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中午,因日头太毒,贺兰一行将队伍停在一片临湖的树林里休息。
王濯缨在湖边饮了马,摘下斗笠扔在草地上,自己蹲在湖边掬水洗了把脸。一边用袖子掖着脸上水珠一边看着眼前这片风景优美波光粼粼的湖,她又想起陆巽来了。
她和陆巽在这样的湖边钓过鱼,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
其实相识的头几年,她还,一直将陆巽当哥哥看待,即便知道爹爹为她和他定下了婚约,也是如此。
将他当未婚夫看待,是父亲去世之后,算下来,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了。
想起双方长辈为他们定下婚约时,他也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年而已,也许当时与她一般,根本就不懂得这一纸婚约到底代表的是什么。
等到长大了,遇见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想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块儿,又有什么错呢?
这般想着,王濯缨发现自己也没有一开始那样怨他了。至少他也曾全心全意地对她好过,相较之下,倒是她为他付出的少了。
希望他能与他真心喜爱之人长相厮守吧。
耳边传来鞋子踏在草地上的轻微声响,她转过头一看,是贺兰过来了。
见她看来,他递了个竹筒给她。
王濯缨接过,以为里面是水,仰头就喝了一口,结果——
“是酒?”她瞪大眼睛看向贺兰。
贺兰笑。
王濯缨抿了抿嘴,发现这酒清凉甘冽余味回甘,居然很好喝,于是又喝了几口,然后将竹筒递还贺兰,拿起地上的斗笠来扇风。
进入六月之后,这天确实一天比一天热了。
贺兰看着她的动作,将竹筒放在一旁,走到湖边摘了一大把叶片青翠细长的灯芯草,回到树下又折了两根细树枝,然后坐在树荫下,用草叶开始编织起来。
王濯缨挪到他身边,认真地看着他洁白的指在碧绿的草叶之间穿梭。
贺兰见她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忍不住又是低眉微微一笑。
察觉他的笑,王濯缨注意力又被转移到他脸上。
她发现他真的很喜欢笑,笑起来又温柔又好看。他的身边人估计永远都没法跟他置气,只要看到这样的笑,有什么气消散不了呢?
过了片刻,那把灯芯草在他翻飞的指间变成了一把巧精致的草扇。
贺兰将草扇递给一旁的王濯缨。
“给我?”王濯缨有些受宠若惊。
贺兰点点头。
王濯缨唇角抿着笑接过草扇,感觉巧的人真是厉害,就那么一把草两根细树枝,居然就能做出这样一把精巧的扇子来。
“谢谢。”她拿着扇子扇了两下风,风中淡淡一股青草香。
她换到贺兰右边,继续扇风。
感觉到她扇来的凉风,贺兰微微低下头,眼尾睫毛微翘,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片剩下来的草叶。
“贺公子,你真的听不见吗?”王濯缨问他。
贺兰转过头来,并未能捕捉到她这句话,黑亮的瞳仁看着她微微一动,仿似在问:“什么?”
看他这样,王濯缨知道方才那个问题无需再问了,于是换了个问题。
“贺公子,你是根据观察人话时的口型来分辨别人了什么话吗?”
贺兰点头。
“不会出错?”
贺兰摇头。
“那你看我接下来的是什么?喵喵喵。”王濯缨眼露淘气地看着他。
贺兰怔了一下,随后回过头去,看着别处笑。
王濯缨伸出两根指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催促之意明显。
贺兰无奈,低头又开始摆弄剩余的草叶。
不一会儿,他中出现一只的草编老鼠,尖尖的嘴,圆滚滚的身体,长长的尾巴。
他捏着那只草编老鼠做向远处逃跑状。
王濯缨:“老鼠吓跑了?”
贺兰点点头。
王濯缨用扇子掩着嘴笑得眉眼如月。
她向他伸出。
贺兰将那只翠绿的老鼠放在她粉粉的掌心。
王濯缨看着掌中这只精致的东西,赞叹:“好可爱。”
凤泉过来喊两人去用午饭。
用过午饭后,王濯缨坐在树下纳了会儿凉,靠着树干昏昏欲睡。
贺兰从马车上下来,见她如此,便没过去。
这时,消失了一个多时辰的麻子回来了。
他看了眼站在马车前看着王濯缨的贺兰,径直走到他面前。
贺兰见了他,投以询问性的目光。
麻子点头:“解决掉了,嘴很硬,没问出来到底是谁的人,只知道是个锦衣卫。看他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冲我们来的。”
到此处,他瞥了眼远处树下的王濯缨,又对贺兰道:“公子,我认为我们不该带她同行,你更不应该接近她。”
贺兰将目光移向别处。
麻子不让他回避这个话题,脚步一转,拦在他面前继续道:“公子,男欢女爱乃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但是你喜欢谁都可以,独独她不行,她的身份,注定她是不可以被我们信任的。”
贺兰侧过身子。
麻子跟着他转过去,痛心疾首:“公子,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你也不为老夫人想想吗?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叫她怎么活?”
