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相逢如梦
“可汗呢?”叶衡微笑着问阿荟。
阿荟转朝自己的未婚夫笑道:“他在后面,我领队作前锋。”
烟尘滚滚,阿部稽的队伍随后而至,一起下榻在安平县的馆驿。
用晚膳时,阿部稽坐在最上首,赫兰荟坐在父汗一侧,叶衡和叶循坐在另一侧,与阿荟面对面。
阿荟不停地跟对面的叶衡话,眉梢眼角都是久别重逢的欢喜,香腮微带红晕,娇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浓浓爱意。
叶衡和叶循几乎并肩而坐,都坐在她对面。
当她和叶衡讲话、对叶衡深情凝视时,叶循会有错觉,就好像她也把同样的柔情蜜意给了自己。
于是,两个少年都如醉春风,没喝多少就晕晕乎乎了。
叶循起身如厕,阿荟眼望他走出去,凑到父汗耳边轻声道:“父汗,求你个事。用完晚膳,你以切磋武功为由,把循哥儿留下,好不好?”
阿部稽不答,晃着酒杯看着叶衡,叶衡立即端起酒杯:“我敬可汗,请满饮此杯!”罢一口气喝干,亮出杯底。
阿部稽点点头,也喝光一杯,赫兰荟见父汗不答,抱着阿部稽的胳膊继续恳求:“好不好嘛,父汗?”
这时叶循回来了,赫兰荟不好再什么。
用完膳,赫兰荟站起身,不住地对阿部稽使眼色,阿部稽只作未见,直到两个少年一左一右殷勤地跟上阿荟,阿部稽才低沉地唤了一声:“循哥儿。”
叶循只得停住脚步,恭敬拱:“可汗有何指教?”
“本汗试过你大哥和你三弟的武功,还没试过你的,你过来,本汗跟你过两招。”
阿荟感激地朝父汗投去顽皮的一笑,阿部稽朝女儿瞪了一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
阿部稽朝见皇帝结束,奕六韩在晋王府设宴款待阿部稽。
晋王府寻常不开的正大门,今日四敞大开,奕六韩夫妇盛装礼服,亲自到正门口,迎接阿部稽父女俩以及一众野利部随行官。
阿部稽今日在朝堂上觐见皇帝,已经看出来,如今北梁是奕六韩一遮天。
皇帝虽然坐在最上首的龙椅,但是凡事都要征询按剑站在御阶下、群臣之首的奕六韩。
而且,阿部稽听,这样的朝会只是一个形式。
接见外国朝觐、颁赐功臣、祭祖大典,这些大型朝会、典礼,皇帝会出席一下。
商议军的朝会,却早就搬到了奕六韩的丞相府衙,不让皇帝参与。
如此一来,阿部稽和奕六韩差不多是平级,互相之间不需要行跪拜之礼。
何况两人又是多年兄弟相称,阿部稽将右按在左胸,算是对奕六韩夫妇行了礼。
奕六韩以汉人礼节拱还礼。
三人见面,顿觉感慨万千,无数往事和回忆在春日阳光下如云烟般缥缈飘荡。
苏葭湄因为柳书盈,对阿部稽深为不满,竟未向他还礼,只是淡淡道:“可汗风采如昔,只不知可贺敦是否仍如当年风华绝代?”
阿部稽听她语含嘲讽,知她为谁不平。
心中隐隐有不出的伤感和疼痛,微带苦笑道:“湘儿这些年身子不太好,不然我倒想带她回故国一游。”
苏葭湄牵起樱唇,冷冷淡淡地一笑。
“阿荟,过来见过晋王和王妃。”阿部稽招呼女儿。
赫兰荟从他身后走出,苏葭湄看见她那高挑的身材,挺拔的胸,微翘的臀,英姿飒爽的风姿,编成麻花辫的满头卷发,和那宝石般色彩亮丽的眼眸,心中登时狠狠地撕扯了一下。
她长得真像她姑姑!
赫兰荟见父汗以平礼相见,估摸着自己只要以草原上见长辈的礼节施礼就行了。
于是蹲身对奕六韩和苏葭湄夫妇行了一个野利女子见长辈的屈膝礼。
苏葭湄心中淡淡不悦,梁国子女儿媳见父母辈,在正式场合是要磕头的。
虽然赫兰荟还未正式嫁入王府,但是叶衡第一次见阿部稽是磕头的。
当时阿部稽因此格外喜爱叶衡,觉得这孩子真是尊重自己。
“起来吧,阿荟。”苏葭湄声音虽柔和,表情亦温婉,但敏感的叶衡还是心中一凉:母妃似乎不喜欢阿荟?
赫兰荟亦有同感,心中不由千回百转:是我礼数错了?
