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吴良每一个动作,的每一个字都在周唯的耳中眼中掀起巨浪,如同一场龙卷风狂暴过境,有那么一两秒钟,周唯大脑无法正常反应,陷入一片空白。
而后,他恐惧地扒到玻璃上,像只惊惶失措的壁虎不停移动手掌,在逼仄的玻璃罩中胡乱折腾,目光在哥哥周铮和武文殊之间游移:“……住手,你们放开他!哥!你管管!!你们别碰他!放手啊!!武文殊!我操!……武文殊!!”
歇斯底里的喊叫化成低闷的声音徒劳地响在玻璃罩内,周唯眼睁睁看着几个人将狠命挣扎的武文殊擒住,头向下按在圆桌上,衣袖被上撸到大臂,足足有两个人,一个禁锢住大臂的上端,另一个压住手腕和臂……
“哥!哥!!你救救他!……救他啊哥!!哥!!!”眼见旁边的人将绑带拉到极致勒住武文殊的上臂,拍他的静脉,从蓝瓶吸入液体再挤出一点,把注射针管中的空气排净……周唯完全疯狂了,他不管不顾地猛力拍玻璃四壁,吼得声嘶力竭,凶猛的震动让玻璃罩大肆摇晃,上面的硫酸液不停溅出,洒落在衣服,领口,鞋上……周唯的叫声变了音,他缩成一团却无法停止激烈的行为,直到武文殊奋力地将脸扭到他这边,面向玻璃……
他被人死死压住头,桌面让他半张脸像削去一样平整,额头鼻梁的汗水湿淋淋,凝着杂乱的头发在红木桌子上印出一圈斑驳的湿痕,武文殊嗓音撕裂一般沙哑难听,他吃力的叫喊周唯的名字,让他看自己,听自己话……
“周唯,你别动!……我求你别动……”高强度的肢体反抗让武文殊的额角青筋曝露,他面颊通红,因为大口吸气从喉咙深处发出控制不住的呜鸣声……即便如此,看向周唯的目光却充满祈求,嘴里不停地:“别动,你不要动……”
针管越来越近,冰冷的针头带着寒意贴在皮肤上让武文殊痉挛一样地反弹起来,又被人七手八脚地压回去,吴良厌烦地骂,骂他们一群废物,这么多人搞不定他一个。
煎熬蔓延在空气中。
没比武文殊好多少,除了玻璃罩中几近崩溃的周唯,周铮也是同样的肌肉紧绷,呼吸紊乱,他站在离桌边人群不远的地方,步子已经迈出,手腕却被岳念廷牢牢抓住,这个人不准他动,周铮僵硬过度的身体和不自觉的对抗让岳念廷手心渗出湿滑冷汗,皮肤边缘勒出红印。
时间没到。
无法行动。
周铮心里很明白。
他清楚现在的情况,为了最大限度保证缉捕行动的成功,岳念廷没同意带微型监听器和隐形耳麦入场,怕上船时被对方检测出来,也就是,此次行动与公安那边的联络完全凭经验,暗号和约定时间。
进来时,周铮看过表,还差十五分钟。
如今,还差八分。
动,一切全被破。
最终,当针头扎入静脉时,岳念廷松了手。
就在这一秒钟里,手机如同一枚迅猛的子弹砸向手拿针管的人,攻击部位是人体本能反射最快的面部,就在那人下意识地松开针管护着脸时,周铮人已经冲到近前重拳挥过去,对方被倒后撞在后面人身上……不过一两秒钟,毫无预兆的骤然攻击散了人群,也将所有人弄懵了……武文殊身上的压制瞬间消失,他猛地起身一脚狠踹向按在他肩膀上的王海林,同时将胳膊上的针管连同绑带迅速弄掉,朝身边的人发起猛烈攻击……
吴良大惊失色,喊着拿下他们,从身上掏出手机叫外面的援兵。
为了让光耀那边放心,登船的人不可携带武器,枪支利刃在搜身后被质押,由专人看管,此时此刻,对于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全都是一样的,要,必然肉搏。
岳念廷疾步上去,一把抓起刚才从圆桌滚落下来,摔在地上的烟灰缸,喊了声:“周铮!接着!”直接向簇拥的人群掷去。
耳边除了岳念廷的喊叫,还有更加吵杂的吼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余光中窗边黑影窜动,周铮心里有了数,他顾不上别的,摆脱敌人的纠缠后一跃而起,将分量十足的烟灰缸接在手里,灵活地倒手,他向武文殊大吼的同时也对弟弟周唯叫喊:“武文殊!救他!!……周唯!躲开!!”
