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接到杨建浩电话时,周唯正在医院点滴。
电话那头像是个许久不见的旧友,接通后毫不见外地寒暄起来:“你好啊,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杨建浩,耗子,对于他的长相周唯很熟悉,声音却全然不知,加上这个人的电话号码次次不一样,存也白存,这通电话得猝不及防。
按照组里的指示,不需要将周唯搬来北化的动向主动透露给对方,一来渗透工作最忌冒进,要循序渐进,二来,周铮化名李玉是个黑白两道混的药贩子,挣得不少,又不缺钱,这么有风险的活儿没必要一个劲儿往上扑,与人设不符。
所以,对于杨建浩,周唯这头一直是以静制动,两个字,渗着。
好在他立刻反应过来,对那头熟稔地笑:“你感冒了吧?鼻音这么重。”
“没啊,听不出我了?” 对方也笑。
“操,你他妈回回换号,狡兔三窟,还以为诈骗电话呢,差点就给你挂了。” 周唯向护士招了招手,拔液。
“你人在哪儿呢?”杨建浩问。
“北化。”
对方惊喜:“彻底搬来?!不回新沂了?”
“那边生意不好做,抓得太紧,没法干,” 周唯摁住棉签,穿外套:“我正琢磨能不能在北化这边搞出点名堂,怎么?有好事想着我?”
“还不就是上次做烟那事,你狮子大开口看把我吓得躲了多长时间啊,”杨建浩笑着砍价:“就不能再便宜点了?”
“卧槽!有他妈砍价砍三个月的吗?你也真够长情的,”周唯哭笑不得:“这是官价,我一分钱没黑你,要不你还是找别人吧,我这儿真不行。”
听筒那边传来一两声轻笑:“行啊,那就这样吧,只要价格实惠东西过硬不让我吃亏怎么都行,我给你换个主顾,不是之前那个穷逼,这个人傻钱多,愿意出大价钱,包你满意。
“是吗?那我还得涨20%。”周唯见缝插针。
“滚你大爷!穷疯了吧!”杨建浩赶紧让交易板上钉钉:“这主顾要先验货,我让人送料给你,一周后把东西带来……”
“一周?!半根烟要吗?”他冷笑。
对方叹口气,无奈:“那你多长时间?不用太多,给他做一两根就行,主要是看看成色,过了给你全款订你的货,不过百分之三十的辛苦费拿钱走人,里外里你都不吃不亏。”
“别废话!把百分之三十的预付款给我先过来,没钱别让我做东西,东西不好做还冒险蹲大狱,你当我傻`逼啊?”周唯烦了:“不同意就挂吧,费他妈什么劲。”
“好好好……你真是我亲哥,怕了你了!头款我马上付,咱10天成吗?10天后不见不散。”那边陪着笑脸,听到周唯这边答应,才心翼翼把电话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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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建浩有动静,李峰知道后没多什么,只是让周唯抓紧备货。
普通的大麻叶子卷成烟一点都不难,手不残眼不瞎都能做,关键是要劲大的,必须提纯合成,周唯药理学毕业,本来这些东西花些精力翻资料不成问题,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工具,仪器,实验室……什么都没有。
李峰只告诉他一句话,你别管了。
七天后,有人挂周唯的号,就诊时塞给他一个纸包,二话没,提包走人。
开,是两根做工简陋,只有普通烟一半长度的黄色纸卷。
周唯摇头苦笑,这李峰真不是盖的。
交货前一天,他跟他做最后的培训和演练,两人争执不断。
李峰让他把监听器带进去贴身藏着,他这边可以做到全程监控,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派人支援。
周唯却斩钉截铁地反对拒绝。
一帮跨国集团作案的毒贩能让他就这么容易带着监听器大摇大摆地进去交货,不搜身不收手机,最基本的防范意识都没有?
