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宫变(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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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公可有要事?”白永川惊愕地望着张英。

    “要变天了,快走吧!”张英粉白的脸上露出兴奋而又紧张的神情。

    “公公可否明示?”

    “皇上要趁晋王尚未班师,兵变夺权!就在明日!若皇上夺回权柄,必会清算晋王一党,你曾盗取玉玺献给晋王,肯定也在清算之列。白兄对我有再造之恩,故我冒死来知会你,赶紧带着妻女连夜离开京城!”

    “什么?”白永川脸色大变,“皇上无兵无卒,何以夺权?”

    “哼,你可看皇上了!皇上一直都在运筹帷幄!”张英肥白的脸浮起一抹得意的笑,“皇上拉拢了晋王二公子,二公子已经答允皇上,明日便杀了羽林中郎将万华,将皇后挟持,以皇后悍妒为由,废掉皇后!”

    “晋王二公子?!”白永川难以置信,“他为何要帮皇上?”

    “因为他恨晋王妃、恨皇后!”

    “可是就算皇上能掌控羽林军,京城里还有虎贲军和牙门军,都在晋王亲信的掌控下。何况,晋王班师在即,一旦他率领大军包围京城”

    “你别忘了,牙门军都督吴令禾,是晋王二公子的舅舅。吴令禾随军出征,他的兵符在其妻卫氏里。晋王二公子经常出入他舅舅家,早已轻车熟路了,他今晚去看望舅母和表妹时,已经悄悄在其饮食里下了蒙汗药,盗取了牙门军的兵符。至于虎贲军,现在晋王世子是虎贲军副将,世子一向最爱护妹妹,皇上有皇后在里,还怕世子不投降么?”

    白永川不话了,俊秀的眉目笼着阴霾:“皇上这是孤注一掷,冒死一搏了”

    “晋王平灭南唐,功勋盖世,他这一凯旋,必会窃夺神器。皇上与其等死,不如放一搏。就算不能铲除晋王,至少把晋王的儿女握在里,逼晋王交出兵权。”

    “原来如此,多谢公公前来相告!”

    “你就别和我客气了,赶紧收拾包袱走吧!我告辞了,出来得太久,皇上会怀疑!”张英完,将假胡须重新粘上,匆匆告辞而去。

    白永川望着张英离去,回到书斋,将行囊拖出来,在烛光下定定看着。

    李昕的人在新丰郡等他,约好明日汇合,然后带他出海。

    他本来打算好,今晚就离开公主府,住到靠近京城东门的一处客栈,明早一开城门就离开。

    可是

    王妃有危险,他不能就这样走掉。

    他将老家仆叫进来,交待他如此这般,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晋王府门禁森严,他在几处角门都被拒,理由是王府入夜不接待客人。

    他又没有紧急出入王府的名帖和令牌。

    只得焦急地在王府所在的大街徘徊。

    直到天色渐亮,他在西角门看见叶循骑着马,护着一乘马车出来。

    不久叶衡也出来了,骑马往虎贲军衙去上职。

    白永川急得团团转,终于到了王府接待客人的时辰,将名帖递了进去,他往递名帖的执事里塞了两个金饼:“请告诉王妃,我有急事!”

    他在门房处焦急地踱步,还好,金饼果然管用,没多久,王妃的侍卫队长侯希光亲自来了。

    “驸马爷,请跟我来!”

    白永川跟着侯希光来到苏葭湄待客的厅堂。

    苏葭湄刚用完早膳,阿荟和叶妘也都在厅中,白永川将事情一,厅上诸人尽皆变色。

    苏葭湄一掌击在案上:“循哥儿糊涂啊!”

    随即从腰间解下钥匙,让侍女打开密匣,拿出虎贲军的一半兵符,递给侯希光:“老侯,你即刻通知虎贲中郎将万峰,让他带兵进宫,一要控制住皇帝,二要逮捕叶循,三要保护皇后(叶姝)。”

    “是,王妃!”侯希光领命而去。

    之后,苏葭湄又派人去吴令禾家,提请吴令禾的妻室卫筠注意,兵符被盗一事。

    北梁调兵,一般来,除了兵符还需朝廷公文。

    奕六韩出征前,让吏部尚书苏岫云总揽朝政,将丞相印和玉玺都交予苏岫云,京城兵马的调动,必须苏岫云亲自签署公文。

    苏葭湄随即又派人去找七叔苏岫云,告知他即刻签署公文给牙门军副都督,明兵符被盗一事,让牙门军副都督警惕。

    以免皇帝得到牙门军兵符后,派人前去掌控牙门军。

    将一切分派完毕,苏葭湄又唤过阿荟:“你是带过兵打过仗的,现在我把王府的守卫交给你。你即刻率领府兵巡视王府各处望楼,以防万一有人来攻打王府。”

