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平生不会相思
数年后。
T国P市。
随着性感惹火的举牌女郎在场前走过,休息时间结束,在主持人极具煽动性的高呼声中,第九回 合开始了。
观众席上沸反盈天,蓬勃疯涨的嗜血狂热和高亢呐喊拔地而起,像个无形的不断膨胀的巨人,将整个赛场压在了身下。
擂台上的双方凶兽般狠斗在一起,鏖战正酣——八个回合下来,身上的伤越来越多,现在老板要求达到的观赏性已经足够,提前结束比赛成了他们共同的愿望,把对手残废、甚至当场毙命,只要再爬不起来同自己争夺那份巨额奖金或者威胁自己性命,他们不择手段。
不同于正规联赛,这里唯一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鲜血、热汗、征服、暴力至上的信仰、强烈的感官刺激、与死神擦肩的悬念……地下格斗是开设在地狱门前的赌局,却吸引了众多热衷此道的赌徒一掷千金。
年度王者的争霸之战,更是精彩绝伦、极致血腥。
空气中仿佛充满了兴奋剂,不少热血沸腾的观众已经站起来嘶吼,指使或者激将自己押宝的那方把对手干爆,发泄着内心强盛的阴暗和残忍,粗话不绝于耳。
台上那名身材结实精悍的本土选手猜曼是本年度名副其实的黑马,泰拳高手,兼修极限武术,一路势如破竹,出道第一年就能挑战蝉联两届的卫冕冠军——拳击、摔跤与柔术皆精、体格极有震慑力的“战锤”比利。两人都是又疯又狠的路子,一战多或者一击KO的历史谁也不缺,而且他俩仿佛都对痛感十分迟钝、非常经,区别在于猜曼较比利阴煞凌厉,比利较猜曼悍恶横暴。
场上双方铁拳利肘、重腿飞膝、你来我往,出手皆是杀招。
戎冶坐在VIP席上慢条斯理抽着雪茄,微眯着眼观战,丝毫没有被狂躁的气氛乱节奏,浑身俱是内敛后仍有余存的威势。
几乎没人知道他就是幕后真正的庄家。
一只雪白无瑕的玉手覆在戎冶结实的手臂上,偶尔轻抚,乖顺又依恋,既柔且媚。
此地多出混血尤物,男男女女,或冷艳或清纯或妖娆,不一而足。戎冶身边这位女伴就属个中翘楚,被柴明搜罗来之后调教了一番就趁戎冶这次来T国“进贡”给了戎冶,还算得上得欢心。
此时戎冶盯着激烈战况,她却心无旁骛只看戎冶一个,比赛到现在,倒是有不少男观众分过心欣赏她。
八角笼内风云缠斗,比利连续快速、左摆右勾的组合拳得猜曼眼眶破裂、只有防守的份儿,顶住猛攻之后猜曼一个高膝怒顶逼得比利不得不退,争取到空间,猜曼调动全身开始反击,再度使出他的空击绝技连环冲膝,被比利交叉后铁板般的双臂一一压下;比利亟待再度出击,猜曼已在膝攻之后衔接了一记强劲的高扫踢直攻比利颈侧,比利侧身避过,只来得及竖肘单臂格挡——猜曼腿力可达五百多公斤,比利保住了脖子,手臂却受了全力,纵使肌肉强悍,臂也当即折断;猜曼一击未中已经再度起腿,比利暴怒咆哮,身体前冲,毁灭性的重拳横击猜曼太阳穴,猜曼腰身一拧,重心腿蹬地弹起往上送劲,侧头后仰,力求腿力不老——
“咚!”
血肉横飞,两人几乎同时倒地,发出沉闷重响,喷洒了大片场地的鲜血触目惊心。
戎冶身侧的女伴让这场面吓到了,受惊兔子般浑身一颤,别过脸去靠在戎冶肩头不敢再看。
在场差不多所有观众都站了起来,气氛紧张。
场上没有一方有动弹。
有人手中捏着厚厚一沓现金开始扯着嗓子怒吼:“比利,狗娘养的!给老子爬起来踩碎他的脑袋!这一万美金就是你的!”
