位国际友人展开亲切友好的交流。

    你猜我画,你画我猜,耐心耗尽之前,两个人终于沟通明白了早上要去的地点, 以及晚上一起回来集合的时间地点。

    陈珂心情大好,指着大门口:“let’s go!”

    女人却摇了摇头,拽着陈珂的衣服,又指了指外面。

    陈珂一开始没明白她的意思,他以为这位女同志又有了新想法,难道不能出去了?

    马瑞琳见他一脸懵逼,又连着了好几个“cold”。

    这个单词陈珂会呀,他醒悟过来,马瑞琳是嫌他穿得太少了,怕他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上身只有一件卫衣、下面九分裤,帆布鞋,露着脚踝。少吗?他自己反正不觉得。

    陈珂:“我不冷啊!走吧!”

    马瑞琳不走,而是翻出了手机,找到方既明的号码,给陈珂看了看屏幕,就要伸手拨出去。

    哎,这怎么还带告家长的!

    “别——”陈珂哀嚎道,“我现在就去穿衣服!”他跑回楼上又加了一件外套,马瑞琳这才满意地笑笑,带着他去开车。

    保姆一周有一天假期,她还有一辆二手车,假期的时候会自己跑到市里找同胞姐妹,然后一起逛街购物做美容。

    马瑞琳把陈珂带下山,带到市区的一个购物中心,就忙自己的去了。

    陈珂先去吃了一大份冰淇淋,又跑到电玩城把看得到的游戏机都玩了个遍,这才意犹未尽地靠在护栏上给白原电话。

    他和白原一直有联系,白原到北京之后,和寰宇影视签了约,参加了他们公司举办的表演培训班,培训结束之后,就会在一部大制作的古装剧里演男二。

    男二。对于一个龙套演员,这是突飞猛进,鲤鱼跳龙门了。

    白原亲口过自己找到了靠山,陈珂不用想也知道这位幕后金主肯定和寰宇影视有关系,他劝过白原,还和他因为这破事吵过架,闹得不欢而散。

    可经过在山里修行的这段时间,陈珂渐渐就对这些事都释然了,也不知道是看的书多了,体悟到人生自有百态,还是单纯被磨的有了定力,少了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戾气。

    他和白原约定在这个商场里吃午饭,下午一起去看电影,白原应该快到了。

    白原的手机响了很久才接通,他第一句话就是:“陈珂,我今天临时有点事,去不了了。”语气颓废,显得有些焦虑。

    陈珂不由得站直了身体,正要问为什么,商场广播响了起来,正在播报某个品牌搞优惠活动的消息。

    同样的声音也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带着短暂的延时,像双重奏一样回响在耳边。

    陈珂蹙起眉,握紧了手机:“你在哪儿?为什么不能来了?”

    白原烦躁地:“就是临时有事,我们再约吧!”他身边似乎有人,陈珂隐约听见有男人的声音,好像在催他快一点。

    通话突然中断,陈珂听着忙音愣了一下,随即急切地举目四顾,他的位置在四楼天井旁的护栏处,目光一扫而过,几层楼的景象尽收眼底,他看见白原出现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扶梯上,身后跟着两个男人,看上去凶巴巴的,不像什么安善良民,其中一个还推了白原一下。

    陈珂眼窝一跳,心跟着提了起来,他喊了一声白原的名字,离这么远对方当然听不见,下一刻,陈珂顺着电梯飞奔而下。

    这一追一直追到了地下停车场,陈珂远远看见白原被那两个人带到一辆豪车旁边,按着他的头要把他塞上车。

    白原愤怒地回头瞪了那人一眼,但并没有反抗。

    陈珂一边大喊,一边冲了过去,到车门边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完全跑不动了,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用力拍了一下车门,把正要发动的汽车拍得巨响一声。

    “停车!你们干什么?白原你怎么了?!——”陈珂见里面没动静,气急败坏地绕到前头,挡着去路,用脚狠狠踹了一下车前轱辘。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不由分一把将陈珂推到了停车场的墙壁上,睁大眼睛,咧着嘴,凶恶地:“哪来的傻X,nitama要干什么?!”