    赫兰荟眼看苏葭湄身怀六甲却镇定自若、指挥得当,心中好生钦佩,心想,叶衡的父王有今日权位,都因为有这样一位雄才大略的妻子。

    一切分派完毕,苏葭湄才想起站在一旁的白永川。

    白永川脉脉含情地望着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王妃当真是雷厉风行,一派大将风范!”

    苏葭湄淡笑摇头。

    这算什么,当初她怀着姝儿时,吴香凝带着牙门军打到了王府,王府大门差点被攻破。

    那时奕六韩在打芒东,叶振伦在上朝,是她率领王府家眷和府兵,顶住了牙门军的进攻。

    这次又是夫君不在、而她怀着孩子。

    她不禁苦笑,低头轻抚腹部,眼眸半垂:“你怎么还不走?我不是让你趁夫君未班师,赶紧走么?”

    白永川恋恋不舍地望着她:“在下等王妃渡过此劫再走。”

    午后,万峰派了下来禀报:早上他带兵到达宫城时,叶循已经杀了万华,控制了羽林军,正在攻打皇后的昭阳宫。

    守卫皇后昭阳宫的,是奕六韩亲自从豹跃军调拨的一批侍卫,异常忠勇。

    他们一直顶到了万峰、叶衡带着虎贲军去救。

    目前万峰已经平定了宫中的兵变,逮捕了叶循,控制了皇帝,世子叶衡亲自带兵守卫皇后的寝宫。

    万峰的亲兵还报告,他们抓住皇帝时,皇帝正躲在昭德太妃的寝宫。

    当时在昭德太妃寝宫的,还有孙佳碧、苏浅吟。

    听到万华被杀,苏葭湄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几名侍女拥上来扶住她,叶妘扑上去哭喊母妃,她方才慢慢醒过来。

    万华是她多年的心腹,最初是她埋在叶振伦身边的一枚暗棋,温泉山兵变全靠万华倒戈,奕六韩才能夺了叶振伦的兵权。

    自从万华投效他们夫妇,他的弟弟万峰也投到奕六韩麾下,一直为奕六韩统领虎贲军。万家的女眷还帮苏葭湄经营店铺。

    苏葭湄本想着,若夫君龙飞九五,万氏兄弟当封开国公。

    强忍悲恸,听完士兵的禀报,苏葭湄的泪水逐渐凝成寒冰,扶着沉重的腰身站起来:“备车,我要进宫。”

    ————

    苏葭湄先去了女儿的昭阳宫,夕阳余晖下,宫门前尽是折戟断肢,四下涂血,伏尸遍地,惨烈异常,显然这里曾经过激烈厮杀。

    叶衡一身虎贲军铠甲,按刀亲自迎出来,威风凛凛,抱拳一躬:“母妃放心,皇后安好!”

    苏葭湄点点头,在侍卫重重簇拥下,步入昭阳宫。

    叶姝迎了出来,脸色微微苍白,发髻和妆容倒是一丝不乱:“母妃!”她看了看苏葭湄的肚子,“你有身子的人,怎么还进宫来?”

    苏葭湄拉着叶姝的上下打量,从胸臆间长长吐出一口气:“你无事就好。”

    “我无事,只是”叶姝看了母亲一眼,“刚才德阳殿那边来人,”

    “怎么?”

    叶姝低声道:“皇上宫里有个宫女,怀孕八个月了,今日被刀兵所吓,提前生产。刚才万将军控制了德阳殿,不准人去请太医,那宫女不知是跟谁通奸,怀了野种,肴乱皇家血脉,准备拖出去扑杀。我让人带话给他,等请示母妃再做处置。母妃你看”

    苏葭湄惊问:“是个男孩?”

