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起名字
古道心稳了一下心神,不紧不慢地道:“这里是清河村,属于潼阳城三潭镇。我是村里的农户,昨晚上山抓蛇的时候在山上灌木丛里发现的你,就把你带回来了。是我给你取箭头包扎,救了你的命。”
陆镇沉默了一会,像是在判断古道心此言的真实性。
片刻后,陆镇将人放开,靠在门板上,让自己的身形大半隐于阴影之中,“我倒是没见过你这么大胆的农户,随便就敢带一个重伤的陌生人回家。”
古道心转身,笑着看着陆镇,“可能是因为我本来就活腻了呢?”
陆镇看着古道心,没有话。
两人对视了一会,古道心扑哧一声笑了,“我开个玩笑,你不会当真了吧?”
陆镇还是不言语,古道心自顾自走到桌边,拿缺了一块的破粗瓷大碗装了一碗水,一饮而尽。
“你的伤口才包扎好,劝你不要乱动。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不过这里大都是朴实的农民,对你的完全没有威胁,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养,直到完全康复。”
完古道心又倒了一碗水喝。之前喝水是因为真渴,这回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紧张激动的心情。
他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自制力,掌心都被指甲掐得生疼,才扼住了唇边的笑。
刚把陆镇救回来的时候,古道心因太过担心对方的伤势情况,都还没来得及为两人的重逢感到高兴。
这会看陆镇已经脱离危险,甚至还有精神挟持自己,古道心的紧张和兴奋就一股脑冒了出来,连喝水的动作都差点压不平那微微翘起来的嘴角。
黑暗中的陆镇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锁着古道心,双方又沉默了一会之后,陆镇才回到坑边坐下。他刚刚是在硬撑,隐身在阴影之中也是不想让古道心看出自己的实际情况,这会基本判定没有危险,他才重新回去坐下。尽管脸色惨白得像鬼一样,可仅看他的神情动作,又瞧不出丝毫虚弱。
陆镇坐下来后看着古道心很平静地道:“我失忆了。”
古道心晃了一下神,陆镇的语气太平静,以至于他一开始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等确认自己没听错的时候,他嘴里那还没咽下去的半口水差点喷出来。
“你什么?你……失忆了?”
“恩。”一如刚刚的平静语气,仿佛古道心不是在问他是不是失忆,而是问他今天的大白菜是不是很便宜。
“……那你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或者你从哪来?自己为什么会受伤?又是怎么到这的?”
陆镇看着古道心的眼神很隐晦,但古道心还是感觉出来了,对方在嫌弃他白痴。
古道心苦笑,他其实只是抱着微的希望,想着陆镇多少能记得一点点,但现在看来,他刚刚问的这些,陆镇一点都不记得。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陆镇身上,更没料到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可能是因为陆镇的表现太镇定,毫无一个失忆之人该有的慌张。
对此古道心倒是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理解。毕竟这是陆镇,即使失去记忆,他也不可能像一般人那样惊慌失措。
“那你刚刚的你没见过我这样农户,就是在坑我?”
都失忆了怎么还可能记得自己之前见没见过什么人?
