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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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婉回到船舱仍然有些心事重重, 想到沈淮安这几日的异样,不禁暗暗提醒自己, 绝不可在同一棵树上再吊死一次。

    “我瞧薛大姐是有些不快,可是有什么心事?”四皇妃见薛满神色不悦地进入船舱,不禁问道。

    薛婉微微一笑, 忙道:“不过是方才吹了一些凉风,叫四皇妃担心了。”

    “夜里湖边寒凉,可不要贪图风景啊。”四皇妃笑道,“还不快快坐下, 饮一杯热茶。”

    因在孝中, 薛家人均不可饮酒作乐。四皇子和皇妃均十分善解人意的以茶代酒招待众人。

    薛婉啜了一口热茶,将满心的心事压下,与四皇妃寒暄。

    张氏见薛平未发作薛老太太的事情, 如今又有些故态重萌, 笑道:“我这个女儿就是这般, 有时候有些桀骜不驯,还请皇妃见谅。”

    四皇妃笑道:“能得宫里的贵妃娘娘青眼相看,自然有她的得道之处,薛夫人也不要过于谦逊了。”

    张氏听此,脸色微微一僵。

    四皇妃十分和煦的转而问薛瑶:“不知二姐在家都做些什么, 我瞧这年纪也这般知书达理谈吐不烦, 薛夫人果然家教严谨,两个女儿都各顶各的出色。”

    张氏的脸上又露出了些许笑容,十分起劲的推销自己的女儿。“我这二女儿没有什么旁的本事, 只是性子柔和一些,又好文静,平日里就是读书女红之类的。”

    薛瑶听此也忙害羞脸红,装作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四皇妃笑容更深:“都是您细心□□的好。”这之后她话锋一转,又起了薛婉,“来大姐原本好好的一门亲事,如今又耽误了,这三年服孝过后,薛夫人可有个章程没有?”

    张氏脸上的表情一僵,在座的个顶个都是人精,如何不知道,四皇妃话里的意思。张氏是不想帮薛婉张罗的,可是此时当着皇妃的面,又不得不摆出一副慈母的派头。

    “我也正着急此事呢,不知皇妃可有什么人选?”张氏心知此时在装傻可就难看了,只得骑驴下坡。

    薛婉听此,心中了然,这一次四皇子和皇妃邀请薛平只怕还是志在自己。

    薛平纵然是三品官,但于朝中,并无根基,薛宁年纪尚幼,只自己尚在闺中,若是四皇妃做媒保了她的姻缘,那薛家自然而然就可以就成了四皇妃的人,作为她笼络朝臣的工具。

    夺嫡中胜出的三皇子,薛婉尚且不愿粘着,这个必输无疑的四皇子,她又怎肯和他们绑在一条船上。

    薛婉想到此处开口道:“祖母去世尚不足三月,此时提我亲事,只怕不妥。”

    四皇妃脸色一僵,怒视薛婉。

    薛婉只做不知,低头夹菜。

    张氏忙了个圆场:“这孩子与他祖母感情甚笃,这一时转不过弯儿来,还望四皇妃见谅。”而后他又转身薛婉道,“这孩子平日里都是机灵的,今日是怎么了?四皇妃这是抬举你呢,你倒是自讨没趣。”

    薛婉只好起身,跪下道:“薛婉唐突,还请皇妃见谅。”

    这般闹一下,四皇妃也没了兴致,干脆转移了话题,起别的。

    而此时,男人们的那只船上,也十分热闹。

    几个舞姬,手脚都坠着金铃铛,铃声清脆随着舞蹈连绵不绝。舞姬们妆容妖艳,姿势大开大合,在船舱中如一朵朵盛开的莲花。

    “这几个女子是我在京城时,从教坊中采买,舞艺才色都是一绝。”四皇子笑道,“薛大人,沈大人以为如何?”

    “沈某军旅中人看不懂这些舞蹈,叫四皇子见笑了。”沈淮安欠了欠身神色冷冷道。

    薛平更是直接:“下官尚在服孝,按理是不可看这些的。”

    四皇子碰了一鼻子灰,一脸的不爽,神色悻悻地挥了挥手,叫舞姬们退了下去。

    沈淮安不禁看了薛平一眼,想他这人虽没什么本事,但在政治上,还是有几分敏感度的。

    薛平对四皇子的拉拢之意心知肚明,但既然是一个就蕃的皇子,那他与皇位之间的缘分已尽了一大半,薛平绝不会把自己的仕途,随随便便压在一个极有可能登不上皇位的皇子身上。

    这一夜,四皇子未能如愿,脸色十分阴沉,薛平也很是后悔不该与皇子同行,若是不慎搅和到夺嫡的争斗中去,能不能保住祖宗的名声,全家人的性命都未可知。

    因此等船靠岸,众人下船之时竟个个表情都是阴云密布。

    这夜,沈坏安悄悄离开别院,一路施展轻功进入济南城中一家客栈,自三楼推窗而入。

    屋中仍点着一盏油灯,盈姨娘坐在桌边,见沈淮安进来并不惊奇,她从容起身,福了福身子。

    “少爷。”

    沈淮安颔首:“不必多礼,我有话问你。”

    盈姨娘起身:“不知何事惊动了少爷?”