着,烟缸带着旋转直直向玻璃壁飞去。
烟缸缸身做得硬朗结实,边缘足有十厘米厚,由一缕缕铁片艺术地绕在坚固的玻璃上,形成视觉上一种刚硬的美感,周铮没这个闲心欣赏,他利用它凸起的铁片作为仅有的利器,加上自身挥臂的力量冲击箱体的玻璃壁,关在里头的周唯看不清是个什么,只见当空一道白光划过,东西蓦然出现在眼前……
周唯条件反射地双手抱头,顷刻间玻璃裂成碎片轰然下坠,支撑六面玻璃体的框架特意用脆塑料制成,任何一面玻璃倒塌都会连带上面悬挂的硫酸桶链条,活生生将其中一条梁框拽下来,瞬间满满一桶硫酸翻然泼下……
没受过特殊训练的普通人,在面临极度危机时刻反射神经一般都是停滞的,周唯也不例外,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将身体本能地蜷缩,抱住头,脚底下仿佛生出吸盘怎么也动不了……就在那一瞬间,一只大手将他整个人拉过来,他被护在一具身体下,温度和气味都是周唯最熟悉的……
武文殊抱着他竭力向外扑,却没想到不但玻璃壁碎裂,整个玻璃箱体因为无法负荷重撞全部倒下……他们做不到在距离上的完全逃离,跳不了那么远,这也是为什么武文殊护着周唯极尽可能地往更加偏离的方向扑跳,可即便是如此也不够,完全不够……
玻璃箱体的损毁让硫酸桶里的液体全部泼撒出来,就在他俩奋力跳逃也无法摆脱硫酸的溅落射程时,一个力量狠狠撞过来,像是一张带有重量的大网,不但将他俩完全遮盖住,冲力还帮他们跃得更远,随即一声无法克制的疼痛低吼猛然响在耳边……
声音太耳熟了!!
两人全惊了,架子倒塌硫酸泼洒的千钧之际,三人一同摔在地上,周唯立刻爬起来,震惊地去看他身上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武文殊,另一个是……
秦凯。
秦凯在最外面,后背和手臂遭到硫酸大量泼溅,整个半身惨不忍睹,他穿着军警的服装,防弹衣,警盔,高靴一应具成全,身上的面料厚实,即便腐蚀也问题不大,但手部皮肤暴露在外,大片浓硫酸侵蚀手背,秦凯痛苦地将手缩着,弓着背……
同一时间,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从天而降,遍布视野,举着枪围着他们高声叫嚣:“都不许动!手举起来!!”
屋中顿时喧腾,陷入极端混乱之中……
几个缅甸人抱着电脑不要命地向外冲,企图毁灭证据撕开口子逃窜,或许是没料到枪口下还有人这么大胆,两个警察在突发猛攻下不慎倒地,冲撞到旁边的同伴……眼见封锁线被强硬突破开,毒贩们不会放过这个逃出生天的可贵机会。
每个人心里很明白以中泰的贩毒量抓住就是死刑,顷刻间,屋内毒贩们奋力搏生,一部分与警察展开肉搏,另一部分强力冲击门口,喊声,叫声,出拳搏斗的撞击声,枪械摆弄的摩擦音全部混在一起……
局势已然失控。
武文殊这边,周唯撕扯秦凯的衣服,激烈地大声嘶吼:“秦凯,秦凯!你干什么啊?!给我看看你的手!!……”他扯掉秦凯的衣服,发现透不到里面,忙去检查秦凯的手,右手手背大面积红肿蜕皮,像被烫过一样,但周唯知道这只是最开始,后面皮肤会发黑坏死,他要立刻为他局部冲洗,做感染预防的治疗,否则会出大问题……
看着秦凯疼得直不起腰,一脸的湿汗,周唯急得要命,他抬头左右环顾,除了满视野的混乱什么也看不见,武文殊迅速做出反应,拉着秦凯架起他,对周唯喊道:“别愣着!快走!!……快出去!!”
