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执念
沈红已经来了。
吴柯遥听稽炎这么,背脊立即一凉。她一动也不敢动,挪着眼珠子去瞄两边,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李梅则干脆将自己蜷缩起来,压住自己的抽泣声,头也不敢抬一下。
昏暗的灯光微微闪动着,屋子里异常安静,安静得除了彼此起伏的呼吸声,再没其他动静。
“在哪呢?”吴柯遥破沉寂,心翼翼地问。
稽炎蹙着眉,看着满屋子渐渐变浓的鬼气,摇头:“不知道。”
吴柯遥嘴角抽了抽,这才想到稽炎也看不到鬼,只能看到鬼气。
她挪了两步靠近稽炎,轻声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稽炎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继续,“我只给她一个时。一个时内如果她没有主动现身,那我,只有用强的了。”
时间越晚,阴气越重,厉鬼的能力也就越强,所以稽炎只给沈红他能掌控她的一个时。
着,睨向吴柯遥。
“你不是很能吗?那就在这一个时内动她。”
吴柯遥吞了口口水,一时间都不知道什么。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是李梅先开了口。
“沈、沈红……真的在这里吗?”
稽炎对她点了点头。
李梅原本强压的呜咽声,突地放了出来,然后越来越大,如洪水决堤,不可收拾。
“对不起……对不起……”
李梅一遍又一遍地着“对不起”,这个时候只有这三个字最能表达自己的歉意,其他的,了都是借口,不如不。
大概是有李梅开头,吴柯遥有底气话了。她一边张望着一边开口:“沈红,能让我们看看你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
这在吴柯遥的预料中,她缓缓继续:“我见过你,但你不应该是那样的。”
“喜欢穿红衣服的女孩,不应该是阳光而热情的吗。”
“你穿红衣服的初衷,难道是为了在这里吓人吗?”
昏暗的灯猛地闪了闪,似乎在反驳似乎在不平。但屋子里,仍旧没有出现沈红的身影。
李梅颤巍巍地开了口:“不是的。沈红是个很文静的女孩,那时的她,和她句话都是会脸红的。她穿红色,是因为她的名字里有‘红’。”
“外表越是文静,内心越是热烈。”吴柯遥看向李梅,叹了口气,“她渴望热闹,而不是孤独。她在用红衣表示,她需要朋友需要爱,而不是……被你们冷落,被你们孤立。”
大概是到了沈红心里,周围的气压也柔和了许多。
李梅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出来。
稽炎淡然了句:“那自杀的那天,穿红裙子是为了什么呢?”
灯泡又猛地闪了闪,空气中冷气流极速川流。
吴柯遥扶额。稽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那天穿红衣当然是为了宣战呢!红色是热烈,同样也是惊悚。那是血的颜色,是将死人的执念扩大化的利器。身为人,沈红不能让欺凌她的人得到惩罚,那她就化为厉鬼,一个一个让她们缴械投降。
稽炎身为捉鬼师,这问题的答案绝对知道。但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爱漂亮吗?可是她连脸都破烂不堪了!她连活着都不敢,她连奶奶都抛下,她有什么理由来害别人。”
突地,屋内的灯猛地一闪,然后化为黑暗。而床上的瘫痪男人,突地直立起上身,用着极不协调的语气开口了。
“她们都该死!她们都该死!她们都该死!”
“哥哥……”
李梅惊愣地看着黑暗中直立半身的身形,曾经那熟悉的人,如今变得这么陌生。更让她惊悚的是,哥哥瘫痪多年,早已经直不起身子了。
“那不是你哥哥,那是沈红。”稽炎缓缓面对那床,嗤笑了一声,“让你现身,需要这么绕弯吗?”
吴柯遥算是知道稽炎为什么要那些了,她来软的沈红不吃,这个男人就走极端来狠的。
床上,男人的头缓缓地看向众人这边。黑夜里,两个瞪得铜铃大的眼睛格外骇人。
“我怕你。”沈红用着李梅哥哥的身体缓缓着,“你身上有我害怕的东西。”
顿了顿,继续。
“不过没关系,再等等我就不怕了。”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稽炎抱着双臂好笑地看着男人。
男人就僵硬地半坐着,身子似乎不能用,“她”只能用颤抖来发表自己的愤怒:“她该死!她们都该死!没有她们,世界多么清净,没有人像我一样被践踏,世上多么温暖,没有人冷眼旁观!”
“那只是你的世界。”稽炎。
“沈红”怒吼,男人的脸因为她的大力而变得狰狞:“那又怎样,改变我的世界就够了!”
稽炎蹙了蹙眉。沈红的思想已经畸形了,这种情况下,恐怕已经不通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又看向吴柯遥:“还有二十分钟。”
吴柯遥轻叹了口气,然后又深呼一口,缓缓走向床上的男人。
男人的眼睛因剧烈地睁大而满是血丝,看着吴柯遥靠近,喊道:“你干什么!你走开!”
“你不会伤害我对不对?”吴柯遥脚步未停,着,“我没有害过你,我也不想害你。”顿了顿,指了指稽炎,“他也是。”
终于,她在床边停下,两人的距离不过一个人的脚。
“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让你解脱。”
“我不需要!你们滚!”
话音刚落,男人突地手一挥,吴柯遥的手臂被对方许久未修理的长指甲划到,有些疼,让她不自觉后退。
稽炎一把拉过她,皱着眉:“你傻吗?”