被戳穿的陆镇脸上毫无尴尬之色,“就算我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本能和生活技能以及常识都在。”
凭着“本能”和“常识”,要推断出古道心不是普通农户很正常。
古道心点点头,“看来你的失忆不会影响到你日常生活。”
“自然不会,你不必担心我会拖累你。”
古道心想他不怕拖累,让他一辈子照顾陆镇他都愿意。只是陆镇有自己的生活,他不能因为这头鹰暂时伤了翅膀就永远将其困在自己身边。
而且他们现在并不熟悉,自己对陆镇太好,只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从他刚刚进门时对方的反应就能看出,不只是生活技能,就连武功和心性也没有改变。站在陆镇这个高度,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他人?更别是无事献殷勤的人。
不过现在陆镇失忆。古道心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陆镇只身回到京城那个龙潭虎穴。
在京城,忌惮又想要算计陆镇的人可不在少数。陆镇失了记忆,眼瞧着无甚妨碍,但对于他跟皇城里那帮人周旋肯定还是有很大影响,不准那些人就会趁人之危,陆镇又不知道该信任谁。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就他上一世后来了解到的,在这个时期,陆镇和老皇帝应该刚刚因为辰国质子的事发生过争执。
这对年龄差过大的兄弟在政见上常有不合。
老皇帝觉得扣留辰国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于大晏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将人放回辰国,以彰显天朝大晏的宽仁。
但陆镇觉得,那位辰国质子看着平平无奇,也不得辰国重视,但却是个心性坚韧、毅力过人之辈,绝非池中之物,若是放人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将来必定会成为大晏强敌。
当时皇帝不以为意,而多年以后,事实证明陆镇所言不错。
只是在这个时期,皇帝完全不认同陆镇的看法,对自己这个军功累累的弟弟也多有不满。再加上这会正在气头上,估计也不会护着陆镇。
最是无情帝王家,父子兄弟,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就连对彼此的称谓中都渗透着无情与权势。
“拖不拖累的我也不在乎,我本来就孑然一身,又家徒四壁,再坏也坏不到哪去。现在有你在,不定还能改善一下情况。”
古道心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三分笑意,这是他上辈子养成的习惯,立身于朝廷之上,特别是在陆熠鸿还没有成为太子的时候,他为陆熠鸿办事,一直都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到了这辈子,一时间还改不掉,也没想着改。
只是这样的古道心,瞧着漫不经心,出来的话却也不似玩笑,一时间竟也叫人拿不准这话里究竟有几分真意。
陆镇微微眯起眼睛,越发觉得眼前人非同一般。
他是失忆,不是傻。普通农户不会在面对挟持时还如此镇定面不改色,也不会有这样的谈吐。
而且陆镇醒来后也有看自己身上的包扎情况,这种包扎手法他虽然从来没见过,但看着确实简单便捷,又很牢固。另外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处理得很好,这可是箭伤,一个农户怎么会处理箭伤?
不过疑惑虽多,陆镇也没有算破砂锅问到底。谁都可以有自己的秘密,就算是这个地方的“农户”。他只是在这里养伤并争取尽快回复记忆,别的事情,与他无关。
“那有什么事要我做?”
“现在什么都不用你做,”古道心走到床边坐下,简单检查完包扎有没有松开之后,就靠在床头,半垂着眼睛,双手垫在脑后,瞧着有些懒散,“当务之急就是把你的伤养好,待你伤好之后我自然不会客气使唤你。你也看到了,我头上也受了伤,身体底子也不大好,以后一些重活可能就得你来干,算是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古道心这话虽然得直白,但陆镇听得舒服。这样算得清清楚楚更好,做些苦力总好过欠人人情,若这人真表现出一副不求回报、热心助人的样子,他倒不会再这里多留。
并非陆镇习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世道如此,他也不得不多留个心眼,特别是现在他还失忆着,更是得多些防范。
古道心眯了一会又睁开眼睛,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双眼放光,“既然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那我就给你取一个,要不以后相处也不好称呼。”
“我不叫二狗。”
古道心:……
“也不要叫狗剩。”
古道心:“……你不是都失忆了?从那知道这些名字?框我呢吧!”
面对古道心的怀疑,陆镇只有冷冷的两个字:“直觉。”
古道心:算你狠!
“放心,狗剩是我前堂哥的名字,二狗是……是我的乳名。不会给你叫这些。以后我就叫你……显章。”
积石显玉,松翠见章,郎将独绝,世无其二。
显章,就是陆镇的字。
上一直古道心与陆镇最后相交的日子里,口不能言,他多希望能开口叫他一声显章,就像陆镇的那些朋友那样。
他还记得有一次,陆镇在他那呆的时间长了些,陆镇的朋友也是他的下属就过来找他。当时那个面如冠玉的男人就喊了一句“显章”,自然又亲近,陆镇轻声回应。这一幕着实令他羡慕许久。
故而这会冒着被怀疑的危险,古道心也想给自己这么一个机会。再反正就是现在,陆镇对他也有疑心,只是没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