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该做个了结了,阿时,另外，也请福泽阁下不要心慈软。”

    森先生着意味不明的话语,他脸上的神情是淸沼时从未见过的冷漠,更让淸沼时无法理解得是,聚在房中的,素不相识的武装侦探社成员们以一种戒备、警惕的目光盯着她,这样的目光是淸沼时不曾接触过的，她没来由地感到心惊。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她做错什么了吗？

    淸沼时茫然又胆怯地收紧了搀扶着哥哥福泽谕吉的，无措地：“什什么了结？”

    “因为阿时你做了坏事。”森先生用一贯温柔的口吻,无奈地，“现在已经不是好孩子了哦。”

    “坏事？我不明白您在什么。”淸沼时抿起嘴唇，她的脸色显出受惊后的苍白,大脑闹哄哄的,无法理清她此刻所处的境地。

    “首先是横滨最近糟糕透顶的的天气。”森先生对清沼时的慌乱无动于衷,他慢条斯理地分析着所谓的坏事,“然后是不断病倒的居民，重灾区是商店街,这里的居民全部都查出患了不治之症，没有一人幸免,啊，当然,还是有的,三上一家就不在名单里。”

    “您您什么？！”淸沼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嗫嚅着嘴唇，，“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森先生”

    “阿时看起来一点都不知情，也对，毕竟你把什么都忘记了。”森先生发出一声叹息，他的面容也呈现病态的苍白，他低头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揭开谜底的关键人物该到了。”

    随着森先生话落，武装侦探社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少年中岛敦前去开门，与之响起的，是青年冷漠的声音。

    “让我亲自上门的报酬可是很高的。”

    这个声音是绫辻老师

    为什么绫辻老师会

    淸沼时表情僵硬着，大脑一片混沌，来人果然是侦探绫辻老师，面容冰冷的绫辻老师走到她面前，盯着她半晌，突然，嘴里发出一声嘲讽的低笑：“终于瞒不住了吗，淸沼时。”

    青年冷冰冰的嘲笑格外刺耳，莫名其妙成为众矢之的的感觉真不好，清沼时心头一窒，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子被逼至绝境的倔强来，她咬咬牙，口不择言地：“我不明白你们想什么，我也没做什么坏事，我只是来”

    “好人不应该被伤害。”

    绫辻行人打断了淸沼时的辩解，：“这是我当初接下委托的理由。”

    “好人不应该被伤害？”

    扑通。

    陡然加速的心跳像被扔了一块石子的湖面，平静的湖水被搅乱，清沼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她低喃着重复那句好人不应该被伤害，脸上渐渐浮现出混合着迷茫的恍惚之色。

    好人不应该被伤害

    委托的理由

    绫辻老师到底

    “至于委托的内容”

    绫辻行人没有理会迷茫的淸沼时，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神情淡淡地：“委托的内容是找出杀害三上悟的犯人。”

    “请等一下！”

    清沼时在侦探绫辻行人出委托内容的下一刻，便发出尖利的叫声，她急促地呼吸着，面色惨白一片。

    “请等一下阿悟他还他还”清沼时颤抖着嚅动唇瓣，浑身都在激烈地哆嗦着，像是无法接受侦探口中那荒诞的真相。

    “你想他还活着？”绫辻行人冷漠地，“别自欺欺人了，三上悟已经死了。”

    “不可能的！阿悟他还活着！！”

    淸沼时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她颤抖着将伸进棉衣口袋里，握住口袋里的魔镜，指尖碰触到魔镜表面以微米为单位的细碎痕迹，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渐渐找回冷静。

    “如果是玩笑的话，就太过分了，绫辻老师。”清沼时紧盯着神情冷漠的侦探，，“您是当初接下委托，距离现在应该有段时间了，但我早上才和阿悟道别，他既然活着，怎么会有杀害他的犯人存在？”

    “还要继续欺骗自己的游戏？你早上见到的人是不是三上悟，对我来无关紧要。”绫辻行人双眼微微眯起，言辞间越发疾言厉色，“你现在要认清一个事实，淸沼时，三上悟在一个月前已经被人杀死。”

    “认清事实？您让我怎么认清事实？”清沼时眼里染上薄怒，她倔强地否认侦探所的真相，“阿悟他明明还活着，您让我怎么接受他一个月前就被人杀死了这种可笑的谎言？”

    “时。”

    耳畔响起沙哑的叫唤，清沼时低下头，就见她搀扶着的男人正费力地抬起头看她，男人的面容因为疾病而略显疲态，但双眼依然锋锐而威严，只听他断断续续地：“悟他确实已经死去”