    “是的”叶姝偷看母妃神色,心中忐忑,她知道父王和母妃志在九五,那么慕氏最后的血胤,是不允许留下的。

    苏葭湄抿唇不语,殿内宫灯摇晃,光影明灭在她清丽的脸上。

    叶姝焦急地道:“母妃,我记得父王上次骂阿墨哥哥的父亲时,阿墨哥哥的父亲连妇孺都不放过。父王他们草原上灭人部落,不及车轮高的都不杀。父王不会杀害襁褓稚子的,对吧?日后就算父王要夺皇位,这个稚子对他也毫无威胁啊”

    “草原上荒蛮之地,天灾频仍,人口稀少,所以他们灭人部落,不杀女人、不杀比车轮矮的男人。可是我们中原,讲的是斩草除根。一旦江山易姓,前朝皇族岂有活理?”苏葭湄叹息着道。

    叶姝咬着下唇,美丽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苏葭湄低头轻抚隆起的腹部,许久,叹口气道:“好吧,那个孩子暂且不杀。”

    叶姝一喜,随即又担心地问:“父王回来后,会不会杀他?”

    “你父王肯定不会,他那样霸气自信的人,不会连一个襁褓稚子都害怕。他若害怕稚子长大报仇,当初就不会留下阿墨。”

    叶姝这才彻底放心,热泪盈眶地跪下来,捧着母亲的腹部:“母妃心善,定会再给父王生个儿子!”

    “我心善么?我才不心善,我有仇必报,有债必还!”

    苏葭湄看望完女儿,留叶衡守护昭阳宫,在侍卫簇拥下来到昭德太妃的寝宫。

    这间宫室地处偏远,一直是皇帝的隐蔽巢穴。

    就是在这里,孙佳碧曾经把丁鹤带进来,面授宜。

    今日兵变一起,皇帝便躲进了此处,却不想,张英见势不对,悄悄跑去投降万峰,告知皇帝的藏身处。

    皇帝很快被万峰带走,囚禁在德阳殿。

    而孙佳碧和苏浅吟仍被绑在此处。

    苏浅吟本来是来教坊司排练歌舞。入京这两年,奕六韩独揽朝纲,日理万,经常睡在丞相府衙,就算回王府,也多在湄和霏霏那里。

    浅浅遂将全副精力放在排练歌舞,每日像官员上职一样,来教坊司报到。

    今日,她和叶循一道进宫,没想到孙佳碧已经在教坊司等她,骗她昭德太妃要见她,拉着她就从径,悄悄来到昭德太妃的寝宫。

    结果她和痴呆的昭德太妃了半日,也没弄清楚太妃召她来所为何事。

    然后皇帝突然躲了进来,接着喊杀震天,黑压压的士兵包围了昭德太妃的寝宫。

    “我等前来护驾!请皇上赶紧出来!”

    虎贲军大喊着冲了进来,将皇帝拖了出去,把她和母亲绑了起来,嘴里塞上布巾,扔在殿角。

    苏浅吟简直莫名其妙,不停地挣扎,嘴里呜呜作响。

    她想从母亲眼里看出点什么,可是绑在对面墙角的母亲,却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

    浅浅终于放弃了徒劳的挣扎,闭上眼睛,蓦然间视野里飘起了雪花。

    仿佛还是那个雪夜,在他征战塞北的征途上,大军在冰天雪地间露宿,她和他裹着熊皮褥子,不着一缕地紧紧拥抱,像两团火一般燃烧。

    周围都是他的大军,为了不发出羞人的声音,她把他的肩膀咬出了血。

    那样疯狂的爱,她不相信他会忘记!

    她不相信,她今日这样被人凌辱,他若知道了,会放任不管!

    黑暗一点点地浸润进来,几案床榻的轮廓逐渐模糊,唯有层层叠叠陈旧褪色的帷幔,在晚风中像鬼影般飘荡。

    这时,士兵的靴声杂沓响起,由远及近。

    接着,蜡烛的光亮照进来。

    身边的母亲,突然剧烈挣扎,发出近乎狂乱的呜呜声。

    浅浅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身影,缓缓踱了进来。

    侍卫搬来一张椅子,扶着苏葭湄慢慢落座。

    苏葭湄轻抚腹部,一言不发,冷冽的冰眸,一瞬不瞬盯牢苏浅吟。

    十八年前,她怀着衡儿的时候,有一天,她在迎晖院前庭审阅侯希光弄来的虎贲军名册。

    当时叶振伦刚刚组建虎贲营,苏葭湄就让侯希光弄来名册,看叶振伦任用了哪些军官。

    这时柳书盈走来,在她耳边悄声,她给奕六韩送衣衫时,看见奕六韩和苏浅吟,在七叔家后院的竹林精舍里,疯狂地欢爱。

    苏葭湄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她的心怎样一滴滴地流血!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