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彼岸的绿光
高最没想到戎冶的命能这样大。
常熙文找的两个杀手在那般如有天助的情境下都未能得手不,连莱瓦那把狂乱挥舞的镰刀也没能将他性命收割——跟身上有神灵护体似的——离奇得高最再不甘也只能发笑。
此时此刻,高最又发现了一个他更没想到的事实。
——几分钟前两辆车在正宅门前停下,后面下来的是林弢,前头这辆保姆车虽停稳了,门却迟迟不开。推着轮椅和准备帮忙的几人刚摆好架势,见状又识趣地默默立定稍息。
车里,戎冶仍拉着成则衷的手不愿放,当着两个手下和司机就没皮没脸煞有介事地耍起赖起来,仗着自己是「亟需关怀、极易抑郁」的伤患非要成则衷回家吃过饭今晚就回槟源来陪他。
成则衷不为所动一脸冷淡:“你下不下车?”
戎冶脸二话不就摇头:“你不答应我就不下车,要么我跟你一起回你家去。”
齐峰忍着笑冲王显手势,两人陆续先下了保姆车,然后车门就又即刻关上了。齐峰冲已等了半天的诸人摇摇头竖起食指作噤声动作:“稍等,就下来了。”
后排的隐私玻璃外加车内细密的百叶窗把车里情形挡得严严实实,高最仅在门滑开的短短几秒看到戎冶身旁还坐着个人被戎冶握着手,但视角关系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只知是个男人,他眉头稍稍一动,往身侧又迈了一步。
林长风早就焦急地向先下了车的父亲询问戎冶究竟情况如何、伤得多重,怎么还需准备轮椅;戎冶脱险后才被通知的梅嫣仍放心不下儿子情况特意来到X城,见戎冶还不下车便等不住走到了车门近前,低声问齐峰怎么回事。
“跟我回家,你是等不及我姐把你另一条腿也断了?”成则衷无情地把他手拍开,低斥道,“再闹,明天也别想见到我。”
戎冶耷拉着嘴角满脸写着好失落,但只得不情不愿地妥协了:“那你答应了我伤好之前都在槟源住的,不许反悔。”
成则衷点一下头,认认真真答:“记得,不反悔。”
戎冶这才笑逐颜开,凑过去温存索吻,在得到回吻之后心满意足了,柔声叮嘱成则衷回去好好休息,然后按开百叶窗抬手在车窗玻璃上敲了敲示意可以帮他下车了。
车门彻底滑开之后,高最毫无预料地看见了他刚才未看清的男人,心中诧愕简直非言语所能形容,一时视线都僵滞,而对方也感受到这道直白目光,抬眸冷冷地望过来一眼。
高最控制着表情移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到戎冶身上去。
成则衷?!
竟会是成则衷!
终于确认戎冶宝贝得不像话的心头肉是何许人也,高最实实在在受到了冲击,远比当初见到陆时青更甚千百倍——曾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兄弟居然成为情人?!还是一个深沉孤高、眼里从来不容沙子的人跟戎冶这样从前私生活劣迹斑斑、兼有一堆遗留问题的人?!
戎冶在两个人帮助下下车坐到了轮椅上,笑眯眯唤了母亲一声,被梅嫣红着眼圈低声骂:“弄成这副样子你还笑!”
