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砚望着远方看不见尽头的山脉, 又回头看看关着154个无辜人的白塔。

    理智告诉他，离开这里, 带着梁显回到现实世界。就算不能救人又怎么样, 他们已经成功地将邪恶意识关在这个将意识力克制得死死得世界中，任务已经完成。救154人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就算不救, 也不算错。

    可从情感出发的话，谭砚是希望能够救人的。

    同时，直觉也告诉谭砚，前面的边界更危险，他需要做些准备才行。

    没有太多犹豫, 谭砚便做出了决定。

    他对陈学习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现在就要走了，已经猎到野味了, 怎么, 你要回去吗？”陈学习问道。

    “嗯，我朋友睡着了，背着他有点累。”谭砚看了眼陈学习的飞艇，不知道搭车在这个世界上用什么语言表达比较好。

    “搭车是吗？”陈学习和善地笑笑,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飞艇在这个世界被称作“车”, 是延续语言习惯吗？

    谭砚背着梁显坐在后座上, 他摸摸梁显的胸口，心脏还在跳动，可是不知他的意识怎么样了。

    “你的朋友是生病了吗？”陈学习看了眼梁显, 又提醒道，“生病了可以送到白塔的，天神会治好他的病的。”

    “没有，他只是睡觉比较死。”谭砚沉静地回答道。

    “那就好。”陈学习发动飞艇，慢悠悠地向谭砚刚刚逃离的别墅区飞去。

    谭砚注意到他手上戴着一个手环，很好奇，理智告诉他不要轻易问。

    “您今年多大年纪了？儿子多大了？”谭砚试着搭话。

    “35岁了，儿子17岁，再过一年也该结婚啦，不知道会分配到哪家的姑娘呢。”

    35岁有17岁的儿子，儿子也是再过一年就会结婚，连妻子都是分配的，这种保护方式……谭砚想，如果是他的话，宁愿在外面危险的世界自由生活，也不希望被这样圈养着，扼杀所有进步的可能性。

    陈学习不是一个擅长主动思考的人，长期养殖生涯让他有些迟钝，对谭砚没有丝毫怀疑。

    了解到他的性格后，谭砚决定冒个险赌一把，问一些比较没常识的问题，多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

    “您只有一个孩子吗？”他问道。

    “是的，为了控制人口数量，一般家庭可以要两个孩子，但是生育时间是18-25岁，超过25岁就不是优生期了，我们会主动去做绝育。我们家只有一个孩子，剩下的份额就给了其他家庭，我隔壁生可以三个孩子哦，是我给的名额。等他们家最的孩子出生后，我们就可以抱来养，分担他们的压力。”陈学习回答道。

    谭砚听得背脊生寒，硬着头皮道：“我可以去你们家拜访一下吗？我与您的儿子年纪差不多，也想交个朋友呢。”

    “当然没问题，”陈学习道，“我还可以请你吃野味。”

    谭砚将自己与梁显的衣袖拉长，挡住手腕的部位，不让陈学习注意到他并没有佩戴手环。

    飞艇的速度很快，比谭砚全力奔跑的速度还要快。不到十分钟就抵达别墅区，陈学习将飞艇停在一个院子中，带着谭砚走进自己家，没有半点防备，像失去了野性与警惕性的家养生物。

    陈学习的妻子与他年纪差不多，三十多岁，也与他一样没有什么防备心，热情地接纳了谭砚，还招呼儿子下楼陪谭砚。

    待客方式倒像是与其他家庭一样。

    陈学习的儿子也叫陈学习，姑且称他为陈学习，他从楼上走下来，拿出水果与茶待客，开墙壁上的可视屏，与谭砚坐在一起看电视。

    谭砚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外表是现实世界常见的苹果，可谭砚捏了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看向陈学习，问道：“听你爸爸，你曾抱怨天神提供的食物单调无味？”

    陈学习像个正常的17岁少年般，有些冷酷有些中二。听到谭砚的话，他转过头，一字一句地：“我们每天的食物是天神的恩赐，是最有营养最适合我们的，要怀着感恩的心食用，怎么可以嫌弃食物的味道。”

    这完全不像是叛逆少年的样子，正如陈学习所，进入白塔后，已经变乖了，改好了。

    “对外面的世界不好奇吗？”谭砚又问。

    陈学习就好像机器人一样，提到这些事脸上便没有任何表情：“绝对不能去外面，很危险。”