奕六韩知道妻子是想起谁了,他刚才也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看见了失去多年的爱人。
忙携了湄的,轻轻捏着以示安抚,同时抬斜引,带阿部稽父女入席。
阿部稽目光有意无意扫了一圈,却未见到那个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倩影。
他不知道,她一直悄悄躲在宴厅外的花丛里,直到那刻骨铭心的身影出现,被那么多人簇拥着,依然像骄阳烈日般耀眼夺目。
书盈将捂在嘴上,发出无声的抽噎
————
席上,阿部稽,奕六韩,苏葭湄并列坐在最上首。
奕六韩的两位夫人并未列席,苏葭湄下首依次是叶衡,叶循,叶衫和叶姝。
阿部稽下首是阿荟,以及随行的野利部属官。
整个宴席过程,苏葭湄始终冷淡,几乎不和阿荟讲话,眉宇间散发着淡淡的疏离。
赫兰荟心中无限委屈,一直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哪一步礼数不对。
叶衡坐在她对面,见阿荟委屈失落,心中溢满疼惜。
想到昨晚两人久别重逢的缠绵,想到她一个女统领却为自己低到尘埃,床帏间温柔承欢,此刻又频频覷着母妃神色,生怕行差踏错。
无边无际的怜爱柔情,让叶衡胸口一阵阵发疼。
奕六韩和阿部稽兄弟俩多年没在一起喝酒,两人推杯换盏,闲话当年,追忆少年时代在草原上那段骑马游荡、自由自在的日子,倒反而有不完的话。
两人不时发出豪爽大笑,都没注意到其他人各怀心思。
叶姝坐在三个哥哥的下首,望着对面的赫兰荟,暗思自己怎样才能找到会问阿墨的事。
直到宴席结束,赫兰荟跟在父亲身后走出宴厅,忽觉身后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
赫兰荟回过头来,见月光下站着一个美得让人怀疑她是世外仙姝的少女。
赫兰荟整个人呆在那里,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美的女孩。
她既像王妃,又像王爷,不管是相貌还是身材都将王爷和王妃的优点,最完美地融合起来了。
五官既有王妃的精致柔美,也有王爷的立体分明。
身材既有王妃的婀娜窈窕;也有王爷的矫健,富于弹性。
不像叶衡完全继承父亲的相貌身材,只有肤色继承了母亲的白皙。
“阿荟姐姐。”叶姝启开鲜红巧的樱桃润唇,流露出任何人也无法拒绝的凄美,“阿墨哥哥他真的接受那门亲事了?”
赫兰荟滞住,欲言又止。
阿墨成亲那天,赫兰荟带着两个弟弟闹新房,一直闹到深夜,走出新娘的毡房,却不见了新郎。
人们正到处寻找新郎,后来赫兰荟在一处河滩边找到了阿墨。
他正在吹筚篥,悲伤凄凉的曲调在夜风里呜咽,宛如冰冷的湖水漫过来,几乎将阿荟淹没,无法呼吸。
星空下的河水发出淙淙的低泣,星光在湖水里泛着点点滴滴泪水般的光芒。
什么样的创痛,让他的曲调饱含忧伤?
“回去吧,别让新娘久等。”赫兰荟劝道。
阿墨不理,他的背影是谁也看不懂的寂寥。
他不爱话,脸上也常无表情,非常孤僻沉默。
对于阿墨被立为大王子,阿部稽两个庶子的舅舅阿斯兰是啧有怨言的。
后来阿墨靠武功把王庭那些看不上他的人打服了。
草原上崇拜强者,尚武崇勇,以力服人,后来阿墨又在对迭次部的战争中打了胜仗,收服了野利部和迭次部交界处的莫槐部。
这才逐渐巩固了在王庭的地位。
这次阿部稽做主,让阿墨迎娶莫槐氏首领的女儿。
阿墨的地位将会更加牢固。
阿部稽想要吞并迭次部也会因此多一个强助。
因为莫槐氏原先是迭次部的臣属,对迭次部的地形疆域、内部情况非常了解。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和叶姝不可能在一起,不要再存任何期冀。”
阿墨起初断然拒婚,阿部稽便如此告诉他。
“那年,我晚了一步,不然就能把你父亲救出大牢。
你父亲烧死白鹿部,是受安德威逼胁迫,怪不得他。
但是既然做下这样的恶行,就要承担后果,所以他的死,也不怪奕六韩。
你可以不为父报仇,但绝不能娶仇人之女,否则就是灭绝人伦,你父亲泉下也不能瞑目。”
立他为王子、将他视同亲子的阿部稽,把话到这份上,阿墨只得低下头:“但凭父汗做主。”
阿荟对叶姝讲述完这些,叶姝许久许久未发一语,任凭树丛漏进的月光照着满脸凄清泪水。
赫兰荟望着叶姝月光下秀丽绝俗的面庞,那笼着泪水光泽的脸,恍若空山灵雨般剔透明丽,精雕细琢的五官流露出惊世绝尘的美。
“阿衡的妹妹真美,难怪阿墨对她念念不忘。”赫兰荟暗想,这时树丛外父汗在喊她。
她连忙对叶姝道:“你看开一点,我先走了。”
“等等!”叶姝忽然拉住赫兰荟的,将一张折起来的信笺塞进她里,水光莹莹的眸子含满乞求:“阿荟姐姐,你帮我把这封信带给阿墨哥哥,好吗?皇帝相中了我,一定要娶我当皇后,家里现在没人敢帮我送信出去,哥也不敢。我只能求你了!”
阿荟微微蹙眉,心想,先敷衍她吧,以免生出事端。
将信笺揣进怀里,安抚了她两句,告辞而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