混战中不分你我的殴斗硝烟四起,周唯在前面用拳头和脚对抗出一条路,刚从门口逃出来,里面就迸发出骇人的枪声,情况更加恶劣,骂声叫嚷声混战声爆破一样涌出……
身上负有秦凯的重量,还要看着周唯的情况,武文殊急促喘着气,跟周唯飞快往走廊另一端奔逃,他告诉周唯,每个客房都有卫生间,倒数第三间有医疗柜,赶紧为秦凯治伤……
周唯正要什么,突然天崩地裂一样的大肆震动,耳边是巨大足以耳鸣的爆炸音,同时船体大幅度摇晃,周唯站不住地撞在走廊对面的墙壁上,反弹回来时爬摸着往武文殊和秦凯那边去,武文殊抱着秦凯做了对方的垫子压在身底下,他仓惶地起来拉过爬来的周唯,头迅速摆动寻找窗户,向外面看去。
船停了。
武文殊大睁着眼,咽下一口唾沫,立刻对周唯:“快!!带秦凯去治伤!!”
“你呢?!”周唯抓着他。
“我去趟总控室,那里肯定出事了!你别耽误,他手等不了!”武文殊用力狠抓了一把周唯的脸:“进去就把门反锁,这个船不安静你就别出来,听懂了吗?!”
周唯看向秦凯,对方满脸的汗,忍着疼对他笑:“……听你爷们的。”
周唯把头俯低,钻到秦凯腋窝下,架起他整个身体,却在移动的时候一把拉住武文殊胳膊,周唯看向这个人,目光忧惧惊恐混着依恋和爱慕,根本挪不开……
武文殊给予安慰的笑容,他揉了揉周唯的头发,一直目送两人进屋,才转身向船头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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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登船不准携带武器,船上却有一个地方存有大量的武器装备,这是年年盘点日的安全部署,即是为了以防万一,也是为了一旦被警方包围做困兽犹斗,殊死挣扎用的,不同的是这一回吴良亲自藏匿武器,就连岳念廷也不清楚确切的位置。
武文殊到达总控室时,地上横着两具尸体,全是一枪毙命,控制系统被人为破坏,各个方位的监控屏幕一片漆黑,已经无法监测到任何影像,仪器遭受重击严重损毁,所有的数据指标全都不再显示。
他随后下到船底,发现传动装置被炸毁,刚才的爆炸声就是这里引起的,船身已经渗水,水没及脚面,哗啦啦的水流声中有异样的响动,武文殊辨着声音来源,飞快向逃生出口的楼梯跑去。
每一阶上遍布脚印湿痕,最底下的几阶楼梯大片的水渍淋漓,上面就清晰很多,越来越浅,明显是从船底上去的,武文殊顺着痕迹慢慢向上走,用手一个个试探铁梯两旁的支撑横梁,横梁铁制,规格相同,每根都很细,支撑在楼梯扶手和楼梯底端,最终他找到一个略有松动的横梁,掰着用脚猛力一踹,一根铁梁脱离,武文殊拿在手里紧了紧,继续蹬梯向上。
上升通道极为昏暗,只能从天窗透进来的些许星光月影中模糊地分辨些什么……隐约间武文殊看到通往甲板的门一晃,光亮一闪而逝,他疾步上去,一个黑影忽然窜出向他扑来,武文殊顺势躲开,跟着一记重拳挥过去,正击对方鼻梁,那人吃痛呜咽,却在下一刻发力用全身的重量将武文殊撞在墙壁上……武文殊闷哼一声,上手去扳那人的头,敌人的脸近在咫尺,这一次武文殊看得很清楚……
吴良。
下一刻,疾风一脚,武文殊狠踹在对方的肚子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拽牵绊,力量施展不开,武文殊哪管那么多,抡起铁棍凶狠地向吴良抽去,格挡住武文殊的手臂,吴良整个重心压上去,却被武文殊用力反压回去,铁棍勒在吴良脖颈下将他牢牢抵在对面墙上,铁棍狠压,深陷在脖子下的喉结上……
