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鹿与天神二号的悠闲, 站在甲板上时刻巡视水面的异能战士们相当紧张，来自水下的攻击比起陆地上更隐蔽, 也更危险。

    人类终究是陆地生物, 水下不是战士们的主场，相较丛林中的游刃有余，湖面上的众人显得格外谨慎。

    谭砚看着身边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有心出手，却被梁显拽到船舱中。

    “相信我们。”梁显认真道，“将近七个月的行动和训练没有白费，在这个C级世界中，我相信他们拥有足够的实力应对一切问题。”

    “我知道, 大家十分优秀，”谭砚苦笑下, “我只是……保护习惯了, 还不适应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的感觉。”

    “你没有袖手旁观，”梁显牢牢握住谭砚的手，“对我们而言，你的存在就是精神支柱, 不论前路多么艰险，只要你在, 我们就能勇往直前。”

    梁显的手凉凉的, 在微微颤抖，却还是坚定地拉住了谭砚。

    他在害怕，害怕我离开。谭砚心中明白, 梁显是在用这样的话语告诉自己，人类需要他，国家需要他，梁显需要他，不管是什么理由，求他为这个世界再多停留一瞬。

    谭砚将他的手攥紧掌心中，用自己的体温为梁显提供热量，温暖他冰冷的手指。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却无法给出承诺。

    梁显没有在船舱中停留太久，他是这一次行动的指挥官，不能离开自己的阵地。只能借助安慰谭砚的机会，短暂地眷恋刹那间的温暖。

    关上船舱的门，梁显又是那个严肃冷静无论何时都能作出正确指示的指挥官了。

    将所有的柔软、无助与眷恋全部关在门后，为了守护这份脆弱，他必须坚强。

    走到严永峰身边，梁显问道：“还有多久能够到陆地？”

    “全速行驶一个时左右。”严永峰回答道，“赶快培养出个能替换我的队员吧，眼睛快瞎了。”

    “以后只要出现这方面的人才，就会转到你手下。”梁显回答道，“水面下的情况怎样？”

    “有一大群牙尖嘴利的鱼正在向我们游来，但它们的牙齿应该不会对战舰造成什么伤害。我们在全速前进，就算是变异鱼，一边保持追击速度一边咬穿钢筋铁骨保护下的战舰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除了鱼，应该还有其他配合攻击，而且十分隐蔽，以你的眼力都看不到。”梁显分析道。

    “为什么会这样想？它们只是鱼。”严永峰皱眉道，“就算进化了，难道还会跨物种配合攻击？”

    “这里是B市，”梁显十分严肃，“有几千万人生存的大城市，如果这个世界的末世是全球进化，连鱼类，最低等有脊椎动物都会进化，那没理由人类不进化。可现在B市，一个国家的中心变成了异种生物的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

    我倾向于这湖中的生物是有组织的，而且不只是鱼类，水藻、浮萍等一切水生物都不能忽视。”

    梁显拿起对讲机，对战舰主控室道：“使用超声波定位，看看四周有没有人类肉眼看不见的生物。”

    技术部经过不懈努力，针对电离辐射的特性，终于研制出在世界可以短距离内联络的对讲机。就算有人失散，三公里内还是能够联系并追踪的。

    三分钟后，主控室发来信息：“两公里外有一庞大水生物正在向我们的移动，应该有生物拟态功能，在水中透明不可见。通过超声波确定其形状及大，是一个长20米，直径1米左右的蛇形生物。”

    对讲机的可视屏上收到主控室的图片信息，透过超声波，他们模拟出水生物的外形轮廓，严永峰与涂子石凑过来看，均是一惊。

    “这个……该不会是……龙吧？”严永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在他敏锐的视线下悄无声息地潜行至他们附近，能够控制水生物吸引他们注意力，这样的生物，似乎只有传中的……

    梁显瞪他一眼：“龙是古时人类根据无数生物幻想出的图腾，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生物。这最多是一只进化的水蛇，两栖动物本就比鱼类进化程度高一些，在这个特殊的世界背景下，能够靠我们不清楚的手段控制弱的水生物也不是不可能。”

    无论什么时候，梁显都坚持唯物主义不动摇。当初在暗物质世界，鬼在他身边飘，他依旧可以用意识体来解释眼前的异常。

    梁显这份对科学的坚定也是令人敬佩了。

    “不到三分钟它就会潜行至我们身边，那些牙尖嘴利的鱼呢？”梁显问道。

    “它们距离较远，但游动的速度很快，估计也是三分钟。”严永峰道。

    “这条水蛇会在哪个方向发动攻击？”梁显这次是在问涂子石。

    涂子石闭眼凝神预测一秒，睁开眼道：“十点钟方向。”