贺兰闭上双眼。
这下麻子彻底无计可施了。
少倾,贺兰静静睁开双眸,发现麻子还站在他面前,一脸忧愁地看着他。
他伸出左,右食指在左掌心写字。
她无辜。
麻子气:“她无辜,难道公子你就不无辜吗?”
我的事,不怨她。
“你才遇见她多久?就这般笃定她不知情?”
贺兰指不停,却是答非所问。
她不曾害过我。
麻子:“以前不曾害过你,不代表以后不会。”
贺兰沉默了一会儿,才在心写道:“还有两天,她没这个会。”
麻子看他这意思是过了独松关就不会再与这女子来往,心中稍定,点头道:“好吧,就容她两天。”
麻子去吃饭了,贺兰又望向王濯缨的方向。
她已经醒了,正把那只草编的老鼠拿在里一抛一抛地玩着。仿佛感应到他的视线,她毫无征兆地侧过脸朝他看来。
见他也正看着她,她拎着老鼠的尾巴朝他晃了晃,笑如蜜糖。
傍晚,商队进了城,投宿客栈。
王濯缨过来的路上闻到一股酒香,想着井叔也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没事的时候喝两口,在客栈安顿下来后,就独自出门去给他打酒。
打酒回来,见路边有书生支着摊子卖折扇,她走过去。
“姑娘,天儿越来越热了,买把扇子?”书生招呼她。
王濯缨看了几把扇子,想掏钱买一把,忽又想到自己那把草扇可是贺兰亲力亲为亲编的,自己就这般草率地付钱买一把,是不是显得诚意不足?
“我能自己画吗?”她问。
“当然可以啊,姑娘这边请。”书生将凳子让给她,寻了把空白的扇面放在桌上。
王濯缨捋着袖子拿起笔来,想贺兰名字中有个兰字,那自然是画兰花最合适了,正好兰花也比较好画。
如是想着,她欣欣然一番挥毫泼墨。
“大功告成!”她搁下笔,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旁边书生探头过来一看,讪笑:“姑娘品味可真是独特。”
王濯缨不解:“如何独特了?”
书生道:“实不相瞒,在下年年入夏在此摆摊卖扇,这卖出去的折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要求在扇子上画什么的都有,独独这画杂草的,姑娘您是独一份。”
王濯缨挑眉:“什么杂草?你再仔细看看。”
书生闻言,仔细看了两眼,摸着下巴道:“叶片这般宽,莫非是蒜?”
被他这么一,王濯缨再看扇子上自己画的兰花,果然越看越像蒜。
她将扇子一收,往旁边一扔,道:“重新拿个扇面来。”
书生忙又递给她一副空白扇面。
这次王濯缨画得格外仔细。
画完之后,她又招呼那书生来看。
书生还是方才同样的动作,摸着下巴道:“韭?”
“韭什么韭?没见这儿还开着花呢吗?”
书生道:“我就奇怪呀,要这韭花也不是这般模样啊!”
王濯缨将折扇收起往旁边一扔,“再来。”
几番之后,书生才终于弄明白,原来她想画的是兰花。
看着她又要往扇面上落笔,他在一旁紧张地提醒道:“姑娘仔细,这是在下这里最后一幅空白扇面了。”
王濯缨闻言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站起身道:“你来画吧。”
书生松了口气,坐下拿起笔,不到片刻,一株浓淡相宜栩栩如生的幽兰便出现在扇面上。
“姑娘,题什么字?”书生问她。
王濯缨过来拿过他中的笔道:“题字我来。”好歹也得为这把扇子出一份力吧。
书生:“”
王濯缨笔走龙蛇,须臾写完。
书生一看,字倒尚可,只是
“姑娘,这‘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乃是刘梦得庭竹里头的诗句啊,你这画的是兰”
王濯缨:“”
“如何是好?刚才我脑中就想起这句来着。”她有些颓丧地看着桌上的扇子。
书生想了想,看着诗句后面“赠贺兰”三个字问王濯缨:“不知这位贺兰公子,是姑娘的什么人?”
王濯缨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她与贺兰才认识两天,第一天还把人当疑犯想带回百户所审问来着。
“算朋友吧。”她斟酌着道。
书生笑道:“那便无碍了。”
“为何?”
“以己度人,若我有姑娘这样的红颜知己赠扇于我,别是题错了字,便是画得如韭如蒜,我也是欢喜的。”书生道。
“真的吗?”王濯缨本就不是拘泥细节的人,见书生这样,心情一时大好,与他结清了账,便拿着那把折扇脚步轻快地回客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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