    沈淮安低声问道,“你入薛府以来觉得薛婉如何?”

    盈姨娘略一思索,答道:“薛婉姐十分机敏,为人谨慎,做事棋想三招,步步为营。”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便有如此心计?”沈淮安质问到。

    盈姨娘笑了笑:“少爷不也是如此吗?”

    沈淮安听此,脸色愈发难看,不发一言。

    盈姨娘瞧沈淮安的样子,十分心疼道:“昔年少爷在边关时连饭都吃不饱,不也都过来了,如今不过受了点挫折,又有什么过不去的。”

    沈淮安惨淡一笑:“你不懂。”若是上一世的薛婉,沈淮安只怕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

    盈姨娘却道:“当年瓜州渡口我被兄长和嫂嫂卖进长平坊,险些跳了江,是沈大人这世上惨人惨事多了去了,若是个个都如我这般,那只怕长江水里天天都泡着尸首呢。后来他替我赎身,又带我去边关,传我武艺,如同我再身父母。我叫你一声少爷,心里却把你当做弟弟,淮安,听我一句,感情的事,万万不能强求。”

    灯光之下,盈姨娘一双秀目带着无奈和怜悯,她知道沈淮安对薛婉如何牵肠挂肚念念不忘,但她私心里其实是不看好他们。薛婉为人谨慎,沈怀安又过于工于心计,二人在一起都是多思多想的性子,只怕会横生许多枝节。

    沈淮安慢慢点了点头,喃喃道:“这只怕是我一生中最难赢的一场仗。”

    可这是他欠下的债,今日来还也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儿,沈淮安突然少了几分彷徨,又多了一些坚定。无论薛婉到底是十五岁的少女,还是一缕孤魂归去来,这与沈淮安来又有什么不一样,自始至终都是他欠了她的。

    盈姨娘心知劝不住他,只幽幽叹息:“那还望您好自为之吧。”

    因那日在船上,沈淮安和薛平都极不给四皇子面子,之后数日里四皇子的热情明显减退。

    众人又相安无事,在济南府住着,除了沈淮安每回回遇到薛婉都神色古怪以外,薛婉觉得这生活也十分十分顺遂,并无多少波折。

    直到这日春樱一脸古怪的进屋,将一个包袱递给薛婉。

    “这是何物?”薛婉愣了愣。

    “这是沈将军底下的那个厮叫沈忠的,刚才偷偷递过来的。”春樱咬了咬唇道。

    “送的什么?”薛婉不以为意的问道。

    “都是姑娘用的胭脂水粉,应是在外头的店里买的。”春樱越越羞涩。

    “胭脂水粉?”薛婉一愣,“送这些做什么?”

    春樱嗔怪地看了薛婉一眼:“姑娘还装糊涂?沈将军可是对你有意思呢!”

    薛婉不以为意,眼皮都不抬的道:“丢出去。”

    春樱瞪大眼睛:“什么?”

    薛婉耐着性子重复道:“丢出去听不懂吗?”

    “要不我退给沈忠?”春樱试着问道。

    “不必了,直接丢出去,他会看到的。”薛婉淡淡道,而后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日后你记得只要是沈淮安送出来的东西一概不收,若是退不掉就扔了。”

    春樱懵懂地点点头,转身出门去了。

    沈忠揣着包袱回来的时候,沈淮安正在院中舞剑。

    只见的院子中,剑气纵横,沈淮安于满天寒光中收剑,额间沁出一丝薄汗来。

    沈淮安每日都要练剑,但今日他用的剑法却与之前的剑法都不相同,这剑法路数更刚猛,也更耗内力,但却与他平日的武功路数不符。

    “少爷今日这剑更好看。”沈忠笑道。

    沈淮安神色微暗:“这是威北侯陈家的剑法。”

    沈忠没问他为什么会用陈家的剑法。他家少爷向来无所不能未卜先知,他已经习惯了。

    “少爷,你送的胭脂被退回来了”沈忠可怜巴巴道。

    沈淮安看了一眼,只见沈忠手里的包袱上还沾了渗出了些许红色。

    “不是退回来,是被扔出来了吧?”沈淮安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沈忠怒道:“少爷,你明知道被扔出来了,还笑得出来。”

    “无妨。”沈淮安道,“明日接着送。”

    “啊?还送啊。”沈忠哭丧着脸。

    “当然还送,这一次送别的。”沈淮安道。

    沈忠无奈:“送什么?”

    “你把我房中的那张弓送过去。”沈淮安低声道,眼底略过一丝温柔。

    “什么?”沈忠傻了眼。

    “让你送,你就送,啰嗦什么?”沈淮安不耐烦道。

    沈忠无奈的叹了口气,少爷,给姑娘送弓,你真的能把薛大姐追到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