戎冶仍是笑笑的,好像受的伤不痛也不痒,语气轻松地安慰母亲:“没事,养养就好了,您别担心。”
梅嫣想儿子也不忍下手,只能又气又心疼地瞪他,然后她看向车内的成则衷,笑了笑。她笑容有些不自然和拘谨,但神情又是充满感激的,开口道:“衷——”然后像是不知该什么好一般又戛然而止。
成则衷对她温和地点一下头:“梅姨。”
听到这一声,梅嫣的笑才变得舒展,然后她郑重地:“谢谢。”
成则衷摇头:“没什么需要谢的。”
林长风围着戎冶忧心地碎碎念:“这得休养多久才能好啊?会不会留下后遗症的?H国医生靠谱吗?做没做全面检查?别的地方确定没受什么暗伤吧?冶哥你这样得二十四时身边都有人照顾才行……”
戎冶哈哈大笑,把紧张兮兮的林长风拉矮了在他头上一通胡噜:“行了行了,瞧把你给愁的,放心吧,你哥我哪有那么脆。”
高最终于从那不轻的惊异之中恢复过来,他摇头笑了一下,上前去弯下腰抱了抱轮椅上的戎冶感慨万千叹道:“就知道你能化险为夷!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戎冶也好心情地在高最背上拍了拍,笑道:“是已经顺利收官了吧,辛苦。”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的是“秀”,他可不敢现在再在成则衷面前把R国的事漏了,那不是又点火么。
——彼时H国的大新闻出来时高最正在R国统筹“猎场”的事,得知消息后当即就致电了林弢,但林弢压根没有接。
戎冶还未让高最彻底脱手帮中事务,“猎场”的事宜多数时间都是由高最同阿纳托利那边的人交道,反正这也是本赛季的最后一期,戎冶就想着干脆让高最先负责完了再安排别人接手。
高最压低了声音在戎冶耳边道:“‘十字星’夺冠,亚季军都是我们的。”
戎冶有些出乎意料地抬抬眉毛,赞道:“漂亮,这次你多拿五个点吧。”
高最一愣:“……阿冶,这么多?”
戎冶含笑拍拍他,只道:“以后就不必这么辛苦,偶尔到公司坐个班就是,分红少不了你的。”
高最明白这是彻底不许他再沾手荣帮生意的意思了,但还是一副感念的表情点头应下。
这时车里成则衷简短地了一句:“走了。”
戎冶扭头应了一声:“好。”又嘱咐司机开得慢些,目送车子开出才招呼众人一起进屋。
但一被推进屋,他就结结实实愣住了。
保姆抱着正活泼地直往戎冶方向扑的婴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先生,公子跟您父子连心呢,瞧他,知道爸爸回来了多高兴啊。”
此时戎其朗脸上果然是溢于言表的兴高采烈,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戎冶,使劲伸着手边蹬腿边咧着嘴响亮地喊了一声:“Pa!......”
成则衷刚刚才走,戎冶原本还想母亲此举做得不妥,但看见这样期待着自己的儿子,他整颗心就在刹那化成了一滩水,一时间脸上表情复杂无比。
梅嫣低声道:“我明白,但……”
戎冶无声地叹了口气,抬起右臂对保姆扬扬下巴:“让我抱抱他。”
保姆把戎其朗心地放到戎冶怀里,戎冶圈起右臂扶着孩子好保持他的平衡。孩子踩在戎冶腿上靠着他,自然而然地把大拇指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歪着脑袋正瞧着梅嫣的方向,于是对着祖母大眼一弯又笑了。
戎冶在儿子热乎乎的脑袋上珍爱地亲了亲,目光沉沉若有所思;梅嫣也在心底愁叹了一声,伸手无言地摸了摸婴儿柔软的头发。
……
“冶找到了?”成海门一向来是关心戎冶的,只是戎冶一直出于不同原因有意与成家另外两位保持着距离。
成则衷答:“是。”
成海门宽慰地点一点头:“他情况还好吗?在O国无人区困了那么多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成则衷看了眼姐姐,成则昭表情不怎么高兴地稍稍别开脸——成则衷又没告诉他戎冶到底在哪儿失的踪,她只得自己诹了个听起来不那么凶险的事故告诉父亲。可让她气闷的是,父亲居然觉得衷抛下所有事情奔赴千里之外非常合情理似的,没有分毫不赞同的意思。
于是当时她便忍不住开腔:“爸爸,您一点都不觉得衷再同戎冶走那么近并非好事么?”