    这个少年，曾经还能因食材的味道抗议，现在已经是个活在“天神”规定好的框子里的人了。

    谭砚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时关注一下梁显的情况，偶尔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娱乐节目。

    没有广告也没有演员，一直都是宣传教育片，宣传外面的世界多么可怕，宣传安全区内是多么幸福。人们不需要劳动，不用为钱财担忧，不必为生活奔波，不会被病痛折磨，不需要活得那么疲惫。天神会赐予大家一切，只要怀着感恩的心享受就可以了。

    的确，这个家庭很富足，一家三口看起来都很健康。听他们每天严格遵守天神的时间表，该睡觉时睡觉，该休息时休息，丝毫不敢违背。

    活得像监狱中的犯人一般，只能看到“天神”让他们看到的内容，只能做“天神”允许他们做的事情。

    可视屏幕的画面突然变了，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出现在屏幕上，他道：“特级警报、特级警报，有两名有破坏倾向的病人从白塔中逃入生活区，他们没有佩戴手环，请大家注意自己身边的人，一旦发现没有手环的人就立刻报警，将他们送回白塔中接受治疗。”

    大概是因为梁显破坏了监控设备，“天神”没有谭砚等人的照片，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

    陈学习看向谭砚的手腕，谭砚拉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与他一模一样的手环，又让他看了梁显。

    陈学习放心地点点头，对着手环按了个按钮，道：“爸爸，妈妈，我们的客人有手环，我已经确认过了。”

    手环中传出陈学习极其妻子放心的声音，他们并没有因为这种无礼的行为像谭砚道歉，因为天神的话是绝对的，不能反抗。

    谭砚此时确定手环是“天神”发放给人类的的东西，应该是用来监视、控制以及确认身份信息的东西。

    他抓起陈学习的手问道：“手环除了对话和确认身份外，还有什么用？一人一个吗？不能拿下来？不怕丢吗？”

    陈学习脑子有些木，谭砚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生下来就戴上的，不会丢的，拿不下来的。手环会提醒人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一次不听警告，两次不听就会受到处罚。”

    “那如果我在吃饭的时间想睡觉呢？”

    “可以提出申请，自己不舒服，想要睡觉。”陈学习道。

    “哦，怎么提出申请，你教我一下，我都没试过。”谭砚引导道。

    陈学习丝毫没有起疑，他已经失去了自主思考的能力，其他人一个命令就他便一个动作。他举起手环，在上面按了几下：“诺，只要点确定就可以睡觉了。”

    谭砚凑过去看他手环上的屏幕，拉着他的手飞快地点了“确定”。

    “你干什么？”陈学习问道，“我不想睡觉。”

    “不，你想。”谭砚将手放在陈学习的眼睛上，意识力作用下，陈学习慢慢睡了过去。

    他睡过去后，谭砚如法炮制地让陈学习及其妻子也睡着，将一家三口放在卧室的床上。

    谭砚翻了一下这个家庭的内部，有两杆猎枪，配发的子弹，以及捕猎许可证。只有有这个证书的人，才能够带枪出去猎。

    所有的家用电器都比现实世界要先进，鹿被放在操作台上，机器手臂正在自动处理鹿的尸体。根本不需要女主人料理。

    他们每天的生活就是读书玩耍以及锻炼，时间表贴在客厅门前，每天都能看到。

    书架上的书都是一些歌颂“天神”英明的书，18岁之前每天都要起床背诵一篇文章。

    这样生活能够称得上幸福吗？

    谭砚不是教育学家，不懂这么深奥的东西。他只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等梁显醒来一同解决眼前的困境。

    他很担心那些穿着防护服的人会挨家挨户地调查，如果手环有定位的功能，那么就算他将自己与梁显变成陈学习与陈学习的样子，都不会骗得过那些人。

    幸运的是，那些人似乎对野生保育区的人十分信任，并没有搜查个人家在，只是在电视上传播了一下新闻而已。

    谭砚很担心梁显受的伤太重，从此醒不来。

    他将梁显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望着梁显年轻的面容，心中暗暗期望他能够快些醒来。

    老天似乎回应了谭砚的愿望，在陈学习家休息了大概五个时后，梁显一脸痛苦地捂着脑袋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