    “应该还会有看不见的攻击……”梁显摸了摸下巴，立刻掏出对讲机对阿三道，“注意船下与你们身边。”

    大约三十秒后，对讲机中传来阿三紧张的声音：“你不我都没注意到，水下的水草疯长，湖底已经没有下脚的空间了，以它们现在的生长速度，再过两分钟就能缠住船只。不过谁落水，都会被水草捆住！”

    “我知道了，它们想将战场拖到水下，那里才是它们的主场，更容易发挥力量。我们的枪支弹药受到水的阻力，在水下的威力不及陆地上。”梁显的手指敲着栏杆，“那我们就将战场拽到水面上，擒贼先擒王！”

    还有两分钟，留给大家准备的时间并不多。梁显迅速叫来几名队长，分配过任务后，严永峰跳入水中。

    他一入水，就有一名水系异能者接住他，将严永峰保护起来。

    黑暗的水下依旧可以视物的严永峰快速游到船下，望着下方不远处密密麻麻的水草，不由倒抽一口气，按照这水草的生长速度，再晚三十秒，整个战舰就要被拖入水下了。

    一旦入水，普通人与非水系的异能者全要遭殃，届时他们为了救人就要心力憔悴了，同时还要面对数不尽的食人鱼以及那条目前不清楚真面目的庞大蛇形生物。

    是时候祭出我四十米长的大刀了。严永峰心中暗暗想着，从腰间拔出的匕首，对着船下的水草用力一砍。

    意识力凝聚成的长刀不受水的阻力影响，锋利的一刀下去好似划破了湖水，在水底形成一个断层。

    帮我。严永峰无声地在水下对那位水系异能战士比划手势。

    水系异能战士点头，他叫来另外一名待命的战士，两人在严永峰两侧同时发力，来自两个相对方向的力量形成漩涡，让严永峰在水下飞快地旋转起来。

    此时阿三与余下三位异能者用尽全力稳住船只，不让战舰受到水下漩涡的影响。

    飞速旋转的严永峰又从腰间拿出另外一把匕首，双手握着，在漩涡的推动下变成一个以严永峰为中心，半径四十米、直径八十米的锋利螺旋桨，以不容抵抗的力道向无边无尽的水草从冲下去。

    此时的严永峰化身水草收割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一道直径八十米的刀刃旋风在水底卷起，“歘歘歘”地将水草全部割平。

    水草们努力生长，奈何它们本就是柔韧的生物，根本抵不过这种意识力破空刀，还未来得及捆住船只，就被水下陀螺严永峰搅碎，残缺的叶片无力地在水中飘摇着。

    于此同时，水面上梁显道：“放！”

    安装在战舰上的鱼枪的枪型管中发射出一根带倒刺的矛，精准地向离他们不远处的隐形水生物冲去，射鱼枪的动力是高劲橡皮筋，威力极大，是对付大型水生物用的，缺点是射出后无法控制方向，如果对方体型躲避速度快便无能为力了。

    而他们现在的攻击对象是一只直径足有一米的生物，目标庞大，不存在射不中的情况。

    本以为自己在低调潜行的水生物被刺中后疯狂地挣扎起来，发出凄惨的叫声，声音好似尖锐的利器在划玻璃一般，难听又刺耳，高分贝的声音让船舱中的人一阵头晕恶心，有些受不住的人直接在角落里吐了出来。

    一股烦躁感从心底升起，一些意志力差的人甚至产生了冲出船舱跳进水中的想法。

    就在一众普通人难以忍受时，声音突然停止了，仿佛被什么隔绝了一般。

    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谭砚走出去，看到战舰四周被一道真空带保护住了。

    是风系异能者，他们拼尽全力创造出真空地带，阻止叫声对普通人的影响。

    梁显眼睛也不眨一下，继续吩咐道：“炸！”

    鱼枪上带着炸药，在巨大水生物炸开。

    异能战队当然不会满足于这一次攻击，战舰上有一排射鱼枪管，鱼枪不断发射出去，在目标庞大的水生物身上炸开，惨叫声连连响起，湖水染上血色。

    水下的旋涡不仅收割了水草，还让那些型食人鱼暂时无法靠近。巨型水生物呼唤了许久也不见手下过来帮忙，无法忍受水下的攻击，一跃跳上水面。

    失去了水幕的保护，众人终于看到了这水生物的全貌。

    这是一条银白色的巨蟒，嘴巴比一般蛇要长，牙齿尖利，头顶上长了两个肉瘤，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它的鳞片在月光下荧荧生辉，泛出银色的光芒，只是此时漂亮的鳞片染上鲜血，看起来有种血色的美。