    正在陈珂和男人争执不下,就要诉诸暴力的时候,车门再一开,白原出来了,他跑上前拉住男人的手臂,急得快哭了:“别别,哥,这是我朋友,都是误会!”

    男人冷哼一声,放开陈珂,对白原嚷道:“什么狗屁朋友!你赶紧的,别让老板等急了!”

    白原冲他尴尬地笑笑,转而看向陈珂,眼神里混杂着担忧歉意和委屈无奈:“你没事吧?”

    “怎么回事?”陈珂挣了挣胳膊,理好衣服,问。

    “没事,我没危险,临时有个饭局,这些人来接我,我必须要去……”白原苦笑道,“咱们只能约别的时间了。”

    陈珂瞪大了眼睛,心急火燎地问:“……你每天都在干什么?”到处是饭局,还必须要去?这是什么?当名媛交际花呢?

    白原只是局促地摇了摇头,挥手让他走,一言不发回车上去了。

    艹,陈珂骂了一声,白原自己有手有脚又嘴,没人暴力胁迫他,他自己了是非去不可,陈珂不能再无理取闹了。

    陈珂眼睁睁看着车子在自己面前倒车,调头,绝尘而去,僵直地站了好一会儿,最终长长叹息一声。

    他晃晃荡荡的,一个人吃了饭,一个人看了电影,又去给方既明买礼物。

    想起方既明,心情才好了点,唇边不自觉地挂起笑意。

    他这次闹着要出来玩,除了实在闷得慌,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想给方既明一个惊喜。

    他现在叫方既明“老师”,这源自某一次形体训练的时候,方既明一本正经地拿着个教鞭,看着陈珂在健身房里压腿拉筋,陈珂上学的时候练过两天舞蹈,可是日子久了不训练,早就生疏了。

    他刚把腿开成一个倒V型,就死活压不下去了。

    方既明转到他面前,举着教鞭往他胯上敲了一下,嫌弃道:“就这样?你不是自己很柔韧吗?”

    陈珂又使劲劈开腿,往下压了压,疼得他呲牙咧嘴嘶嘶倒气:“不行了,真不行了,这已经到极限了……”

    方既明稍微用了一点力,那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竹板猛地一下敲在陈珂大腿上,随即方既明两手按着他的胯部又往下压:“腿分开!”

    陈珂惊得跳了起来,倒不是因为疼,而是这动作姿势和话语都太暧昧了,方既明者无心,陈珂听者有意,又是竹板又是让他腿分开,这是闹哪样?

    方先生口味这么重吗?难不成是S-M爱好者?

    更要命的是,那不轻不重的一下,扫到他大腿根敏感带,让他腹一阵温热,一下就有反应了。

    陈珂合拢双腿站直,惊恐大叫道:“分不开了!方老师,你不能学生啊!”

    从那以后,陈珂就叫方既明老师了,方老师对这新称呼似乎还挺满意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拜师是大事啊,陈珂决定给自己的方老师买份礼物,回去好好行个拜师礼。

    他在方既明指定他看的中国古代文化科普读物上,了解了传统拜师礼的仪程,便想着照猫画虎,给方既明一个惊喜,既能表达他对方老师的感谢,又能显摆自己确实读了书学到很多东西。

    一举好多得,想想就得意。

    陈珂买齐了拜师用的“六礼束脩”,分别把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肉干,这六种东西用绸缎做的礼品袋包好,才心满意足地出发,去商定好的地点和马瑞琳会和,一起回了家。

