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时小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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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周翰,“衣橱里面一件衣服都没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苏禾擦头发的顿了顿,貌似不经意的,“哦,这个啊衣服都收在你的行李箱里。”

    作为一个程序员,时凡还是非常符合某些人对程序员的刻板印象的——比如拉开衣橱一整排放的全是格子衬衫和冲锋衣,你让他穿别的他也穿,但太入时了他反而会不好意思。明明一副好相貌,却总是不自觉。

    他的衣服很单调,总数也不多。如果不是苏禾会定期收拾衣柜,捐掉一些旧衣服,再补进去几件新的,他衣柜里八成全是他八年前离家去读大学时带的那一些。

    基本上一整季就那么四五套换着穿,刚好可以塞满一个大号的行李箱。

    倒是方便搬家。

    苏禾这么淡定,倒让孟周翰一愣,“是你收拾的?”

    “不是。”苏禾垂了眼睛。刚洗过澡,她身上皮肤白净得近乎透明。这般无所谓的姿态,如冰雕雪刻美人一般,“应该是你自己放起来的吧。”

    孟周翰:

    那孟周翰就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了——明明苏禾看上去既不蠢,也不像是个会自欺欺人的。

    “‘我’——我是时凡——为什么要把衣服全都收起来,你有头绪吗?”

    苏禾笑了笑,“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快些跟‘他’换回来吧,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呢。”

    孟周翰:

    “你要不要听一听我的见解?”

    “不要。”苏禾很果断的拒绝了,“这种事,只能他本人亲自来解释。我不打算听旁人的转述。”

    “可如果他压根就不想跟你解释呢?”孟周翰,“比如,如果他想不告而别?或者他干脆就想跟你分,只是还没来得及呢?”

    苏禾沉默了片刻。

    “你确定你们之间的感情,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你知道,”孟周翰尽量平静的暗示她,“你是个对感情问题非常迟钝,非常欠缺常识的女人。”

    苏禾:

    “你就不是了?”

    时凡未必就不迟钝,而“孟周翰”才是真正欠缺常识的那个。

    “如果你的‘我’是指时凡,我不予置评。如果你的是我本人——我感情经历还挺丰富的,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所以对这些事,多少比你更有经验。”

    苏禾:

    苏禾在对面的电竞椅上坐下,转了一转,跟他面对着面。

    “我的感情经历也许并不丰富,”苏禾,“但我了解时凡,他不会不告而别。至于是不是要和我分,那就只好等他回来之后,亲自跟我了。”

    “你明知道他不可能回来。”

    “哦。”苏禾笑了笑,“你是,你也不可能回到孟周翰的身体里了?”

    孟周翰:

    “这是两回事。”不知为什么,这一次提到回归自己的身体,他居然没太激烈的应激感,“如果时凡回来后,跟你提了分,你打算怎么做?”

    “挽回。”苏禾很平静的道,“我爱他,而他应该也还爱着我。他提分肯定有别的原因,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你是不是太自信了?”孟周翰终于没忍住,口出恶言,“他要是真跟你想的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跟我换了身体?”

    苏禾顿了一顿。白昼明光之下,她面容平静,波澜不惊。只黑漆漆的瞳子,有片刻的失神。

    “这是两回事。”她轻轻的。

    纯从逻辑上,她完全可以反驳——你跟他换了身体,这是不是你也没这么爱你的父母你的钱?

    但她不出口,因为不论在逻辑上还是感情上,她其实自始至终都把他当时凡——最多当作时凡精神上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人格。

    当“时凡”亲口问出——“他要是这么爱你,为什么要变成我”时,那言辞就像匕首刺进她心口最柔软也最不对他设防的地方。

    还真是,疼得有些不出话来。

    但孟周翰共情不到她的疼。他现在冷漠,并且直觉精准。

    ——他眼光一向很好,最是会挑。什么东西拿到他的面前,他总是一眼就能挑出最好的。

    ——他看着好的,当然想要。为什么不要呢?他又不是没资格,又不是得不到。

    ——当他想要的时候,他也一向都是心无旁骛,直击要害的。

    “你懂的,这未必就是两回事。无论如何,现在他已经甩掉你了。”

    疼归疼,就事论事的能力,苏禾还是有的。

    “你确定?”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孟周翰,“那现在坐在我对面的人是谁?”

    孟周翰愣了一愣,有些咬牙切齿,“跟你过很多次了——我是孟周翰。”

    她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孟周翰张了张嘴——现在,轮到他被戳到要害了。

    “其实要造成甩掉我的既成事实,对你来还有更简单快捷的方式才是。”苏禾。

    孟周翰立刻便醒悟过来,却不免越发气恼伤心,“你别以为我就不会走。”

    “我没自信到这个份上,”苏禾平静的,“你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你留在任何地方。你要走,除了非法监|禁,我没有任何可以留住你的办法。”

    满脑子斯德哥尔摩症、pua的孟周翰,现在又被塞进个非法拘|禁。

    他差点没跳起来,“你不要乱来!”

    苏禾:?

    “你摸摸自己胳膊上的肉,你确定我有能力非法拘禁了你?”苏禾简直哭笑不得——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是故意逗她开心吗,“何况我是禽兽吗?怎么可能这么丧心病狂。”

    孟周翰:

    孟周翰红着脸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嘀咕,谁知道你们科学家犯起罪来会用什么段。

    何况,他好像也不是特别抗拒。

    ——当然不是“不抗拒被非法拘|禁”。而是,如果她真有这么想留他当然如果她真的是一个会用非法拘|禁段挽留男人的女疯子,他只会感到毛骨悚然,立刻逃走,并且绝对要把她弄进监狱去能关多久就关多久——可他这不是知道,她既不是这种人,也完全不可能真这么干嘛

    孟周翰:等等,他对情趣的接受尺度有这么大吗?