    男人因为疾病的折磨，连话都如此费力，但他的一字一句都得那么认真，没有一点玩笑的成分，清沼时望着男人，喃喃地：“但是阿悟他明明”

    他明明就还活着啊

    三上悟明明还活着啊

    “啧，真是麻烦，我就从头来吧。”绫辻行人不耐烦摸出一根烟，想了想又塞回上衣口袋里，他动了动嘴唇，，“2月5日下午5点40分，三上悟在中区山下町的商业街上与公司后辈田村相约聚会，路上意外碰见精神失常的杀人魔，并遭到杀害，2月6日早上9点20分，我接到受害者三上悟的妻子三上时的电话，三上时以委托人的身份委托我找出畏罪潜逃的杀人魔，2月6日下午5点45分，我在鹤见站附近找到正在躲避武装侦探社追捕的杀人魔，5点50分，杀人魔意外被电车碾压而死。”

    “意外？”江户川乱步不满地插嘴，“这不是意外吧？”

    “这是意外。”绫辻行人。

    “不不不，归类为意外太勉强了。”江户川乱步固执地，“别以为我们不知道，绫辻行人，人称杀人侦探，特一级危险异能者，拥有无视因果，令人死于非命的能力，这个能力的发动条件，我猜就是你找到犯人吧，只要被你以确凿的证据抓到的犯人就会因为意外死去，对吧？害得我们没能完成追捕杀人魔这个任务的讨厌家伙——绫辻行人。”

    “就算如此，也不能改变杀人魔的死因是车祸事故这个意外。”绫辻行人，“况且，你们也该明白，就算杀人魔是被人蓄意杀害，我的能力也只是被操纵的武器，真正的杀人者”

    真正的杀人者

    淸沼时无意识地后退，脑海里有道声音在响。

    快逃

    快逃走

    可是她为什么要逃走？

    她没有杀人，也没有委托侦探绫辻行人去搜捕杀人魔，她没有那段记忆，她什么都不知道

    绫辻老师的一切都是他自编自导的谎言吧？否则她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

    淸沼时松开了搀扶着福泽谕吉的，无意识地一步一步往后退，这时，青年的声音响起。

    “想逃走吗？”总是叫嚷着自杀的青年太宰治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真正的杀人者——三上太太。”

    真正的杀人者

    淸沼时后退的脚步顿住，她的瞳孔猛然缩聚，身上的血液都仿佛凝固。

    扑通扑通。

    心悸的钝痛感从左胸传来，淸沼时痛苦地捂住胸口，脸上彻底失去血色，身体痉挛一般颤抖着跪倒在地上。

    警告！警告！心跳加快，肾功能减退，血钾浓度上升，即将引发愧死制！！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我没有”

    淸沼时按着胸口，咬牙自我催眠般不断重复自己没有杀人的事实，濒死感令她的灵魂都仿佛在战栗，只要下达暗示，令她有一瞬间产生自己杀过人的念头，来自基因的愧死制就会发动，体内的咒力会对她自身进行攻击。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凭什么我要遭受愧死的威胁？

    我从来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他们总是要伤害我？要伤害我爱的人？

    脑海里响起无数破碎的声音，淸沼时陡然抬眼，直直瞪视着给她按上杀人罪名的青年，往日温顺的眉眼变得凌厉尖锐。

    “太宰先生”淸沼时深深长长地呼吸，愧死停止发作后，心口的钝痛感过去，淸沼时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满脸意外和无辜的青年身上，，“请不要擅自给我安上杀人的罪名，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

    温顺的兔子发起火来，比刺猬还扎。

    “哎呀，抱歉，是我错话了。”太宰治一溜烟躲到搭档国木田独步身后，装起鸵鸟，无视国木田独步不满地不要把我当成挡箭牌的低喊。

    “阿时你确实没想过伤害任何人。”

    一直沉默的森鸥外突然出声，他似乎因为长久的站立感到疲惫，因而不顾形象地在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的床尾坐下，他的双戴着白色的套，此刻双交叠着搭在膝上，他注视着淸沼时，在她希翼的目光中，缓缓开口：“但是无数人因为你即将死去，你知道吗，阿时？”

    无数人因为你即将死去

    你已经不是个好孩子了，阿时

    “我不明白”淸沼时微微红了眼眶，，“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所以你也意识到了吧。”森鸥外闭了闭眼，，“横滨异常的气候，以及不断染病的居民，引起这些灾难的人到底是谁。”

    “不不是我”