不是他们脑子进屎堵了就是李峰港片看太多,主角光环情结严重影响智商。
吵了一阵,两人最终达成共识,如果周唯意识到情况有变,哪怕有一丁点的不对劲,必须立即终止行动,想办法通知李峰,他的人就在外面待命布控。
这是周唯第一次出任务,无比紧张的窒息感灭顶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而李峰的表现比他还他妈紧张一万倍。
“你第一次出任务啊?搞什么?!我都快被你吓尿了你知道吗?!”周唯终于忍无可忍。
“你没经验,没受过专业训练,还不听话!这能怪谁?!”李峰也吼。
“谁听话?!我哥?!”周唯鼻腔重重一声冷哼:“别他妈搞笑了,他天不怕地不怕,一天到晚穷横穷横一张脸,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他能听你的?!”
“你哥是轴,脾气也坏,但他就是听我的,什么都听,没有一样答应我的事做不到,”李峰气急败坏,脱口而出:“你和你哥比差他妈远了!”
“我本来就不是他!我是我,我哥是我哥,你别串了!”周唯喘气粗重,一脑门子火。
对方不话了,要不是鼻翼一扇一扇的浓厚喘息从听筒那边传过来,周唯还以为电话信号有问题。
他皱眉捏鼻梁,不想再吵这个:“我发你武文殊家里的图看了吗?谢队去市局开会还没回来?”
“这事我和老王研究过,按你的办,在卧室和书房窃听,尽可能扩大监听面积,明书和教学视频我给你发过去,现场你自行机动。”
口气骤冷,气氛相当不和谐,周唯心里一阵不痛快,他不想这么别别扭扭地结束。
“峰哥,我知道当初跟我哥搭档你肯定不是这么束手束脚地管,这么管谁都做不了事,你是因为……”周唯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再话时变得平和而温柔:“你是因为我哥失踪让你整个人缩手缩脚,战战兢兢,你老是吊着一颗心生怕我再出一点意外,对不起我哥……这些我都知道。”
李峰没有回应,除了喘气,没有一点声响。
“让我顶替我哥当卧底这主意绝不是你出的,就算你曾经这样想过也绝不会提,你不想我干这个,这些我懂,我都明白……”周唯咳嗽两声,语气真挚,像在发誓:“哥,我答应你,如果哪天我有任何不测,我一定穷尽所有的可能让你知道,生见我的人,死见我的尸,这件事情我答应你就一定做得到。”
对方仍然什么话也没,默默将电话挂掉。
听筒里的盲音让周唯重重地长出一口气,他大力拍脸,为自己气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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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子告诉他,交货在“HONEY BEE”。
HONEY BEE是一家不大的私人会所,坐落在北化市区远近驰名的酒吧一条街,让周唯惊奇的是如今无论什么规模的会所里面都会为扫黄非配备各式暗房,隔音良好,曲径通幽,极为隐蔽。
他进来的时候果然被搜身收手机,而且身搜得很是细致,里面都会摸。
“冬天衣服多,失礼失礼,别在意啊。”完事后,杨建浩给周唯赔不是。
周唯冷笑扬了扬下巴,算是过去了。
房间里算上他一共六个,杨建浩真人比档案上看去还要猥琐,一种浓浓的坏人既视感,沙发上坐着一个,后面左右站着两个,看派头和姿势,沙发上的应该是此次的买家。
与之相对,一个矮桌相隔,是一个长相极为普通的中年男人。
此人五短身材,大腹便便,脑袋谢顶,从周唯进来便开始用一种充满敌意和不屑的眼神上下量他。
矮桌上乱七八糟,纸杯,烟灰缸,矿泉水瓶什么都有……当周唯把东西递过去时,他惊讶地发现桌上还有一块不大不的玻璃板,好几根胡乱用纸包出的烟卷散在那里,有些烧焦,有些还被开,烟丝和碎屑粉末混在一起,落在各处。
很明显这些都不是普通香烟,跟他做的差不多是一类。
周唯疑惑地去看杨建浩。
这人一脸巴结,毕恭毕敬地问沙发上的人:“明哥,您看这个怎么样?”
叫明哥的人拿过来瞧了一眼,直接递给右后的人。
那人走过来,跪在矮桌旁,把烟放在玻璃板上,先是用手捏,然后闻,最后点燃猛吸几口,突然,他眼中蓦地放出光芒,喜形于色,马上拆开另一个根烟,把里面的东西倒在玻璃板上,用手指蘸了一些颗粒物放到牙齿上搓。
随后,他朝明哥点点头。
“我就嘛!”杨建浩眉飞色舞:“耗子我肯定能给您找来满意的,东西怎么样?”