    它尖叫一声，竟是腾空飞起，七寸出猛地长出两个类似蝙蝠一般的翅膀，不伦不类的停在空中，对着众人吐出蛇信。

    “会、会飞！”涂子石震惊道，“这真是要化龙的蛇啊！”

    异能战士们同样吃惊，这样的生物他们从未见过。

    甚至船舱中被保护的普通人也忍着恶心，爬到窗户边，拿出相机疯狂拍摄。

    如此景色，在普通的世界中，一生不能得见。

    只有梁显冷血无情，他仰头望着天空中美丽奇幻的生物，毫无感情道：“防御组准备保护船只，其余人射击！”

    它的翅膀似乎刚长出不久，并没有那么强大，在天空的飞行能力反而不及水下。而没有水流的波及，梁显反而更敢使用重武器。

    战舰上可是装满了武器的，梁显一声令下，众人齐齐攻击，定位系统帮助战士们牢牢锁定水蛇，狙击手更是一枪射穿了它的翅膀。

    那水蛇张开口，似乎是想吐出毒雾，可惜雾气被风系异能者吹散，根本无法触及战舰。

    重火力轰击在它身上，这样远距离的攻击既保护了普通人，又让水蛇难以反击。

    攻击大约持续了五分钟，它终于支撑不住，翅膀千疮百孔，无力地落入水中。

    梁显看向涂子石，涂子石微微点头，示意他危险已经消失。

    梁显发出停止攻击的命令，又观察了一会儿，见水蛇真的是缓缓沉入湖底后，才让受伤的异能战士回船舱疗伤。

    严永峰晕头转向地被水系异能战士托起来爬上船，在甲板上吐了一口水，无力趴在上面道：“可惜了，那么漂亮的水蛇，再给一点时间，它不知道会进化成什么样子。”

    “我们无意伤害，是它主动攻击的，为求自保，不得不出手。”梁显伸手拉起严永峰，一脸冷漠地道。

    “别装了，”严永峰拍拍他的肩膀，“你明明很可惜的，像你这样的科学狂人，见到这样奇异的生物，不能仔细观察研究，还必须击杀，心里应该比我们更难受吧。”

    “我现在是指挥官，一切以大局为重。”梁显面色不变，年仅二十一岁的他，此时却拥有着三四十岁的人都难以匹敌的沉稳。

    他长大了……严永峰在心中暗暗叹道。

    曾经那个着石膏任性地要参加军训的大男孩，在异世界跑出谭砚的防护罩作死地要觉醒异能的中二少年，在舒门共振世界中撕裂大地的狂风中苦苦支撑等待救援的弱青年，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能够带着异能战队冷静地对抗异世界的指挥官了。

    那我呢？严永峰趴在甲板上回想着方才自己收割水草的样子，望着月亮笑了起来。

    我也长大了啊。

    他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用胳膊撑着自己爬到船头，对身边的异能战士道：“帮我拿把椅子过来。”

    看见靠在椅子上的严永峰，梁显皱眉道：“你还行吗？”

    严永峰捏捏眉心：“还可以，我是队伍中的眼睛，不能闭上。”

    见他坚持，梁显也没再阻止，只是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撑不下去要，我另有布置。”

    “好。”严永峰背靠椅子，露出放心的笑容。

    谭砚是强大的，他走在前方，后人只需要跟随就好。他能让人觉得安心，却难以感受到外界的狂风骤雨，无法真正成长。

    梁显没有那么强大，他明白弱的滋味。也正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团结的力量，可以将弱凝聚在一起，发挥出远超个体十倍百倍的力量。

    将脱力和伤者拖进船舱中，梁显统计了一下人数，两个环境下来，共有103名人员无法继续战斗。其中重伤12人，轻伤46人，脱力45人，均无生命危险，剩余战力197人，需要保护303名普通人和伤者，距离目的地尚有100公里。

    无人死亡。

    梁显握紧拳头，为自己暗暗气。

    还可以，还能继续战斗。

    静静的夜中，鹿架着天神二号，将这一幕幕惊险的战斗完整地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