对方嘴角破溃,流着血,脸上全是伤的淤痕,咳嗽着却在笑,神情极为古怪狰狞……武文殊察觉出不对劲,他视线下移,看到吴良的夹克扣子大敞,里面衬衣外裹着满满一排炸弹,连排的金属管在窗外进的光亮中反射出地狱一般的骇人寒光,武文殊惊得呼吸停顿,瞳孔放大……于此同时,他猛然发现自己腕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绳索,另一端连在吴良腰间的铁圈上。
“把铁棍……咳咳……扔了,”吴良一边咳嗽,一边冷笑,举起手中炸弹遥控器,拇指搭在上端红色的按钮上,还特意气人地摇了摇腰间锁扣,铁圈叮当作响:“听话……把家伙扔了……”
哐啷一声,铁棍坠地。
吴良笑得更大声,挑衅地拍拍武文殊的脸,夸了他一句真听话,拉着他推开出口的门,向船头甲板走去。
吴良趁乱从那间屋子逃出来,当他第一时间冲到船头甲板想要逃跑时,发现前方几艘海岸护卫队的型快艇已经驻扎在公海以里游船行进的去路上,侧后方大片浪花翻滚,远处更多的快艇向这艘游船聚拢过来,那一刻吴良知道他中计了,一切全完蛋了。
恐惧后是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恨意。
他让船停下,捣毁一切设施,拿了武器,把炸药绑在身上,他做了最坏的算,却还妄想从中博出一线生机,哪怕可能渺茫得所剩无几。
收了些绳索,吴良让武文殊给公安电话。
“我没号码。”
一拳击中武文殊的腹部,吴良穷凶极恶:“去你妈的!你个臭卧底!!你不?!”
武文殊咳嗽两声:“我就是个角色,谁也不认识。”
吴良揪起他的衣领把他压在甲板护栏上,两人在护栏上缠斗,半个身子探出船外:“角色?!你他妈装吸毒引我上钩!!抖啊,你手怎么不抖了?!搓鼻子啊!我操你妈!电话!!让他们马上给我准备快艇,否则我他妈弄死你!……”
极度鄙视的笑容,武文殊嘲弄他:“你脑子转得真慢,怎么不想想是谁让我装的,一手帮我卧底联手诱骗你,今天的围剿就是我们一起做的,但我只是行动,掌控全局的并不是我……”
吴良当然想到了,在发现武文殊伪装吸毒的那一刻他就联想到那个人,可念头不过一闪就被他自己否了,他无法相信,一个在圈内混了十几年的老毒枭竟然会是……
…
“没错,是我干的。”
声线浑厚熟稔,随着门摇摆的响动和稳健的脚步声,两个人出现在甲板上。
岳念廷没什么变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斗过后的凌乱痕迹,只是外衣脱去,剩下一件蓝格衬衣,高大的身形此时更显挺拔厚实。
周铮随后。
他脸上不过多了些擦伤,宽大的帽衫帽子戴在头上,帽檐遮挡下来出暗影,周铮双手插兜,站在岳念廷靠前的地方,动作轻松自如,眼神却凌厉异常,武文殊知道,但凡岳念廷有一丁点的危险,周铮就会像一只训练有素的豹子扑上去……
“都是我干的。”岳念廷又承认了一次。
吴良不敢置信,震惊地合不拢嘴,他人在上,向下的角度一手钳住武文殊的脖子,一手急忙去掏电话,在看到屏幕上信号缺失的状态后大骂脏话。
“卫星通信关了,没有信号,我切断了一切,”岳念廷用手指向船外:“你在乎这个船停不停,要同归于尽,我更关心的是这个船上发生的事不能外泄,你们一个也逃不出去。”
被扼住脖子上不来气的人更像是吴良,他大口喘着粗气,却在无意间看到船底一艘快艇慌张地爬上去两个人,甲板上的灯光照出他们的模样,是那四个过来交易的其中两个缅甸人,武文殊看到吴良眼中本来熄灭的一片死寂又重新燃起熊熊烈火,这个人万分惊喜地望着这艘引擎开启高速驶离的快艇……
岳念廷也注意到海面上的不平静,灯光将翻起的浪花得白光闪烁,快艇疾驰在海浪上,他面不改色,脸上现不出一丝波澜。
很快,直升机从远方飞过来,跟在快艇后面。
吴良大睁着眼,屏息紧盯着……