    孟周翰:不对他到底是在犯什么蠢啊!!!

    “我迟早会走的!”

    苏禾叹了口气,她想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多这一句嘴呢?

    大概就连她自己,心里也不是那么清楚吧——也许只是赌气,也许是在幼稚的想要向他证明些什么。

    他先前那句话,确实刺得她有些疼了。

    可是有什么可证明的呢?

    她和时凡之间,究竟还有什么需要证明的?

    究竟为什么,非要让她经受这样的考验?

    她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

    单腿膝盖支在他床上,双揽住了他的脖子,

    “你是认真的吗?”

    “我”

    她将额头贴上他的额头,轻轻的问,“你是真的,想要离开我吗?”

    她的姿势比他略高些,他的身体不由微微向后仰,仰着头同她面对着面。

    她长睫垂下,漆黑的眼睛里有柔和哀伤的光。她的鼻尖贴着他的鼻尖。沐浴之后温暖的芳香和体温,随着交缠的呼吸和贴合的皮肤侵入了他的意识之中,轻轻的,却又恰到好处的搔到了他心口上。

    她捧住了他的脸颊,嘴唇似是而非的擦过了他的嘴唇。

    这并不是他初次同女孩子亲吻——当然不是。

    事实上他于此道有着远比她更丰富的阅历——这也是理所当然,像她这种学时遇上一个男孩子,高中时开始陷入双向暗恋,高考之后开始牵初恋,大学毕业开始和恋人同居直到四年之后谈论论嫁。整整二十年人生中五个感情阶段全都和同一个人度过,中间甚至都没换过一次人选,才是真正的奇葩。

    相较而言,他因为得天独厚的条件,而只有当他明确拒绝,绝对不想有女伴时,才会存在那么几段空档期的丰富的恋爱经历,反倒是稀松平常了。

    可是,他真的知道“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接吻”究竟是一种什么性质的行为?“愉悦”又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吗?

    在巨额的金钱面前,人类内心的欲|望和追求都会变得极其的坦率和直白。不管是拥有它的,还是想要它的。也因此,在金钱主导的名利场上。爱情和婚姻也就失去了它们被不同的人出于不同的理由所附加上的、不着边际的意义,回归到它们单纯而干瘪的本质。

    孟周翰是不渴望婚姻的——无非就是一纸财产的契约。

    可是,他确实想要爱情。

    在他那个圈子里,几乎所有能入眼的年轻貌美的异性,都只是某些人盘子里一块任由挑选的肉。

    很多人都因此被异化着失去了“看人是人”的能力与良心。

    但就算这样,那些眼昏齿摇的,老得已经彻底失去作为男性的魅力的人,也依旧会被爱情欺骗着抛妻弃子分割财产,去娶一个在世俗的眼光看来纯粹就是为捞钱而去的浅薄女人。

    没有谁能真正看破爱情的价值。

    何况他内心始终保持着对这种“异化”的抗拒,并且他年轻、英俊、对人生充满了热情和喜爱。

    他对玩没兴趣——作为一个兴趣广泛的正常年轻人,他生命中有太多比“性”好玩得多,还能带给人充实感和满足感的东西——他想要真正的爱情。

    而爱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就算从未被违逆如他,最终遇上的也未必就是他最初设想中的人选。

    当爱情真的到来时,接吻时自然会明白,所谓的“愉悦”是怎样一种纵然明明并没有感到多么快乐,却也无法拒绝和抵御的感受。

    停顿下来时,他已经翻身将她按在了床上。

    她仰面看着他,微湿的头发在床单上洇出了浅淡的水渍。

    瞳孔中有轻微的错愕和紧张。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里没有任何笑意,“你是在色|诱我吗?”

    苏禾张了张嘴,喉咙里稍微有些干涩。

    尽管她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对,可这种感觉很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他的目光很陌生,像是一只按住猎物想要撕咬的狮王。

    爱意当然也是存在的,可是却没有她习以为常的那种温存——也并非全然没有,可是

    “刚才是的。”

    她莫名的感到害怕和抗拒,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有些抱歉但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她现在不太想了。那么他八成会委屈但无奈的放开她,或者会腻上来再纠缠纠缠——话又回来,她也根本就不可能突然就不想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过会让她意外失去兴趣的时候。但就算有,她也敢肯定,这在他们之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问题。

    但此刻他的目光却告诉她,如果她拒绝了他可能会非常受伤,甚至会记恨她。

    他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语气稍稍放缓了些,贴到她耳边轻轻问道,“那,现在呢?”

    他的声音一向是百试不爽的灵药。

    可是这一次,她只是在紧张中感到轻微的茫然,眼睛看着天花板,脑中只是一片混乱的空白。

    他们僵持着——她也不上是哪一种僵持。但她确实很快意识到,他应该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就只是,他似乎也感到茫然。

    于是她飞快的醒悟过来,“我今天不太方便。”

    他便顺理成章的放开了她,长长的睫毛垂着,遮去了眼底的光。

    他随抓起块毛巾盖在头上,“我也该去洗澡了。”

    孟周翰拉上卫浴的门,打开花洒。

    靠着墙滑坐下来。

    把打湿的毛巾从头上扯下来,才发现是苏禾先前拿来擦头发的那一根。

    他本该把别人用过的东西嫌恶的扔掉,却莫名的有些舍不得。最终只是攥住了。

    仰头长舒了一口气。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