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A+A-

    客厅里的僵硬气氛是随着凌的到来而结束的。

    于枫一见凌, 立即就想到这是陈珂拨出去的那个电话带来的效果。

    方既明没接到陈珂的电话,再过来已经关机了,他觉得蹊跷,稍一调查,就知道是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亲妈跑去找陈珂的麻烦了。他马上让凌过去看看情况,他还真拿不准一向惯于口舌之争的亲妈和脾气倔强的陈珂对上,会是什么后果。

    凌进门和两个人都了招呼, 便转向脸色阴沉的陈珂,:“陈珂你先去忙,我有事要单独跟夫人汇报。”

    陈珂知道这是要把他支走的意思, 嗯了一声便跑出门,他心乱如麻,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蹲在一处牡丹花圃里, 发泄似的用花铲用力挖土,泥土里滚出的蚯蚓, 被他一个不注意直接斩成了两半。

    于枫知道凌来就是为了请她走,反正她该见的人也见了,该的话也了,没必要再耗下去, 起身随着凌就出了门。

    “凌,”于枫搭着凌的手,不紧不慢地从屋里出来,一边问他, “你跟着你们方总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事你怎么看?你觉得……他对这个陈珂是什么意思?”

    这是两个人已经走到车旁边,后面不远处就是陈珂所处的花圃,司机下来给于枫开车门,于枫却站着没动。

    凌沉思片刻,笑得老成持重:“我倒觉得是夫人多虑了。”

    “哦?怎么讲?”于枫饶有兴趣,这个助理一直紧跟在方既明身边,他的话很有参考价值。

    “上次在横店出差,我一直跟着方总,对这男孩儿的事有点了解,”凌回答,“方总在片场遇到过陈珂几次,看过他演戏,觉得他在表演上有些天赋,是个可造之材,就有意培养他把他签进公司,后来又遇到片场的事故,方总也是心怀愧疚,才把他带回来照顾,而且据我所知,方总带他回来,真心教了他不少东西,并没有……嗯,做别的。”这些并不是凌的真心话,而是他刻意给于枫听的,目的就是让陈珂显得不那么重要,消于枫的戒备和疑虑,把陈珂从靶心的位置救下来。

    “你的意思,既明对他没有那种意思,而是伯乐遇到千里马?单纯想要培养他?”

    “嗯,方总年轻时放弃了他最爱的电影事业,心里也有些遗憾吧……”凌继续,“我想他看着陈珂进步成长,不定感同身受,也不失为弥补遗憾,实现梦想的一种方式。”

    于枫静默良久,她被凌得动了心,确实,方既明当年违背父母意愿,非要去学表演,拍了几部片子也都是如痴如醉全情投入,他是真心喜欢这一行,当年未竟的理想,现在用一个年纪相仿性格相似的孩子去实现,的过去。

    于枫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我倒真心希望是你的这样。”

    陈珂在不远处一字不漏地听见了这番对话,他愤怒地把花铲丢在一边,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

    太阳越升越高,陈珂的心却越来越凉,仿佛破了个深不见底的洞,冷风呼啸着往里吹。

    一直都是他自作多情,方既明根本不是喜欢他,怎么可能喜欢他?

    方既明一直对他若即若离,从不正面回应他的亲近,对他的百般示好无动于衷,陈珂一直以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还没有好到让人喜欢,但现在看来,即便他再怎么听话努力,也不可能得到那个人一星半点的爱意。

    他对你好,只是因为触景生情怀念故人产生了一点怜惜而已,只是因为你适合他拿来练练手,去实现他未完成的理想而已。

    这些残酷的真相一下子压得陈珂喘不过气来,这些日子累积在一起的挫败感,被今天突如其来的嫉妒和愤怒彻底点燃,烧得他面目全非,完全不能理智思考了。

    一面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喜欢我”的心灰意冷,一面是“你怎么可以把我当替代品”的熊熊怒火,陈珂被这两种极端的情绪撕扯,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要碎成无数片了。

    他想赶紧离开这里,何必再自取其辱呢?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烧得他心髓骨头都在疼的那些怒火需要发泄,他想要报复,想要毁灭一切东西……

    一直到中午,马瑞琳找到陈珂,把他拽回屋里吃饭,他脑子还塞满了这些自相矛盾、乱七八糟的想法。

    陈珂食不知味,马瑞琳忧心忡忡地陪他坐了下来,把他的手机递给他,连比划带地告诉他,先生不通你的电话,到我这里问你怎么样了,你赶紧回电话给他。

    这样一个简单的意思,完全不在状态的陈珂猜了半天才弄明白,这让他又是一阵烦躁。

    这他妈每天都在干什么?方既明是不是觉得每天击他,让他天天活在一种“我什么都不会”的自卑感里很好玩啊?

    他到底凭什么被关在这一个人都看不见的鬼地方,天天被当做儿子一样教训?念书要做笔记,看个电影还得写800字观后感,回答不出问题要被罚钱,还要劈叉抄书学英语!这都是为什么啊?!