    淸沼时无助地后退，她的眼角都渗出眼泪，森鸥外看着急哭了的姑娘，：“中区的商店街是原爆点，从中区开始向外蔓延，已经确诊在一个月内染上不治之症的人，中区324人，接连中区的西区3人，南区95人，矶子区905人，外围的神奈川区52人”

    “别别再了！”淸沼时恐惧地捂住了耳朵，胸口又传来令她心悸的钝痛，四肢的肌肉因为疼痛而痉挛抽搐，她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血钾浓度急速上升，心律开始紊乱，肾脏功能进行性衰竭，四肢肌肉和神经感觉开始麻木，淸沼时连视物都开始模糊，她清晰地意识到，愧死制正在剥夺她的生命，她颤抖着朝男人伸出，哆嗦着嘴唇艰难地恳求：“救救救我森先生”

    救救救我

    帮我

    森先生

    “请你一定要帮我呀，森先生。”

    少女翻开中莎士比亚的戏剧皆大欢喜，诵念剧本上的字句：

    整个世界都是一个舞台，

    所有的男男女女都只是演员，

    他们都将进场和退场。

    “阿时，你这是把我当成可以利用的棋子吗？”森鸥外无奈地。

    “因为能帮我的只有森先生你了呀。”少女揉揉鼻子，嘿嘿笑起来，“森先生是善良的大好人呢，一定会帮我的吧。”

    “帮你杀了你？”森鸥外一戳少女的额头，，“我费心思培养你那么多年，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你想死？”

    “我可不想死。”少女故作轻松地吐了吐舌头，，“但是没办法啊，在发生危前，总要准备好后路。”

    “吧，我该怎么做。”森鸥外。

    “森先生我和你过的吧，咒力的发动条件是想象，只要在脑海中构思，画出明确的意象，咒力就能发动。”少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是人类的意识又分为辨识真伪的表层意识和隐藏的潜意识，表层的意识可以不断修正，但潜意识是无法修正的，但令人烦恼的是，无论是表层意识还是潜意识，都能发动咒力。”

    “也就是”森鸥外皱起眉。

    “是的，当我无意识间产生具有攻击性的负面思想，或者潜意识里产生了仇恨或恐惧心等无法修正和控制的意识时，潜在的意识会发动咒力，也就是咒力泄露。”少女一边着，一边烦恼地绞弄指，“咒力几乎能办到所有的事，重组基因改变物种这种事也能办到，所以咒力过度泄露，整个世界都会被改变。”

    “你是指你会改变整个世界？”森鸥外扬了扬眉，用上调侃的口气。

    “这可不是玩笑，我身上的咒力是无限的，一旦失去控制持续泄露的话，覆盖整个地球也是有可能的。”少女严肃地。

    少女满脸严肃，森鸥外总算端正态度，问：“既然你身上有着无止尽的能量，我该怎么阻止失控的你？”

    “这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身上的能量确实是无限的，但我的身体存在着极限。”少女深呼吸，毫无保留地阐述自己的弱点，“不如，我的肉|体很脆弱，普通的物理攻击就能令我受伤，另外还有攻击抑制和愧死制呢”

    “攻击抑制和愧死制？”

    “是的，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森先生，只要我伤人的话，就会死去。”少女低下头，无意识地抚上胸口心脏的位置，，“所以要杀死我的话，只要一直攻击我就够了，我要是反击的话，攻击抑制会先对我进行警告，这时候我的行动会有几秒的停滞，防御力也是最弱的，假如我克服了攻击抑制进行反击，愧死制也会杀死我。”

    “所以啊，对你们千年前的人来，我才是完完全全的弱者呢。”少女脸色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又有点认命的意味。

    “把这种事告诉我，真的好吗？”森鸥外头疼地，性命攸关的大事，这姑娘竟毫无保留地和他了，她是真相信他不会对她动，还是

    “没关系的，因为是森先生嘛。”少女弯起眉眼，轻快地着，脸上是完完全全的信任，“我眼里的森先生是个大好人哦，所以”

    “所以啊，森先生，我把我的命交给你处理。”

    “如果有一天，我的咒力失控造成了灾难，请务必杀了我。”

    心的术刀闪着刺目的光，森鸥外望着因为愧死发作而痉挛颤抖的少女，缓缓闭上眼睛，他似乎又看见少女捧着皆大欢喜高高兴兴地朗诵。

    整个世界都是一个舞台，

    所有的男男女女都只是演员，

    他们都将进场和退场。

    都是演员吗？

    这个姑娘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看见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