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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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凄凄复戚戚,白写策论,不闻落笔声,惟闻白叹息,问白何所思,问白何所忆。白无所思,白无所忆。吾昨观星辰,孩写策论,容易长不高哎哟!”

    木白眨着狗狗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一执笔快速抄写,另一只正款款收回的先生。委屈jpg

    那么久没有见面的先生,怎么对白这么凶捏?

    “快些写,别撒娇,都多大人了?”王袆摸了摸学生的脑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不想知道先生一路过来的经历吗?快些写完,先生告诉你。”

    木白的脑袋挪呀挪,挪到了先生的大腿上好让自己被撸起来更舒服。等先生缩回之后,孩又探出脑袋来看他桌案上摆着的文书,那模样就像只充满了好奇又毫无防备的土拨鼠。

    然后他便惊奇地发现,王袆在上拿着的,居然是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校对的一册公羊传。

    东宫的藏书库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昔日明灭元之时,收缴了一大批前元的奇珍异宝。这些东西按照战争的潜规则,自然是全部进了大明皇帝的私库。

    大明的洪武帝是过过苦日子的,一般少年贫穷者一朝得势会对物欲极其看重,但洪武帝并非如此。

    在他的心中有比那些宝物更珍贵的东西,因此,在将一部分东西分给老兄弟和心爱的儿子后,大部分的珍藏都被他塞到了自己的府库里头吃灰了。

    作为洪武帝最疼爱的儿子,皇太子朱标自然在这次分果果行动中分到了不少好东西,其中数量最多的便是各种藏书。

    可以,从前元宫廷里搜集来的大部分藏书都进了太子的藏书房。

    这些书不少是前宋皇室的藏品,不乏孤本独本,因为元朝廷对汉人文化的抵触和排斥,这些书籍几乎都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经历了一百年基本都已虫蛀风化。

    因此,东宫的书院特地招募了一批人专门负责对这些书进行整修,实在修不了的就抄录校正后重新刊印。

    这些成品均被作为母本放入文渊阁和古今经籍库,若是有多余的则会送去翰林院和国子监。

    总之,对于如今的大明来,东宫图书馆基本上就可以算得上是如今大明的知识文化中心,而那枚敲在书扉的东宫印章,基本就等同于是质量保证了。

    之前,装作是锦衣卫的太子朱标就给儿子拿来了一套市面上已经找不到完整,足有几十本的后蜀石经拓本,这就是珍品中的珍品,其原就连木白都舍不得翻动,平日里看的都是自己的抄录。

    而现在,他的抄录以及香杉书舍的伙伴们的抄录校正就放在宿舍旧址之内供来往学子参考。据别的伙伴,就因为有那几套书镇宅,他们的书舍内来往生源就没断过。

    由此也可一窥当今学子们对于念书的热情。在这个时代,知识是最宝贵的东西,而正确的知识对于寻常人来其获取难度更是不亚于沙里淘金。

    在回到应天府,并且被安排迁出坤宁宫住到春和宫后,木白的大量时间都花在了东宫藏书里头,王先生上拿的公羊传就是他的劳动成果之一。

    这册公羊传上有北宋时期名臣欧阳修的阅读笔记,欧阳修本身才学过人,在史学上更是成就非凡,其还参与过唐史和五代史的编纂,又是一国之宰,在历史上的见解和大历史观都堪称经典。

    哪怕不论学术,单看文正公的一妙字就能算是绝佳的收藏品,欧阳修受颜真卿影响颇深,加上个人的风格,其字体中实刚劲,风骨极佳。

    其实,木白本来是打算校对完之后让人送回云南给他先生当教材哒,没想到先生现在自己过来了,而且还看到了他自己写的批注。

    咳咳,对于木白这个年龄的孩子而言,他的毛笔字已经算得上是写得相当不错,这主要仰赖于他的腕力量较为出色,字体比较稳健。但是写字风格这种东西没有长时间的练习是形成不了的,木白的字单独放着还算能入眼,但和王袆的字放在一起,那就明显能看出差距了。

    同样都是正楷字,王老先生愣是可以在飘逸优雅之余,写出行云游走般的风骨。

    “先生的字又好看了好多呀!”木白的眼睛亮闪闪的,崇拜之意就写在了脸上,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就转为担忧。

    木白看了眼先生的腕,忧心道:“我不在的时候,先生是不是又彻夜练字了?腕痛不痛,要不要热敷一下?”