成海门:“昭,也许在你看来冶并非良友,但衷做到了消弭怨恨、宽容原谅在我看来更具有意义……况且冶跟他爸爸一样,也许不够恪己守礼,可其实骨子里都是很不错的人。”
成则昭反驳的话到了嘴边,但有些事终究不能对父亲讲,于是咬牙咽下,只是坚持己见地仍摇了摇头。
成海门神情温和缓缓地:“最重要的是,除我们之外,衷还能有真正在乎的人事物,这是非常好、非常好的事情。”
——那时听得此言成则昭就愀然无话,即便到了现在,她也无法否定父亲这一句。
冷淡无可厚非,冷漠或存争议,但冷血……只会造就怪物。
成则昭重新看向了弟弟,眼神平和。
“第一时间就医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好好休养就能复元。”成则衷跟姐姐对视了一眼,然后看着父亲回答。
“那就好,”成海门连连点头,又叹了一声,“那就好。”然后他细细量着儿子:“你瘦了,这些天也吃了不少苦吧,腿怎么样?”
成则昭的目光也落到他腿上,她其实也一直在担心。
成则衷摇一下头:“我很好,爸爸。”
成海门点了点头,不再什么。
再有一周成则昭就要入院待产,成则衷看着眼前两位家人,将手掌轻按在左腿平静道:“关于腿……我已经有了决定。”
……
为了避免成则衷与戎其朗相见,戎冶忍着不舍请母亲在这段时日里带着孩子去老宅住——他不能明知这是根针,还拿着它往成则衷眼里刺。
成则衷下了班到槟源,劳拉将他迎进来之后便看见正等着他的戎冶冲自己露出了明朗笑脸:“阿衷!”
成则衷一点也不高兴,反倒皱了皱眉:“为什么不遵医嘱卧床休息?”他深知这样的骨折术后可不止是光伤处会痛而已,立刻让就戎冶身边随时待命的男护士把戎冶送回房间,又吩咐劳拉十分钟后把饭菜送上来。
戎冶反对无效,不多时就被按在了主卧新添的那张护理床上,真是满满的无奈哭笑不得。
成则衷脱了西服外套解了领带,看着总算有个养伤样子的戎冶表情才柔和下来,一边利落娴熟地解开衬衫最上端两颗扣子一边随意问了句:“梅姨呢?怎么不在。”
成则衷的手动起来比静态更加赏心悦目,戎冶刚才盯着看得出神,闻言回了回神笑道:“噢……我妈她不好意思扰我们二人世界呗,在老宅呢。”心下则暗暗道:阿衷,这可不算骗你,我妈自己的,知道这段时间你要住这儿就觉得她待在这里不大合适——只不过请她把朗朗也带过去是我的主意。
成则衷瞥了他一眼,不拆穿就算是担心扰到他们也没要在晚饭前就早早离开,然后从容蹲下身自床下阴影里捡出了一个东西,放到床头柜上。
一个遗落下来的,供婴儿练习抓握的玩具。
戎冶冷汗都要“唰”地下来了。
“梅姨和孩子既然来了,就让他们多陪陪你,”成则衷语气平静地,“还有,我通常离开公司时也不可能在标准下班时间,不许等我回来了才吃晚饭,你现在三餐都必须按点。”
戎冶只觉得自己这是做了亏心事被抓包,讷讷道:“阿衷,我……”
“戎其朗这段时间待在你身边对你痊愈有好处,这不是我违心的话,”成则衷继续淡然、不紧不慢地,“我当初过如果你试着去接受卢婴,我也会试着接受你的孩子,记得么?”
戎冶百感交集,深深凝望着成则衷,眼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一句也不出。
成则衷在床边的软椅上坐下来,亦沈静望着戎冶眼睛,轻声道:“另外,我决定了,等我姐生产完结束休养回到工作之中后,我会安排时间去医腿。”
戎冶微愕,然后喜得两眼都在发亮,一把抓住了成则衷的手紧握着用力点头道:“好!到时我陪你一起去!”
成则衷哼笑:“在这之前你能把手脚养好再吧。”
戎冶嘴角高扬着,自信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