就在快艇距离南越海域的边境线不到几海里的地方,直升机突然开火,一连串白色火光乍然闪在夜空,无边无际的海空稀释了枪声尖锐巨响,快艇瞬时燃起大火轰然爆炸,之后,海面浮出一片血水,归于沉寂。
吴良脸色比死还难看。
内心的崩塌让他扼在武文殊脖子上的手开始松动,武文殊趁机推开他,绳索连接,他无法远离。
站在吴良旁边,武文殊活动着自己的脖颈,暗自观察这个人。
岳念廷那边的声音沉沉响起:“吴良,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把武文殊放了,我替他,你绑我当人质,看看咱们有没有运气闯过边境线……”话没完,周铮上手去拉拽岳念廷,被这人拿开,岳念廷对他摇摇头,安慰地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才放开:“第二,你束手就擒,争取宽大处理,死是逃不过了,但至少不会现在立即击毙你。”
吴良僵硬地站在那里,目光涣散,六神无主。
武文殊看向岳念廷,两人眼神相碰,有什么在其中互相传递,把岳念廷的话接过来,武文殊开口:“我这里还有第三个选项……”
嘭地一声,甲板上的门被猛力撞开,断了武文殊的话,秦凯护着周唯从里面出来,周唯一看见吴良旁边的武文殊就要冲上去,被秦凯从后面单手抱腰拦住,他让他看清楚吴良身上的炸药和那根连在武文殊身上的绳子……
周唯再不敢妄动,紧张地抓着他腰上秦凯的手,红着一双眼盯着他们……
武文殊用目光向秦凯致以谢意,接着调整情绪,继续对吴良:“我可以保证,一切结束后,贩毒的事不会牵扯到薛琪,她在中泰的利益不会受到伤害,只要你就地伏法。”
甲板上照明灯发着幽幽的黄色淡光,吴良脸上扭曲痛苦的样子一览无遗,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整个脸都湿淋淋,脖子晶亮,一直湿透领口,抬起拿着控制器的手,他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睛,目光从周唯那边一直移动到武文殊的脸上……
“武文殊,我不管你怎么编……不要跟薛琪提我贩毒的事,一个字都不要,还有今天十点的飞机,薛琪一定还在机场等我……告诉她我对不起她,不要等了……”像是要把满嘴的牙咬碎一般,碾磕的怪声从吴良口中发出,武文殊清清楚楚看到这个人脖颈的大筋一抖一抖,他猛地举起那只持有遥控器的手,吓得周唯蓦地就要冲过去,秦凯使出全力搂着他……下一刻让所有人出乎意料,遥控器被吴良扔到地上,这人从腰间掏出一柄枪,快速拉开保险栓,在众人无法反应的瞬间将枪口挤进嘴中,扣动扳机……
武文殊嘴还张着,半个音节未能发出就是一声爆破而出的巨大枪响,他整个右耳都在嗡嗡耳鸣,根本来不及反应,吴良的身体向后倒去摔落栏杆,突如其来的自杀让尸体下坠的重力极尽失控,拖着武文殊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拉到护栏以外,武文殊毫无防备,右臂扯动,眼看就要一同摔下……
周唯没命地狠推开秦凯,扑过去从背后死死抱住武文殊,同一时间,周铮也冲上去,他拉住绳索大喊着别动,从身上摸出刀狠厉地割断它。
吴良的尸体落下,巨浪拍击,卷入海中。
绳子松掉的那一刻,武文殊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他像被抽空了的充气人一下子瘫软下来,抱着周唯坐在甲板上,拨开这人乱糟糟的头发,去摸他的脸:“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吗!受伤了吗?让我看看!”
