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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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淮安骑术精湛,很快便将韩三娘和薛婉送回韩家。

    韩大人一下朝,便听韩家的马车在集市上惊了马,还是遇到沈淮安才救下来,吓得顿时脸色发白,忙派出家丁去寻,连家也不回,就在门口等着。

    见马车回来,韩大人立时冲进雨水里,身后的厮撑着伞,一路跑也没跟上。

    “我的闺女儿啊!”韩大人是个有名的女儿奴,否则也养不出韩三娘这般骄纵又张扬的性子,但见他老泪纵横站在雨水里,很是狼狈。

    韩三娘今日受了惊,见爹爹如此,鼻头一酸。

    “爹爹……”

    “快快,还不把姐接下来。”韩大人急着跺脚道。

    一大群婆子丫鬟们蜂拥而上,将韩三娘从马车上迎下来。

    韩大人见女儿囫囵回来,没缺胳膊少腿儿,这才有了心情,朝沈淮安拜下。

    “多谢沈将军,沈将军于女犹如再造之恩,我韩家没齿难忘。”

    沈淮安欠了欠身子,态度既不算冷淡但也绝不热络。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车上还有一位姐,不知韩大人准备如何办?”

    韩大人这才想起,车上还有一个薛婉,忙道:“我马上派人送薛姐回府,方才我已传信给薛家,叫她们不必担心。”

    不知想到什么,听到薛家,沈淮安的脸上略过一闪而逝的讥讽。

    “今日唐突,不便与韩伯伯见礼,还请韩伯伯见谅。”薛婉坐在马车上,低声道。

    “不妨事不妨事,你也赶快回家去吧,别染上风寒。”韩大人点点头,又安排了几个人,将薛婉送回去,而后便带着韩三娘从门回韩家。

    薛婉坐在车前,隔着帘子看韩三娘被丫鬟婆子簇拥着的模样,心里竟有一丝淡淡的酸涩,这般的天伦之乐,她前世今生,是都不会享有了。

    韩夫人不便抛头露面,但韩三娘进了内宅,那位素来爽朗的夫人也定要把她抱在怀里,心肝儿宝贝儿的搓揉一番吧。

    薛婉忍不住在心里想。

    芷荷见薛婉脸上神色黯然,声道:“大姐……”

    薛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罢了,她都两世为人了,哪来的这么悲伤秋月?

    天上瓢泼般的大雨依旧下个不停,噼里啪啦在马车的篷子上,声音萧索又寂寥。

    薛婉神色淡淡:“走吧,咱们回薛家。”

    不是回家,是回薛家。

    车夫调转马头,朝薛府走去。突然,一个药瓶从窗外丢进来,堪堪落在薛婉怀中。

    薛婉吓了一跳,抬头望过去,沈淮安就站在马车前,负手而立。

    雨那么大,他却身形挺拔,即便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也没有丝毫的狼狈。

    “薛大姑娘手上的伤需好好处理,不可沾水,否则极易化脓,这瓶药可消炎去肿,有助伤口愈合,薛大姑娘不妨一试。”沈淮安朗声道。

    薛婉微微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

    “那便多谢沈将军了。”

    薛婉回到薛家,已是黄昏,她浑身湿透,径直回了舒兰苑,重新沐浴更衣,芷荷弄了一大碗姜汤给她灌下去,又叫人拿了炭盆,把屋里屋外熏的火热。

    “你也心自己的身子,今日淋了雨,又受了伤,一会儿□□樱再热一桶水,你也泡泡。”薛婉穿着厚衣裳,缩在屋里,想起当年边关的大雪,一直叮嘱芷荷。

    芷荷笑道:“我哪有那么娇贵,一会儿就着姐剩下的水洗洗便是了。姐,您的指甲得先上药。”

    薛婉瞪她一眼,见不通,干脆道:“春樱,快来,帮你芷荷姐姐再挑两桶热水,押着她先去洗洗!洗不干净,不许出来!”

    春樱利索地应了声,将芷荷半拖半拽的撵走了。

    “我的好姐姐,您就给妹妹们一点伺候大姐的机会吧,咱们这舒兰苑好歹还有几个会喘气的。”春樱娇笑道。

    连薛婉都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春樱得好,有赏!”

    舒兰苑内伺候的奴婢大多都是张氏挑选的,除了芷荷,几乎都是旁人的钉子眼线,薛婉不敢用她们,便统统都撵在屋外扫,但如今她有银子傍身,不怕没人投诚,是以也预备提拔几个二等丫鬟进来,帮芷荷分担一二。

    春樱嘴巴伶俐,心思也细腻,是薛婉最先考虑的人选,自然话语间也开始渐渐流露出亲密的意味。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编排我。”芷荷被春樱的脸红,只得扭头去了。

    芷荷走后,春樱又帮薛婉的手上了药。

    她拿过桌子上的瓷瓶,见青花瓷的瓶子,上面刻画了一副祁连山水,画工精湛,竟还有个铭章,不禁细细看了几眼。

    薛婉眉头微蹙,道:“将这药收起来吧,换咱们屋之前备下的跌损伤药。”

    春樱脸上略带惊讶,却一声没吭,照着薛婉的默默做了。

    薛婉刚刚涂好药,张氏便带人过来探望,脸上堆满笑意,仿佛金楼的事儿根本没发生一般。

    薛婉进了正厅,张氏正坐在椅子上吃茶,她便福了福身子道:“给大娘子请安,大娘子有什么事,支会丫鬟们一声,婉儿过去便是,怎好让你跑一趟呢?”

