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

    赵云桉端起来喝了口，：“我之前搞不懂，她明明有骄傲的资本，漂亮，聪明，优秀，家境好，为什么却总把自己摆在那么低的位置。”

    指尖摩挲着咖啡杯，赵云桉笑得有些苦涩，“后来发现，她和我不一样，生活环境在我离开的那天就出现偏差，我是在爱里长大，可陪着她的都是校园霸凌和语言冷暴力。”

    一环扣一环，环环交错。

    嘲讽，轻视，指责，谣言，排挤，将她困在里面。

    他们一边锁上笼子扔掉钥匙，一边骂她软弱，为什么躲着不肯出来。

    她以为姜琪会是个救赎。

    可姜琪只是想把她的软弱当做寻找成就感的附庸品。

    在她锋芒初露后，就开始心怀芥蒂，疏远她抛弃她，甚至背后递刀。

    心像泡在柠檬汁里，酸涩又难受，伏盛低声问：“赵叔叔没发现他对赵云桑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吗？”

    赵云桉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爸在桑桑开始叛逆后才反应过来，但那时候已经晚了。桑桑逃课打架去吧，和姜琪他们混在一起，每样都是在踩他的雷区，他俩关系越来越差，有时候看得我都很头疼。”

    伏盛抿直唇线，不再接话。

    赵云桉却道：“好在我爸让她高二转进重点班，和你做同桌。”

    “”伏盛微愣，抬起头。

    “我开始的时候没觉得，后来发现好像是有点变化。”赵云桉的语气像在回忆，“最起码知道写作业了，是不是你经常管着她？”

    伏盛点头，也想起高二那年，神色柔软了些：“她当时还嫌我烦。”

    赵云桉也笑：“她很开心的。从到大都没人想管她，你这样，她心里其实很高兴，但她不。她和我爸有点像，肉麻的情绪不太喜欢表露，感谢别人也只会买单刷卡送礼物。”

    “不过上大学以后就好多了，性格也开朗了。”赵云桉猜测，“可能是在大学里交到了真心朋友吧。”

    伏盛想起褚萌和丁欢，道：“她那些室友，有的是对她很好的。”

    赵云桉又问：“话回来，你和我妹一个大学，意外吗？”

    伏盛实话道：“不是很意外，她高三很努力。”

    “对啊，很努力。”

    赵云桉喝了口咖啡，再看向伏盛时，眼中情绪意味深长，“她为了你半路转文科，每天晚上拼命背书做题到凌晨三点，尤其是百日冲刺那段时间，我爸都怕她熬夜猝死。”

    伏盛只听到三个字：“为了我？”

    赵云桉眉梢抬了下：“不然呢？桑桑没跟你提过？”

    “”

    伏盛无言。

    从来没有。

    赵云桑总和他那些开心有趣的事，除了那天在朝渝湖吵架，她几乎不会对他显露出任何负面情绪。

    伏盛以为，赵云桑和他在一起，都是很快乐的。

    现在想来，也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将自己关在角落默默掉眼泪。

    打开门，又对他眉眼弯弯地笑，，你回来啦？

    伏盛没敢再往后想，下颌骨咬得紧紧的，心都揪着疼。

    赵云桉垂下睫毛，用木勺搅着杯中咖啡：“她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还瞒着我和我爸，其实她的变化我们都看在眼里，但谁都没提。”

    停了两秒，赵云桉看向伏盛，似乎也觉得奇妙，“我一直认为你俩不会有什么结局，因为差距太悬殊。——我的是成长环境的差距。”

    伏盛：“明白。”

    赵云桑从生活的压抑自卑，而伏盛是在光和蜜糖罐里长大。她的痛苦他没有体会过，也无法去体会。

    赵云桑爱他，又担心配不上他，抱在怀里会忐忑，想放又舍不得。

    她在那么纠结矛盾的时候，看到伏盛在背后从未提及的付出，并没有觉得骄傲，只会敏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差劲到让伏盛认为她没能力担起两个人的未来。

    伏盛记起，上次褚萌联系他，赵云桑喝醉时对褚萌的话。

    你不明白我半夜看到他胃疼到蜷起身子都不想和我提一句，我第二天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笑有多累。

    伏盛现在明白了。

    她不是觉得接受他的爱累，是踮起脚尖爱他，太累。

    可她为什么从来不肯呢？

    不用踮脚，他可以弯腰。

    爱本来就是互相迁就。

    赵云桉估摸着他也明白过来了，扫了眼腕表，从桌边站起身。

    “九点公司还有个会要开。”他问伏盛，“你走不走？”

    伏盛摇头：“我再坐会儿。”

    赵云桉不置可否，确实是得想清楚，他捡起车钥匙自顾自往前。

    走几步想到什么，又退回来，提醒伏盛：“别告诉桑桑我半夜跑去宛市把你喊到楼底下，还跟你打架。”

    “不算打架吧，”伏盛觉得赵云桉措辞不严谨，“我都没还。”

    赵云桉瞅他：“你想还？

    伏盛顿了顿：“不想。”

    “那不就得了。”赵云桉懒洋洋地，“反正别跟她提。走了。”

    伏盛应声：“再见。”