不少人随之效仿,拿出钱来,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和手中明晃晃的大钞,放开喉咙喊话。
也许是错觉,血腥味似乎已经浓重得清晰可闻,而场内的混乱逐渐归合,最终只剩下两种声音——“比利”和“猜曼”!
猜曼的手动了动,比利的头好像也微微挪了挪。
这时,坐另一边的柴明笑眯眯问戎冶:“先生,你觉得谁能赢?”其实他的年纪比戎冶要大,但在人前总称“先生”,自己人面前则唤“冶哥”,态度总是摆得够谦卑。
不同于戎冶在T国的另一条臂膀桑坤,柴明比较会来事。他在T国土生土长,皮肤黝黑,面貌也偏向T国人更多些,但中文得很好。事实上,柴明有一半中国血统,是马雷早年风流的产物。
戎冶露出点儿笑模样,瞥了他一眼:“怎么,想跟我单独开个赌盘?”
柴明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就怕是英雄所见略同,有心想赌也成不了局;况且看现在这样子,豹子通吃也不是不可能啊。”
戎冶不置可否,只道:“猜曼最早是你眼毒给挖出来的没错吧?你倒是不会居功。”
柴明也不惊奇戎冶怎么知道这种事,从从容容:“我不过多嘴夸了一句,培养都是他老板花的钱和力,能博眼球是他自己的本事,我哪有什么功。”
戎冶低笑,拍拍他肩背:“一年比一年帮我赚得多,这还不算劳苦功高?”
闻言,柴明挂着笑向戎冶合十一礼。
戎冶把他手给拨下去,咬着雪茄笑骂:“行了,自家兄弟,来这套。”
话都聊完了,可场上还是没人起来,观众纷纷叫骂,连两边老板也坐不住了,主持人只好下场查看。
瞧着两人情状,主持人不禁耸了耸眉毛——
猜曼虽勉强避开了死穴,但头部显然受到重创,也许动脉破裂了——伤口既宽且深,血淌出来的速度快得骇人,他双目紧闭,眼珠在眼皮下震颤;另一边,比利同样闭着眼神情痛苦,口中、耳内和鼻下都流出大量鲜血。
主持人刚要俯身去探比利的生息,比利突然剧烈地呛咳起来,夹着血色的呕吐物喷射而出,脏了主持人大片裤腿。在主持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中比利喉间发出了窒息的声响,他的脸色铁青并逐渐加深灰败,最终成为了死亡的颜色。
陷入昏迷但一息尚存的猜曼被主持人拉起了手臂——他高举着握不成拳的手,在几乎掀翻屋顶的欢呼声中成了年度王者。
赢了钱的人狂笑着将大把现金冲八角笼内奋力掷洒,纸钞纷纷扬扬落了一大片,有些掉在干地上,有些飘进血水里。
猜曼在钱雨里被抬上了担架紧急送往就医,比利的尸体仍在原处,成了无人理睬的死肉。
戎冶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将西装外套扣上,目光落在场上,抬了抬下巴淡淡道:“他老板要是不管埋,就得付‘清理’费,否则就给他拉到家门口去——我们这儿不是太平间。”
柴明颔首:“明白。”
“地上的钱让清场的人理一理给猜曼送去吧,他应得的。”戎冶又道。
柴明也应下,又问:“先生,你是今晚回去还是?”