周唯不话也不起来,就是紧紧地搂着武文殊的脖子,不断收紧手臂往自己身体里送,武文殊下巴被他勒得生疼,还嫌不够,周唯倾身上去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武文殊身上,将他一直挤到护栏上,即便如此周唯也不肯松手,手一直在武文殊的后背揪扯他的衣服……
武文殊从惊异再到现出笑意,他温柔地抚摸周唯的头,在他耳边一个劲儿轻言细语地哄,没事,一切都过去了,没事啊……
抬起头,他看到秦凯站在他俩身边,一脸的无奈悲催:“这臭娘们,真是够狠的,瞧他把我手背掐的,我就这一只好手,等没事了,你他屁股替我出气……”苦笑着撇嘴,他秀给武文殊看。
一旁的周铮微微牵动嘴角,抿出些笑容。
正当此时,几缕强光从头顶交替着直射下来,直升机在上空盘旋,不断增大的噪音伴随扩音器的声音一同回响在空中——
-——甲板上的人不许动,放下武器,跪在地上!
——再重复一边,放下武器!
岳念廷回头看向通往甲板上的门,他几步跨到周铮身侧,跟他时间到了,直升机就是信号,他们是在给暗示,为周铮撤离争取时间,这是他跟谢明义提前安排好的。
有那么一刻,周铮的脸上现出某种迷茫,他似乎听不懂,怔怔地望向岳念廷,是船下的声声呼喊将他拽回现实……
两人同时向下看。
李峰站在一艘快艇上,手拢在嘴边冲上面大喊:“周铮!快跳下来啊!快点!没时间了!!”
一只手扳过他的脸,眼前是岳念廷一贯的浅笑:“走吧,你不能被逮住,这个船上不能有你。”
直到此时,周铮才意识到这就是分别。
控制不住地蓦然红了眼眶,这个人的五官模样在眼前变得模糊不堪,尽管周铮是多么地想看清楚,他吸了吸鼻子,连闭眼抹去湿气的时间都不肯浪费,周铮摸上岳念廷的脸,用力地摸,这是他第一次去摸,手感比想象中硬很多,海上湿气大,还有些滑腻,凉薄的皮肤让周铮的手掌更加用力摩擦……
贴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周铮对这个人:“邢文,等我。”
对方点点头,眼里柔软的目光倾下,像是嘱托,更像是呵护,对周铮了一个字:“乖。”
转头的瞬间,周铮强忍的泪水涌出,他及时地上手去擦,看向武文殊怀中的弟弟时,脸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冲周唯比划了一个电话的手势,他站在护栏外,拿下挂在甲板上的救生衣,向海中一跃而下。
在大批警力从通道门涌入船头时,岳念廷跪在甲板上,他两手背在脑后,看向一望无垠的海面,海天之间一艘快艇乘风破浪奔向远方,最后化为视野里一个不断移动的黑点。
鱼肚白在海平面一线间展露出来,曙光照耀大海。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