    包间的门打开，又关上。

    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伏盛对着桌面走神，慢慢将那杯凉透的咖啡喝完，也离开。

    七月末的夏夜，没有月亮，也许要下雨，吹来的风中带着点潮湿。

    伏盛随着拥挤的人群往前走，跟着一起等过红绿灯，再往前。

    所有嘈杂的声音都从耳边飘远，他听见赵云桉问。

    ——你知不知道桑桑骨子里，是个很自卑的人？

    伏盛想，他早就该知道的。

    赵云桑并没有掩饰的滴水不漏。

    比如二班同学聚会，她一再确认他是不是高中就喜欢她。

    比如她从来不愿意见家长。

    比如辩论赛，她可能要输了，不想他失落，又撤回我会努力的。

    她明明害怕尝试新事物，却为了他一而再地积攒勇气。

    辩论场上会不会怕到抖？

    或许更早就该发现，赵云桑高中在胡同口为他揍刺青男，打完架回来整个人都不对劲，眼神都是飘的。

    她从被欺负，后来姜琪教她怎么打架，让她变成欺负别人。

    她也依旧会害怕。

    她有阴影，所以她很少打架。

    伏盛回忆到这，心口实在疼得直不起身，他在路边找个长椅坐下。

    肘搭在膝盖上缓了会儿，等缓过疼劲，他从兜里找烟。但回到南市后就没再抽烟，只有个打火。

    他把打火按亮，看到那束光，又记起赵云桑过生日时许的愿。

    ——我希望，以后你每年都可以陪我过生日。

    伏盛以为她是哄自己开心，随意许的，毕竟这种愿望多到快烂大街。

    可赵云桉，赵云桑从到大的生日几乎都是自己过，他在江市和外公外婆过。赵信松工作忙回不了家，她就一个人吃蛋糕吹蜡烛。

    伏盛靠在长椅上，安静地坐了会儿，直到赵云桑打电话过来。

    他划过接听。

    赵云桑可能在家里，电话背景很安静，声音带着笑。

    “你在哪儿？”

    伏盛：“在外面。”

    赵云桑哦了声，又道：“天气预报今晚有雨，你早点回家。”

    伏盛应声：“好。”

    赵云桑感觉他不太对劲，嗓子听起来有些沙哑：“你感冒了？”

    “没有。”伏盛喉头有些酸涩，转移话题，反问，“你打电话过来，是想和我什么吗？”

    电话那边默了会儿，才声嘀咕道：“阿姨把你的日记本给我了。”

    她声音挺心虚，伏盛微微牵起嘴角笑了下：“知道，我看到了。”

    看来裴青楠没骗自己，赵云桑松口气：“那我明天拿给你吧。”

    伏盛问：“你看完了？”

    “当然没有，”赵云桑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觉得日记这种东西比较私密，看太多不好。”

    其实她已经看完一大半了。

    伏盛自然了解她，也不拆穿：“你看吧，没什么不能看的。”

    “那行。”赵云桑得了便宜还卖乖，勉为其难的语气，“就先放我这，到时候见面了再给你。”

    “好。”

    伏盛完，一滴雨打在背上。

    他动了动指，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落着细密的雨丝。

    “伏盛，”赵云桑在电话里叫了他一声，态度忽然变得认真，“我明天有几句话想和你，很重要。”

    路过的行人有的撑起了伞，伏盛坐在长椅上没动：“我也有。”

    “这么巧吗？”赵云桑又笑起来，“那我们明天一起。”

    伏盛却道：“我想现在。”

    赵云桑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但握住的指还是有点抖。

    她假装镇定：“什么？”

    伏盛停顿片刻，像思考先从哪里谈起，半晌，道：“还记得你问我，为什么把你那首歌设成闹钟吗？”

    赵云桑想起来，有些郁闷：“记得。我唱歌难听，叫醒效果显著。”

    一字不差，记了很久。

    伏盛没有笑，他静静地看向对面那棵叶榕，声音平缓而清晰。

    “我被mit录用却没去，是因为放不下东隅，也是因为你。我担心你不愿意等我回来，担心我出国后你遇到了更好的人就丢掉我。赵云桑，你的顾虑我都有，你怕的我也会怕。”

    “”

    话题转到这里，赵云桑愣住了。

    电话那边还在。

    “我付全款，是因为知道你之前二十年都是衣食无忧的公主，不想让你和我在一起后就降低生活质量，我想在能力范围内给你最好的。”

    “我把那首歌设成闹钟，不是因为你唱的难听。是我觉得，每天早晨听到它，做什么事都挺有动力。”

    卧室里很安静。

    伏盛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赵云桑眼眶发热，问：“为什么？”

    伏盛低头笑了下：“因为我想拼命一点，再拼命一点。然后”

    然后有资格，为我心里的那朵玫瑰，建造一颗只属于她的05号星球。

    我可以在那颗星球上陪她看43次日落，深夜就把她保护在玻璃罩里，替她赶走讨厌的毛毛虫。但也会留下一只，用来变成蝴蝶逗她开心。

    我只想做这朵玫瑰的所有者。

    伏盛不后面的话，赵云桑等了会儿，追问：“然后呢？”

    “然后，”年轻男人的语气，像盛夏雨一样柔软，“就能赚很多很多钱，把你的不开心都买走。”

    书上，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我创建了东隅，也想留住你。

    赵云桑，我可以竭尽所有，让你万事尽意，得有所偿。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

    久到伏盛都开始紧张，赵云桑才终于开口：“你是在跟我表白吗？”

    她声线是竭力维持的平稳，伏盛放下心来：“嗯，第二次表白。”

    赵云桑努力忍住哽咽：“可你不是，傻、傻缺才会喜欢我吗。”

    有雨滴顺着额发滑落到脸上，伏盛抬抹去，声音低低的。

    他：“我就是傻缺。”

    傻到缺了你，半条命都快废掉。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