    张氏忙放下茶盏,一脸的慈眉善目:“方才你淋着大雨回来的,里里外外都湿透了,听还伤了手,我便过来瞧瞧,可万万仔细些,别着了凉。”

    薛婉笑了笑:“多谢大娘子关心,已是无碍了,手指也是皮肉伤,养几日便可痊愈。”

    “今日去韩三娘子那儿玩耍可还尽兴?”张氏笑眯眯道,仿佛今日二人根本都没去过金楼一般。

    于是薛婉也跟着笑了:“都是尽兴的,且女儿还得告罪一番,韩三娘子想去逛首饰铺子,偏拉着我一起,女儿便也选了几样,给祖母、大娘子和妹妹各挑拣了些,大娘子既来了,便帮瑶儿妹妹拿回去吧。”

    张氏脸色一僵,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

    “春樱,都拿过来吧。”薛婉轻声道。

    春樱干脆利落地应了声,自屋里拿出一托盘的首饰,都是薛婉从金楼里包带回来的。

    一根镶南珠的金钗,珠光璀璨,足有拇指大,是给张氏的,至于薛瑶则是一条南红串珠的压襟,南红色澄如血,颗颗饱满,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在灯光之下,泛着暖光。薛婉还给薛老太太买了一对油青色的怀古玉牌,十分适合老年人。这些样样都不是凡品,张氏看过去,神色愈发僵硬起来。

    “这……我这做大娘子的,哪好意思去拿孩子们的东西呢?”张氏笑道。

    “我自幼丧母,大娘子抚养我这么多年,瑶儿是我的妹妹,祖母更是长辈,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薛婉盈盈笑道。

    张氏心里熬油锅般地看着这些珠光宝气的首饰。这些都是陈氏的陪嫁,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落进她的手里了。可她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拿到了。她看着这些东西,手指揪着帕子,几乎青筋都要爆出来。

    她恨不得掀了那托盘,可这些东西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好物件啊!这随便一样都比今日她与薛瑶在金楼挑选的要好,贵妃的宫宴,薛瑶总还是要穿戴的,若是辞了薛婉,可再没这样好的机会了。

    “那大娘子便厚颜替你妹妹接下来。”许久,张氏笑了笑,挥手让身边的嬷嬷手下了。

    薛婉这才露出一个放下心来的表情。

    “见你没事,我也不多扰了。”张氏神色如常地站起来,准备告辞。

    薛婉忙起身相送,待张氏走了,才慢慢踱回屋里。

    春樱噘着嘴问道:“大姐,大娘子和老太太对您可不怎么样?”

    “怎的?替你主子心疼那点物件了?”薛婉抬眼瞧着春樱。

    春樱不语。

    薛婉笑了笑:“那点黄白之物算什么,你日后但凡好好跟着我,比他们都不会过的差。”

    春樱眼前一亮,重重点了点头。

    叶府的客房里,丫鬟们鱼贯而入,每人手里都拎着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水。

    沈淮安闭着眼坐在水桶中,任由丫鬟们将热水一桶桶浇到他头上,将他整个人都浇的热气腾腾。

    叶家的丫鬟训练有素,人人只盯着自己的活儿,目不斜视,饶是沈淮安这般的青年俊才就在眼前,却也不曾有半分分心。

    过了一会儿,沈淮安泡够了热水澡,这才从木桶里出来,披上中衣,走出来。

    客厅里,叶修昀纸扇轻摇,仍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见沈淮安出来,才无奈地感叹了一声:“也就是你这样的蛮子,洗个澡也定要上我叶家来,不知是什么脾气。”

    “我家的奴婢都是外面买来的,没有你家□□的好。”沈淮安漫不经心地道。

    “想要好奴婢,我送你十个八个就是了,还可留在你屋里,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叶修昀微微一笑,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免了。”沈淮安干脆利落地拒了。

    叶修昀早料到会被沈淮安拒绝,他们相识不过数月,却是难得的知己,因而他也知道,沈淮安这人有个不可思议的怪癖,不近女色。

    “你这个人也是有趣,生的一副好皮囊,却偏偏跟个大姑娘似的守身如玉。外面都在传,你心里有人了,这人到底是谁?”

    沈淮安微微一晒,看向叶修昀:“将来待我娶了她,你自然就知道了。”

    “罢了,这事倒也不急,只是,我六妹妹和三皇子的婚事,可是你煽风点火搅和了的?”叶修昀眯着眼,压低声音问道。

    叶六娘和三皇子自幼定亲,原本是要在今年完婚的,可刚过了年,就在沈淮安进京后不足半月,贵妃娘娘便召了叶夫人进宫,想要给三皇子寻一门军中的亲事,以做日后登基大宝的助力。

    叶夫人气得几欲晕阙,这贵妃娘娘是猪油蒙了心,叶家这样的门第,竟然还觉得不够高?要捡着更高的枝儿呢!但事已至此,叶家的尊严也不允许叶家再与三皇子牵扯,故而叶夫人与夫君一商量,当机立断同意。

    两家就此一拍两散。

    可叶老太公年纪大了,受这样的屈辱,气急攻心,这才一病不起。

    沈淮安似笑非笑看了叶修昀一眼:“这如何的?”

    叶修昀皱眉道:“自你入京,表面上投靠三皇子,实际上却没起什么好作用,今日送一个美婢,明日鼓动他结交军中要人,你明知道当今圣上最恨结党,却故意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你猜呢?”沈淮安仍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若能猜透你就好了。”

    沈淮安看叶修昀一眼,缓缓道:“你是个聪明人,一心希望叶家做个直臣,你本就反对六娘和三皇子的婚事,对我的所作所为乐见其成,我的可对?”

    叶修昀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沈淮安中了他的心事而生气:“你这人实在开不起玩笑,有些事开了就没意思了。”

    “所以,多余的话我不,这一回,有件事我要经你的手来办。”沈淮安看叶修昀一眼。

    “何事?”叶修昀难得的露出疑惑的表情,沈淮安能有什么事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