戎冶看一眼腕表:“嗯,一会儿就走了,明天我还有事。”
柴明:“那么等会我和人一起送你去机场。”对戎冶的人身安全显得十分谨慎。
戎冶道:“兴师动众的做什么,我带的人也够了。”罢又笑意朗然,按着柴明肩头一晃:“知道你有心,每天也够累的,安心歇着吧。”
柴明只好点点头,亲自陪着戎冶自专用通道出去,两辆车已经在等。
挽在戎冶臂弯里的女人用带着绵软阴柔腔调的中文同他轻声撒娇,大抵是些不舍得他走的缠绵情话,戎冶嘴角勾了点笑意,捏着她纤巧的下巴吻得她气息不接,最后留了一句“要乖”,就坐进了车里。
车子驶动,柴明和女人都默默站着目送。女人秀眉微蹙,轻按着嘴唇看向柴明,未出口的话凝在眸中,柴明开口道:“在他下次来之前,我都不会将你当作‘礼物’送给别人,但如果他再来时已经忘了你……”
女人垂头合手:“是,颂帕山先生。”
没有过多地再理会女人的心情,柴明将视线从车子离开的方向收了回来,转身回去。戎冶先前一番夸奖中暗含的到底是不是敲的意思?柴明不禁在肚里默默琢磨起来。
没有不嫌恋权旧臣碍事的年轻新主,这些年戎冶逐渐将实权总揽,又开始培养自己的嫡系,愈发独裁,颇有要把几位叔伯供起来养老的意思。高、王、马三人才意识到拿捏不住戎冶了,纷纷想起对策来,其中马雷就是最早以退为进的一位。
东南亚的生意干系重大,马雷多少年来对柴明母子鲜有闻问,为了能将荣帮至关重要的一环牵在手中、又舍不得家中长子常年“驻外”,便亲自到T国与柴明相认,费心思修补缺失已久的父子亲情,最后觉得时机成熟,便向戎冶引荐了柴明,差不多就是让儿子代自己继续效力的意思。
也许是对马雷的态度感到满意,也许是柴明自身的先天优势得他青睐,戎冶开始用他,但同时也继续用着桑坤。几年下来,柴明在T国替戎冶理着地下拳场、赌场和夜店等等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戎冶够大方,他抽成拿到手软。
由于T国出入境方便的优势,使得黑势力错综复杂,本土的势弱,倒是多个外来的实力雄厚的帮派皆有盘踞。除荣帮之外,还有来自另外两个地区的华人势力洚门和竹帮,对外三者可以算作是友盟,但彼此之间其实也互相防范、有所竞争。
柴明另有体现自己价值的一处就在于早在荣帮真正同洚门和竹帮建立友好往来之前,他就能一直将荣帮与另外两方“友帮”在T国范围内的日常关系维系得不错,这一点是沉闷冷硬的桑坤做不到的。
看似戎冶仅把T国的地下钱庄交给了桑坤监管、柴明更像荣帮龙头在T国的代言人,但实际上柴明清楚得很,戎冶更信任的仍是桑坤,莫各处资金流桑坤一清二楚,位于T国邻国的那家秘密兵工厂,极可能桑坤就是监督者之一,而他根本连去都没去过。
呵……也不奇怪,连高宗力费尽周折要推上位的那个儿子,自跟戎冶一起玩儿大的交情,戎冶也用自己嫡系的其他青年头目来制衡掣肘……他柴明一个空降兵,是兄弟,也有亲疏远近啊。很好理解。
柴明无声地笑笑,他非常明白,戎冶是不容许帮内出现所谓的“二号人物”的。
……
坐在车里,戎冶正拿纸巾将口唇上沾染到的口红揩拭掉,聊天软件的信息提示音响起了。
戎冶瞟了一眼,唇角漾开一笑,拿过来查看详情。
信息发送人叫“不改旧时青”,未做过任何备注。
不改旧时青:戎冶。
戎冶:在,怎么了?还没睡?
然后看着对话框上对方写写停停显然删删又改改的进程提示,戎冶忍不住笑得更深,起了点儿坏心。
戎冶:想我了?
输入停顿,接着立刻:没有。
戎冶:好,那是我想你了。
不改旧时青没动静。
戎冶追问:真的一点都不想我?
不改旧时青:嗯。
戎冶笑,发了个心碎的表情:我在去机场的路上。
不改旧时青:哦,落地给我报平安。
戎冶:好。
不改旧时青:这么赶,是明早有要紧事?
戎冶:有啊。明天我有朋友从港城过来,所以其余时间大概没空了,空出上午还能见你一面。
不改旧时青:……下次别这么折腾了。
戎冶:值得。
过了几秒,不改旧时青:有一点想你。
戎冶眼里笼着笑意:我知道。
手机重归平静,那淡薄的愉悦也很快就散了。不知为什么,戎冶蓦然想起了一个这些年来他一直回避去触及的人,那人的形象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却仿佛留下挥之不去的残影。
戎冶不悦地皱眉,压下了心间那股不清道不明但又异常强烈的混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