吴柯遥瞪稽炎,眼神似乎在: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稽炎将她牵到身后,:“她是厉鬼,已分不清善恶了,她的眼里只有自己。”
顿了顿,他扯了扯嘴角。
“看来多也是无益了。”
原本以为眼前的鬼还有救,但是当吴柯遥靠近时,他明显看到,对方眼里不仅有恐惧,还有杀意。
所有阻止她的人,她都会不遗余力杀死。
沈红的执念太深,甚至已经扭曲。
既然这样,那他只能除掉她。
稽炎抽出手腕上缠绕的木藤条,只是轻轻一甩,藤条竟竖直起来,上粗下细,宛若一只利剑。他的动作很快,吴柯遥还在惊讶这玩意哪来的时候,他已经围着床画了一个无形的圈。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自己出还是我来。”
床上的人剧烈颤抖着,最后他双眼一闭,直挺挺地躺在床板上。而在床前,鬼气渐渐聚拢成形,红衣耀眼,疤痕触目。
沈红终究,自己出来了。
李梅看见沈红,整个人躲进了角落里瑟瑟发抖,一边抽泣一边念念有词,大抵都是些“不关我事”、“我不想死”之类的话。
女鬼和那天吴柯遥看见的一样,不,应该更加骇人。在昏暗闪烁的灯光里,女鬼的脸映得格外清晰。苍白的肤色,绽开的裂痕,以及暗红到发黑的血……她双目瞪着,如同两颗巨大的铜铃,那裂开的痕迹也因为她的表情变得更加触目惊心。她的身上,还有血往下滴,又从脸上滴落的,也有从手腕滴落的。她才出现没多久,地上却已经积起一滩黑色的血水。
女鬼出现,吴柯遥有些怂了。
这和渡化罗奇老婆完全不同,对方的脸太过瘆人,红衣太过刺眼。实话,吴柯遥是怕的。
但一想到对方的悲惨遭遇,她立住了脚,没有退后一步。
灯光猛地闪了闪,女鬼开了口,带着愤恨与不甘。
“你们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吴柯遥呼了一口气,尽量放下心中的胆怯与忌惮,:“是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沈红嗤笑一声,突地,她张开利爪猛地向吴柯遥这边扑来。后者吓得忙退了两步,而前者,却在快要接近时像是碰见了障碍物似的被弹回。
是稽炎用木藤画的圈起了作用。
吴柯遥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你别一言不合就搞我啊!”
稽炎睨了她一眼,了句“后退”,嘴里便开始振振有词。之前被稽炎画过的圈开始显现,微弱地发出淡黄色的光,随着稽炎的咒语,圈越来越缩,最后紧锁着沈红。不带一点儿间隙的,稽炎从怀中掏出一张符贴在了沈红额上。
看着沈红动不了了,吴柯遥忍不住张大了嘴。我去,这真跟电视剧一样啊,又是符纸又是咒语的!
沈红动不了,但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她尽可能地张大了嘴,还在叫嚣:“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死她?如果,如果当初她肯帮帮我,我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啊!如果,如果她不是就那么看着,我也不会记她记到了心里啊!”
“他们都该死!因为有他们,这个世界才变得肮脏,让人耻辱!”
……
此时稽炎的额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他无心再听她什么,见暂时能够桎梏沈红,才放缓了动作。他朝她走近了两步,举起那根木藤剑,轻轻了三个字:“对不起。”
完,他举剑的手一伸,木藤插入额头贴有符纸之处。一时间,屋内的灯剧烈闪烁,最后化为黑暗。
黑暗中,符纸隐隐发亮,沈红怨气聚成的形体,一时间化为碎片,散开、消逝。
他们没能感化她,最后亲眼看她灰飞烟灭。
而在完全消失的一秒前,他们听见了沈红空灵坚定的声音。
“我不后悔!”
声音渐逝,然后闯入众人耳里的,是那在角落努力忍着却又忍不住发出的呜咽声。
然后,在渐渐安静的黑暗中,呜咽变为歇斯底里,哭声越来越大。
那嚎啕之中,大概藏了很多句,用复杂情愫化为的“对不起”。
*
“按你今天这个水平,那天怎么会受伤?”回去的路上,吴柯遥问稽炎。
稽炎一开始沉默,走了好一会儿才:“那天,我没想过动手。”
所以没有防备,让对方有机可乘。
“沈红真挺可怜的。”吴柯遥忍不住感慨,“活着的时候被侮辱被欺负,死了也讨不着好,灵魂还灰飞烟灭了。”
稽炎看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路,问她:“算命的,你有没有给鬼算过命?”
“没有。”
“算过你就会知道,如果她乖乖投胎,来世会在一个美满的家庭出生,生活虽然平凡,但却很幸福。”
吴柯遥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稽炎漫不经心地:“瞎猜的。”
吴柯遥瞪他。
缓而,稽炎继续:“可是现在,她连让我瞎猜的机会都没有了。”
灰飞烟灭,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个灵魂。
“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沈红自己的选择。活着的时候,受到校园暴力,难道真的只有自杀一条路吗?生活就真的惨到她非要化成厉鬼才能解决问题吗?”
“改变其他人是很难,但不能改变自己吗?她是可以选择,改变自己,去变强大的。杀死沈红的,从来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
“在自杀之前,她从不是一个失败者。她拿起刀割腕的那一刻,才是。”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不是无能为力,而是无能;也有很多事,不是不尽如人意,而是尽不如人意。
但是,不管无能或是尽不如人意,只要保持正面积极的初心,总会有收获。因为,雨天总会过去,阳光来临,你会看见最美的彩虹。
☆、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