明哥是个光头,笑起来佛光四溢:“这个确实不错,是你找来最好的一个,比那个强太多了。”他下巴一点,指向对面的中年胖子。
这老逼操的!
原来他不只勾搭他一个,还现场验货,当面竞争。
周唯给了王建浩一记冷眼杀,杀得对方一个劲地冲他献媚讨好,恨不得过来抱他大腿痛哭,一副欠揍的贱相。
就在他俩一个冰一个火地对眼神,明哥向后面发话,让那胖子走人。
“把他的东西冲下水道,什么破烂玩意。”明哥嫌恶起身,其中一个赶紧上前收拾玻璃上的东西,却被中年胖子一把按住手腕。
“买卖不在交情在,耗子,可没你这么羞辱人的!”胖子愤怒地磨牙,脸憋得像熟透的紫茄子,跟杨建浩来劲。
杨建浩赶紧上前和稀泥:“明哥,明哥,算了吧,东西就让他带走,反正也没什么用了……”
“我这人就见不惯垃圾,想环保一点,废物处理,不行吗?”着,拍了拍杨建浩的脸,让底下的人该做什么做什么。
就在胖子的鬼爪子被甩开时,他整个人青筋暴怒,扑上去就夺玻璃板,被那帮人一猛子推回原处,弄了一身烟灰沫子。
中年胖子彻底愤怒:“杨建浩!把百分之三十的辛苦费给我,以后别他妈再找我,老子不伺候!”
这话让明杨两人全都愣了。
在道上,杨建浩的角色叫“拉线的”,白了,就是为买卖双方中间搭桥撮合交易,桥搭了必然收过桥费,有时候过桥费比买家的利润多出好几倍。
如何买如何卖,中间人怎么谈价码,在三方会面时最忌讳出来。
这下杨建浩慌了:“你你你!!……你什么呢?!闭嘴!别胡八道!!”
明哥鼻中的冷哼相当重,他冲杨建浩阴下脸:“耗子,你这样可就不对了,我什么时候过货不好还给钱?你拿我当冤大头啊?”他讥笑地看向一旁的胖子:“他这鬼话你也信,脑子灌他妈屎汤了吧。”
周唯心里苦笑,道上摸爬滚步入的中年大叔还不如他一个初出茅庐刚入社会的屁孩……
真是想钱想疯了,明摆诱你上钩的饵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吃下肚。
“都不许走!一个都别想走!你们这帮王八犊子太他妈欺负人了!乖乖把我的钱给我拿过来!否则老子今天就鱼死网破,反正我弄的是大麻,判不了几年,你们这些毒贩让你们挨个个挨枪子!”
杨建浩刷地一下面如死灰,他赶紧捂上这个人的嘴:“我哥哥哎!快……快别了,都是我的错,这样这样!这一单我不赚钱,都是你的,回去我就钱,绝对一分不少你的,你看行吗?”
“别呀!这不合适啊!”明哥忽然态度一变,歉意地搭上杨建浩的肩膀,搂着他呵呵笑:“你可是我胡某人的老朋友了,怎么能让你这么破费难做啊,这一单有我肉吃就有你汤喝,不就这点钱嘛,算个屁啊,我给不就得了?!”他向自己人个响指,让他把钱结了。
右面的人颔首,进去里间,再出来时走得特别快,黑色的挎包里鼓鼓囊囊,形态怪异,当他从包里拿出时黑影一闪,连钞票的颜色都看不见……
周唯心下大惊,自知不好,吼了句:“你干什么?!”条件反射般地跨步上去,想去抓这人肩膀。
不过眨眼的功夫,动作实在太快,拿包的人利索地抄起沙发上一个靠枕,挡在胖子的面部快速扣动扳机,嘭的一声,枪膛里发出压抑闷响,血液飞溅,棉絮爆破,炸得到处都是。
因为太近,一股血直喷在周唯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