    “才写了这么点字,哪里这般娇气了。”王袆笑出声来,不过在学生的坚持之中,他还是将笔暂且搁下,“既如此,我便稍稍歇息,正好听听你这些日子来的经历。”

    老先生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有些感慨道:“老夫入京不过几日,便听到了你不少的传啊,皇长孙殿下。”

    听到这个有些生疏的称呼,木白顿时露出一脸沮丧之色。王老先生又淡淡道:“臣听闻殿下的文试考了二甲,而武举却得了一甲?”

    木白,木白的背后汗毛顿时全数炸开,他开始结结巴巴扯一些诸如自己是预防万一啊,先生教得很好只是他比较笨,来考试的文科生都贼强,但武科生都很弱这类的借口。

    最后,见学生急得脑袋上的头毛都耷拉了下来,老先生才笑眯眯地伸摸了摸他的头:“能以稚龄同天下有才之士拼搏至此,殿下很优秀,臣为殿下感到骄傲。”

    咦?居然被夸了!

    好,好开心!!

    见学生脸微红,一脸的快乐,王袆侧首看了眼殿中伺候的宦官,想了下,道:“在殿下未来之时,太子殿下曾与臣一番恳谈,其中便是到了他故意让殿下参加了科举一事,以臣对殿下的了解关于此事,殿下心中应当也是有些许芥蒂在的吧?”

    木白闻言略略思索了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倒也不至于芥蒂,只是有些许不解,先生,我也不至于那么心眼啦”

    “臣知殿下大气,自是不会介怀此事,只是此事太子殿下不好直,臣倒是愿意同殿下讲解一二。不过,此仅为臣的一点愚见,殿下权当听过即可。”

    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先生要将这件事拉出来单独,但木白还是乖乖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为了显得尊重,他还悄悄收回了方才伸出的腿肚子,坐姿极其端正。

    “殿下有没有想过,以后随着殿下渐渐长大,日后便再也难以听到夸赞之言?”

    王袆面容温和,出来的话却残酷至极:“以殿下的身份,以后的学习之路,再无人会用优秀一词来表扬殿下,只有更优秀的表现,和无数吹毛求疵的目光。”

    木白的表情微凝,片刻后他垂下眼帘,略有所悟:“先生是指御史大夫?”

    “御史监察百官,于殿下来,他们可以上书,却无权指责。臣所指的是这天下人。”王袆得很慢,“是这苍生、这黎民,是这民心,还有无数的期望。”

    “那些东西会不断推着殿下前进,大明的百万千万的黎民百姓都会看着殿下,殿下的一举一动对他们而言都是一种暗示,每一次失态都会成为他们的坏榜样,优秀是理所当然,稍有不足便会有无数失望的目光。”

    “只因殿下是皇孙,是未来的太子,是未来的大明国君,这些声音会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着殿下,这些,殿下可有做好准备?”

    木白张了张嘴,有些哑然,片刻后,他缓缓道:“以先生的意思爹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出乎王袆的预料,老先生眉头一挑,看着学生的眼神略有些复杂,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陛下英明神武,盯着太子殿下的眼神自然多了些。”

    这显然就是承认了。

    原来老爹一直这么辛苦吗?木白反应很快,他立刻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忙问:“先生的意思是,父亲让我去考试,是因为这是唯一一场能让我作为一个普通学子参加的考试?”

    王袆笑而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木白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花朵朵开,嘴角忍不住上扬。

    哎呀,他爹可真是的,不就是想要给他树立自信心吗?木白什么时候缺过自信心呀!

    作为一把被写进无数本教科书的剑,同时代比他锋利的没他有名,比他有名的没能传下来,后世比他有名又锋利的没他古老,木白还躺在博物馆里的时候每天都是沐浴在所有游客崇拜又惊叹的目光中的。

    句骄傲点的话,当时来博物馆参观的人,十个中有九个是冲着他来的,还有一个是去看隔壁的编钟。咳咳,隔壁编钟的体量比他还大多了,这个确实不能比。

    要论自信心,木白可是一点都不缺,他嘀咕了一句:“爹总是瞎操心,我哪会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

    王袆笑而不语。

    人在赞誉之中容易失去平常心,在批评之中也会。

    学生的人生际遇和他的性格注定了其以后比起太子朱标拥有更多可能被指摘的地方,太子担心儿子有朝一日会在压力之下自暴自弃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而且,木白的人生经历中还有少时失踪一事,若是未参加科举,未来难免有人就此些闲话,怀疑皇孙的身份。

    民间编排皇嗣这可不是什么稀罕事,前宋的仁宗皇帝就是被当时的太后刘氏抱养的,并且瞒住了仁宗皇帝,不过这件事在太后死后被发现,仁宗又追封生母为太后,这一系列事本也算是寻常,偏偏在民间走一遭,便出了个“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仁宗皇帝当年是被一狸猫换了的,还有人称其实当年是生了一皇女,刘氏为了固宠用女儿换了儿子云云。