    陈珂越想越气,把马瑞琳和手机都丢在客厅里,自己下地下室去了。

    地下室里有酒窖、品酒室和雪茄室,方既明允许他做完功课后来这里挑他需要的东西去练调酒。

    他一有时间就跑下来,利用这里品种丰富的各种酒练手,调出来的酒时而成功,时而失败,统统拿去给方既明献宝,有时候还自创出一些风味独特的饮品,起个好听的名字,配上有趣的装饰,自豪地端出去和方既明分享。

    什么“玫瑰之心”“海蓝之恋”,现在看来,也都是白费力气,在那个男人眼里,肯定就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可笑。

    陈珂心里难受,受伤之后本能想要逃避,眼前就是能让他暂时忘掉烦恼的东西,他毫不犹豫地扑向了酒精的怀抱。

    嘴里叼着雪茄吞云吐雾,两只手一连开了十瓶各种不同的酒,一口红酒一口洋酒,喝得忘乎所以。

    方既明原本的日程是明天回来,但今天于枫搞了个偷袭,让他措手不及,让凌去把于枫哄走之后,他依然不放心,可陈珂的电话怎么都不通。

    问保姆,保姆陈珂吃完饭之后,就把自己锁在地下室里,一直没有出来过。

    方既明当然不放心,也不知道老妈都跟陈珂了些什么,那男孩儿脾气冲动,虽这些日子,被调-教得稳重了一些,可要是受了什么刺激,还真不一定干出什么事来。

    他提前结束了行程,当天晚上,就飞回了北京。

    等回到山间别墅,已经是深夜了。

    找到钥匙,开地下室的门,左手边的品酒室大门洞开,一股混杂着各种酒气和烟味的浓烈味道扑面而来。

    方既明一直不通陈珂的电话,心里本来就窝着一股火,这会儿看见眼前的景象,更是气不一处来,邪火直冲头顶,额角青筋凸起,连带着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地疼。

    只见陈珂背靠暗红色的沙发,坐在地毯上,两条长腿叉开,伸得笔直,腿间和身边散落着大大的酒瓶,有的空了,有的喝了一半,横倒在地毯上,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深色酒液。陈珂的脸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鼻尖和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凌乱的长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嘴唇被酒液浸透渲染,显现出湿软红润的光泽。

    品酒室里开着空调,温暖如春,陈珂可能是喝酒喝得热血沸腾,把衬衫的扣子全都解开了,前襟上洒了不少红酒,一片一片像是开至荼蘼的鲜花,胸前的肌肤也是暧昧的淡粉色,光滑紧实的腹因为不太平稳的呼吸而起伏出澎拜的节奏,弧度优美的腰线影影绰绰陷在灯光暗影之中。

    如果单单评价这画面,方既明要承认,这是幅让人面红耳赤血脉贲张的美人醉酒图,有种妖异又颓废的美感。

    但现在他可没情致欣赏什么美不美的,所有理智被都用来压制自己的愤怒,他觉得自己没有一巴掌把陈珂扇出去,已经是非常有教养了。

    陈珂半眯着眼睛,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方既明走近,听见他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对,没错……姓方的就是个……冷血的biantai……他不仅把老子当前任的替身,还把我关在这里,一定是为了玩什么神经病的养成……游戏……”

    方既明:“……”

    “陈珂,”方既明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北极,带着千万年不化的寒意,“你在干什么?”

    陈珂听见了,他缓慢地找回残存不多的意识,和酒精争夺身体的控制权,终于勉为其难地睁大眼睛,抬头对上方既明闪着寒光的双眸。

    一开始,他的目光明显萎缩了一下,他还是害怕方既明,害怕方既明看见他这狼狈不堪的样子,但很快,心躲闪便被锋锐的愤怒所取代,陈珂直视着方既明,冷笑着:“老师你回来了?”

    方既明弯腰,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摔在了单人沙发上,熊熊怒火都要压不住了:“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闹什么?”

    陈珂咯咯笑,大口喘息,语无伦次地:“我高兴啊,我今天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我要辞职,我自由了,爷我不伺候了,我一高兴,喝了不少您的酒,没关系,照惯例从工资里扣,我赔给你……”

    方既明被他气得心脏狂跳,眼圈涨得通红,眼睛里渐渐升起冰冷的雾气,他把膝盖挤在陈珂腿间,欺身压了上来,捏着他下颌让他看着自己:“你赔的起吗?”几瓶酒而已吗?我的心血心意你赔的起吗?

    陈珂被酒精侵蚀的神智所剩无几,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方既明:“……是,我赔不起。”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黑曜石一般明亮耀眼的眼珠子回来转了转,继而执拗地:“那我就拿自己赔。”

    他飞快地勾住方既明的脖子,把他拉低压向自己,虔诚而又凶狠地吻了上去,混乱之间,他的手碰到方既明身-下那半-硬起来的部分,气喘吁吁地轻笑道:“老师您一直都对我有反应,还装什么正人君子?反正我也算走了,我装不下去了,您也别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