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宁州(七)
父子二人行在教场径上巡视布阵对垒,那丹衣少年也正在矮墙前与白子鸾切磋武艺。白之疆虽不过多涉及朝堂之事,但见李启暄这九日随军点卯时自己这幺子也从未缺席,多少还是要对白子鸿告诫一番。
“鸿儿,伴君如伴虎。你切莫私心太重,免得日后为众矢所向,遭他猜忌。”
“父亲训诫的是。”
白子鸿心里虽然清楚,但要让他对太子作疏离之态,恐怕他就真会不得安生了。况且李启暄年纪尚,他也不敢现在就收放任李启暄一人行路。
“他倒是有几分像你。”
“父亲是指他习武的根骨?”
白之疆笑着摇摇头,他也不知该如何与白子鸿明。因为有些东西是经肤入骨、由表及心的,大抵能称为神韵吧。
“不全是。”
白子鸾本想以木剑与太子较量,可这少年却坚持要拿这三尺青锋。剑影交错,兵甲犹寒。李启暄可一点也没让着白子鸾,见人破绽一出,他便追着不放,直至绀青中的剑被他挑落入雪。
“殿下威武,末将自愧不如。”
“伯凤,你就别逗他了。”
白子鸿在一旁看的真切,自己这长兄分明就是见自己过来才故意卖了个破绽给丹衣少年,让他赢上一次。他虽与父亲四处巡视,但多少还是注意着李启暄这处的动静,再这丹衣少年就算根骨再如何好的出奇,较力量与经验,他都远远不及白子鸾。
“子鸿哥”
“存韫,现在他让着你,日后那些人可不会让着你。辰时未过,再练会罢。”
少年额上的薄汗被白子鸿用帕拭去,他还没在青年身边站上一刻,就又被这“狠心”的义兄推回了明威将军面前。他既未回眸,也未觉得委屈,只是拔剑出鞘再度对上将军中的三尺青锋。
“继续。”
帐中温暖,白子鸿从外端回一碟肉干放在少年面前。少年看看肉干又看看黛影,心中困惑此物从何而来。
“北营都尉送来的。听你这几日一直在医卒帐中帮衬,这肉干应当是给你的谢礼。存韫,边关的一碟肉干,可比辉都的珠玉贵重许多。快些吃吧,别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心意。”
青年莞尔,比起皇恩浩荡遥遥难及,少年的这种举措更为明智。李启暄搁筷碗上,冷不丁问起白子鸿饮酒一事。
“子鸿哥,你的酒是不是问医卒讨来的?”
“自然,营中只有那处有酒。”
白子鸿怎会没有防备,这少年日日去医卒那处,迟早有一日会觉得其中气味与自己受伤那日极其相似。他拿出昨夜未饮完的那坛与少年来看,红纸黑字写的便是“医营”。但白子鸿不知,李启暄昨夜来陪他同寝时,察觉到这帐中的气味与初七那日不大相同。真要起,反倒是医卒那处混着草药和血腥气的酒味才更像是他那日在白子鸿帐中嗅到的。
“这酒,与你初七那日饮的气味不同。”
“那日是泡了草药的暖身酒,本就不烈,气味自然与这烈酒不同。”
李启暄看进那深不见底的桃花潭水,平静无波,他找不出白子鸿有欺他的痕迹。此事白子鸿有理有据,他若再追究下去,恐怕这虎崽会与他疏离。
“快吃吧。你一会儿不是还要去主帅那处修习枪法吗?”
白子鸿将丹衣少年送至教场后,转身便从白子鸾中牵过马匹。两人相视一笑,旋即纵身上马朝关外行去。白子鸿明日便要启程回辉都,他那点心思早就被长兄子鸾看出。既然幺弟想上雪原纵马,那他便带人行巡察一务,这也算是了了白子鸿的心愿。
“跟好,可别又像脱缰野马似的。”
“哥,你怎么能这样我?”
他们兄弟二人独处时,白子鸿连伯凤二字都不愿再叫,那两字哪有一声哥来得亲近。昔日他同胞哥子鹄走街串巷时,遥遥唤一声哥,便有黑白二人驻足回望,虽无闲暇同游,但予他和胞哥游玩的银钱倒从未少过。多年的习惯,到白子鸿入宫那日戛然而止。可他纵有千般不愿,也抵不过皇命难违。后来练武场再遇,也只能依礼唤人伯凤。
白子鸾一愣,回首便笑他分明快要及冠却还像个孩子一样。白子鸿倒不在意他取笑自己什么,一夹马腹便顺道超人前行。
“哥,我行冠礼那日你必须回辉都,不然我就去请旨调你回来!”
“嘿,你这子还学会仗势欺人了?是爹最近几天把你宠坏了是吧?跑什么跑,给我回来!”
李启暄刚从教场出来就瞧见黛影与他人笑打闹,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自己中的银枪是该找人指教一下了。
一点寒芒,惊的鸾、鸿二人各自闪开。白子鸿被人一吓险些暴露,好在白子鸾眼疾快拽了他一把,让他没能跃开,最终只因为脚力向不匀猛然后跌在地。嗯,正是被吓倒的模样。
红缨晃面,李启暄中的银枪没有要收回的意思,直逼得白子鸾是左右退让。白子鸿刚从地上爬起,还没来得及将两人劝开,就听白子鸾一喝,把这银枪震住。
“军营之内不许私斗!主帅罚不得殿下,就只有让白子鸿代为受过了。”
“凭何!”
“凭他是太子伴读!”
他们多年不提,白子鸿几乎快忘了这太子伴读最初的意义。若太子犯错,帝师又不可用戒尺教训,就只好惩戒太子伴读来做为告诫。李启暄闻言收回银枪提立中,他一把拽起白子鸿的就要回营帐。
临走前,这少年厉色回眸,直叫那明威将军心胆一寒。
“他不是用来代我受罚的。”
谁也别想这么他捧在掌心里的至宝,就算是白子鸿的至亲也不行!
“存韫”
“都是兄弟之谊,你为什么能对着他笑打闹,对我就不行?”
李启暄平日里也就是心里泛酸,但今日他是真的气了。少年将白子鸿推入营帐,步步紧逼,直到青年跌坐榻上无处可逃。
“子鸿哥,是不是我太久没以太子身份对你,你就忘了我能左右你的命数?”
寒芒挑起美人颏,喉结滚动将白子鸿的惧意袒露无余。他看着那双凤眼,终于想起自己那日书房里未听进耳中的话。就是这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