    总之,宋仁宗的身世风波和传奇故事经历了元朝的发酵后在如今可谓是人人皆知。

    若是被人知道两位皇子曾经走失,未来少不得有些闲言碎语。

    这些话或许动摇不了朝纲,但也会平添许多麻烦,所以太子此举也是为了将此事定性。

    皇孙年少气盛,自恃学问跑去参考,成绩还不错,虽然在日后会被人是皇孙少时鲁莽,但鲁莽一次对于年轻人来可不是什么贬义词。

    此法还是一石三鸟之计。

    那便是让根底浅薄的皇孙结交了一帮朝臣。

    学生的母亲本是洪武帝为儿子精心挑选的开国第一功臣常遇春之女,奈何常遇春死得太早,其子又撑不起来,好在家里头有个娘舅蓝玉如今撑住了大旗。

    但蓝玉和皇孙到底没有血缘关系,蓝玉生的又是个女儿,按照洪武帝的作风,他的女儿多半会指婚给某个年轻的皇子。

    女婿更亲还是外甥孙之间谁的关系更亲,那可真不太好。

    不过木白身上的血脉注定了他背后天然拥有武将一派的支持,至于文臣一派

    太子那时并不知道儿子的先生是谁,于是便通过那次科举让他与新科进士们多了一层关系。

    这些人若无意外,在未来便是天然的亲皇孙派。如今,他回到了朝野之上,太子自然也不会放过他这面大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王袆很快就会接下宋濂被贬谪后留下的太傅之位,成为皇孙名正言顺的先生

    嗯,从太子那副迫不及待想要将儿子交出去的态度来看,王袆觉得谕令下达也就是这些日子的事。

    摸了摸学生蹭过来的脑袋,王袆绝口不提朝堂上的那些糟心事,以及刚才孩子父亲告状时给的一叠教训孩子的资料。老先生拿出了先生上任之前的最后一点和煦,耐心地听学生哼哼唧唧出了想要先生帮忙一起写策论的撒娇话。

    然后冷酷无情地拒绝他。

    为了不让惨遭拒绝的木白太过失落,王袆主动将自己一路北上的见闻告诉了学生。

    他此行前来,其实是蹭了朝廷的北上大军。

    由于此次来南京的队伍成员大多是一些云南当地的土官以及奉命回京汇报的武官,不像上次急着送俘入京需要追求速度,这次的节奏更像是在游山玩水。

    当然,其实事实也是如此,朝廷在征服一地之后,一般都会将一些表现较好的土官带到京城来面见皇帝。

    这也算是一种常见的政治腕,主旨不单单是为了表达安抚,也是为了让对方在入京过程中见识一下大明国力鼎盛、民众安居乐业的场面。

    俗气一点,其实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只要跟着大明混,以后就有肉吃、有衣穿,总之好处大大的有。

    所以这个北上的速度自然不可能快,白了这就是个沉浸式软洗-脑的过程。每次这些土官看着什么发出惊叹的时候,就会有人暗戳戳地在他们背后发出背景音表示:只要你听话,以后这些好东西好福利你也可以享有哦。

    这种活动一般都非常有效。

    人的眼界有限,他的想象力是取决于自己掌握的知识,如果有些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在没有直面之前他是无法理解的。

    而无论是名山大川、风土人情、居民生活,这些都是无法用语言来传达的内容。

    在受到肉眼直观的刺-激、震撼之时,若再配上若有若无的蛊惑、洗-脑,便可有拔群的效果。

    比如,此刻就有一个成功被洗-脑的土官对着洪武帝派来的官员好奇询问:“大明真是太棒了,我一定要归顺皇帝,但是我怎么才能让大明的皇帝知道我们纳西人的忠诚呢?”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我要应聘大明的金牌打,但是我要怎么让boss相信我不会背叛,是一个忠实可靠的打,好让他给我发工资,此后带领全族过上有大佬包-养的幸福生活呢?

    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潜台词的鸿胪寺年轻官员闻言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满脸春风和煦地看着第一批对大明军队表示臣服,一路过来又极为捧场的土官,指点道:“很简单,你只要成为陛下的自家人就好,比如请陛下给你们赐个姓什么的——”

    满脸大胡子的纳西族长顿时恍然,于是,若干日后朝见之时,这个五大三粗的纳西汉子满脸红光地向洪武帝要求道:“陛下,我想要跟您一个姓!”

    朱元璋:“”

    因为要召见云南土官而特地穿了朝服的洪武帝捻了捻指,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站在武官前列的傅友德,心中百般纳闷。

    云南这地方的水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有人争着想要做朕儿子?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