    ……

    两天后,是方家老爷子方东升原配夫人的忌日,方东升和继夫人于枫,还有长子方既暄一家四口,一起去祭拜亡妻。

    方东升年轻时风流成性,但他对自己原配夫人还是有些感情的,夫人最后连气带病撒手西去,他嘴上不,但心里难免愧疚之情。

    人就那样,失去了就记起人家的好,在身边的永远觉得不够好。

    所以即便于枫左右逢源多年辛苦经营,在老爷子眼里,终究不够分量,何况方既明出柜又犯了方东升的大忌,所以这些年来,他们母子在方家家长的心中,实在一言难尽。

    相反的,方东升对大儿子于心有愧,又怜悯他年纪失去母亲,一直对他宠爱有加,加上方既暄一向沉稳孝顺,早早成家生子,添了一儿一女,讨尽老爷子欢心,现在在方家可谓是如日中天。

    于枫心里苦闷郁结,简直不言自明。

    这天祭扫完毕,一家人在一处私人会所吃饭。

    席间,你来我往,又少不了一番机锋。

    着着就扯到了因为出差没到场的方既明。

    上次中秋家宴时,于枫把方鑫——这位富N代公子哥——借着搞直播包养了一群嫩模的事给捅了出来,害得方鑫被爷爷好一顿教训。

    这几天他终于抓到了能一雪前耻的把柄,席间一直在等待机会曝个大新闻。

    “鑫鑫最近在忙什么?直播公司还在搞吗?是不是找到别的可玩的了?”于枫不忘补刀翻旧账。

    嫂子笑着接话:“枫姨,您不用这么关心我们鑫鑫,他自跟着爷爷长大,有的是人教育,他最近忙着学习呢,要考MBA……”

    方鑫断母亲的话,阴阳怪气地:“要起玩儿,我怎么也比不过叔,听叔前阵子去横店出了一趟差,就从片场带回来一个长得不错的群演,把那男孩儿养在西山的别墅里,都有一个多月了吧?叔真是风流多情,自从那孩子住进去,他花两个多时从市里到别墅往返,一天都不落的回去住,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啊?”方鑫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斜眼看着于枫,“奶奶你知道这事吗?那男孩儿你见过吗?那么嫩,看着比我还,不知道成年了没有啊?”

    于枫一听这话顿时不淡定了,她精心保养的面容苍白如纸,紧蹙的眉心拉扯出无数细的皱纹,用尽全力无所谓地:“是吗?我还真不知道,我知道鑫鑫不会没有根据胡乱造谣,只怕是个误会吧。”

    方鑫冷哼一声,掏出手机直接递给了方东升:“爷爷,您看看这照片,这就是我的那个男孩儿,”他脑袋凑过去,指着手机屏幕,屏幕上赫然是陈珂在购物中心地下停车场,和从豪车里出来的保镖争执的画面,“我是觉得,叔要玩儿就玩儿呗,低调一点把人藏在家里愿意怎么玩儿呢……您是吧?把人放出来到处惹是生非就不对了吧,这车我认识,”方鑫继续,“这是寰宇影视一个大股东的车,我也是服了,这孩子既然跟着叔,跑去拦对家的车是要干什么?唯恐天下不乱啊。”

    已经年近七十,却依然精神矍铄的方老爷子看着照片,眼中精光闪烁,眉心的纹路愈加深刻,仿佛刀斧劈凿而过,他寒声:“鑫鑫,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鑫愣了下,很快接上话:“就是我在横店有个朋友,听了这事就告诉我了,至于这照片……那天我正好也在这个地方逛街。”

    方东升含义不明地了一句:“还真巧。”,立即拿出手机要给方既明电话,“我现在就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于枫有点慌了,方东升对二儿子和同□□往一直深恶痛绝,何况现在疑似包养了这么一个不安分的男孩儿,现在老爷子恼怒之中和毫无防备的方既明通话,万一一言不合吵起来,后面的事就更难收场了。

    “既明这次出差要去好几个地方,现在怕是正在飞机上,还是我先回去调查清楚了再吧,”于枫起身,轻轻握住了方东升的手,“鑫鑫不过也是个孩子,他一面之词,您就一字不差全都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