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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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叶修昀来后, 沈淮安松快了不少,政务和后勤, 有信任的人帮忙分担,沈淮安便全力扑到军营里去。

    他的身体底子本就好,之前受的又是皮外伤, 不过将养个三五日,便好多了,整日里早出晚归的到军营里去,另一边却仍在细细摸排薛瑶的下落。

    如今, 金陵城里李政的眼线被他拔了大半, 但李政那,却还是有不少他的眼线。

    不出十日,探子们便来报, 薛瑶跟着李政, 又辗转去了扬州。

    扬州城差点被沈淮安攻陷, 后又被李政夺回去,如今城内百废待兴,薛瑶那些阴诡计俩排不上用处,只得跟着四皇子妃在内院里做些杂事。

    沈淮安命探子们密切关注李政和薛瑶的消息,任何风吹草动, 都要来报。

    又过了几日, 他又找叶修昀来商议。

    “我准备和李政议和?”

    “什么?”

    沈淮安似笑非笑:“养寇自重这等事,既要做,自然就要坐实了。”

    叶修昀神色微变:“我倒是觑了你的野心。”

    “我心中却有些想法, 但并未成型,也不过走一步算一步罢了。”沈淮安道,“金陵也不是称霸的去处,待李昭登基,我自会帮他除掉李政,给他一个顺水人情。是以,咱们这位四皇子起码还得再活个一两年才行。”

    他看叶修昀一眼,眼底却略过一丝杀机:“我已想好了谈判的条件,我要让李政把薛瑶交出来。”

    叶修昀恍然大悟:“你这算盘的倒好,只是不知,薛家大姐会不会领你的情。”

    “想来是不会的。”沈淮安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却冷声道,“只是薛瑶不死,后患无穷,我不放心。“

    叶修昀已听过了薛婉这个妹妹的战绩,点了点头:“此女倒真的是个奇人,确实该杀。”

    而后,叶修昀和沈淮安又秘密谋划了数日,才商定好了日程。

    叶修昀来金陵的消息,薛婉是最后知道的,她先收到的,是韩三娘的信。

    那封信本是年底寄出,辗转到了锦溪薛府,又转送金陵,加上战乱,直到此时才送到薛婉手里。

    信里,韩三娘提到了孔贞和叶修昀的事。

    想当初,好好一桩亲事,被薛家老太太的死搅和黄了,薛婉十分不爽,只是这事于她来,也只是一时怄气而已,未料到的是最后和叶修昀成就姻缘的,竟然是孔贞。

    孔家和叶家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韩三娘并无听出来,只从叶家六娘的口气里听出,这应里面是有些缘由的。

    想想孔贞那性子,叶家家大业大,只怕也会受些委屈。除了这桩婚事,叶六娘的亲事也终于定了,许的是五皇子李武,仍是皇子妃,婚期就定在今年秋。

    韩三娘的信后面,竟还附着叶六娘的寥寥数语。

    君离京一载,已是物是人非,他年待君归来,当浮一大白。

    寥寥数语,却是无尽的感慨,叫薛婉忍不住有些伤感。

    想当年,叶老太公的家宴,她们几个姐妹还笑逗趣,如今一个两个都成了他人妇,日子过得似乎也并不舒心。

    薛婉惆怅地搁下信件,轻轻叹了口气,叫了芷荷去库房收拾几件首饰,而后想了想又道:“罢了,你去叫门房套车,咱们出去瞧瞧,我得给六娘备些贺礼。如今有战事,这两日便可出发,晚了只怕要迟,算是我给六娘的添妆。”

    芷荷掩嘴笑道:“大姐,你是想出去逛逛了吧。”

    薛婉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丫头,你如今越发没大没了。”

    主仆两个笑闹了一阵,这才出门。

    来,薛婉已多日没逛过金陵城了。

    金陵到底是繁华的大城,纵然近来多有战事,但金陵的繁华却是丝毫不减。如今开了春,路边绿柳依依,城中水网纵横交错,秦淮河畔,画舫穿行,十分热闹。

    临出门前,芷荷才想起来慌慌张张问道:“大姐,咱们还没跟老爷知会一声呢。”

    薛婉盈盈一笑:“知不知会的,又有什么差别?”

    现如今,她是自己当着自己的家,薛平是管不到她的。

    “也是。”芷荷笑着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乘车出了薛府,一路去了城东最繁华的路段。南地好诗文,重学识,盛产笔墨纸砚,叶六娘家学渊源,才女之名更是誉满京华,是以薛婉最先想买的,便是文房四宝。

    笔选的是鸡毛竹笔杆的紫毫,可开全峰,最衬叶六娘那手纂花楷。

    墨是上好的漆烟墨,带着淡淡的麝香香气,落纸如漆,色泽黑润。

    宣纸购了数种,从三尺到三丈,从洒金纸到云母笺,横竖薛婉也是不懂的,便闭着眼一股脑买了许多。

    自然,最后是端砚。

    江浙富庶,但如薛婉这般买笔墨纸砚的,却还是少数,薛婉挑到一半,店里的伙计便请了掌柜的过来,买到端砚,薛婉更是十分看不懂。

    “不必与我讲那些弯弯绕绕,我是听不懂的,拣好的拿过来就是了。”薛婉坐在厅里,抿了一口茶水,笑道。

    于是,那掌柜的便神秘兮兮地叫伙计拿了一块端砚出来,由红绒布包着,在薛婉面前心翼翼地开。

    那温润如玉,带着淡淡松香味,上面雕了一幅溪山行旅图,人物惟妙惟肖,景致细致,工艺精湛。

    薛婉瞧了一眼便道:“行吧,这块了。”

    掌柜的见薛婉如此爽快,便又推荐了不少东西,薛婉又买了一些,这才罢了。

    “总共是八百三十两,因姐是头回来,又如此爽快,便给您抹了零头,给我八百两便是了。”

    薛婉点点头,自荷包中取出四张二百两的银票,压在柜上。

    “劳烦掌柜的把这些东西送到成宝街薛府。”薛婉笑道。

    对方自然称是。

    “这些东西要八百两银子,掌柜的忒不厚道了些。”

    此时薛婉身后,忽有一女子,轻声道。

    薛婉循声回头,便见一女子梳着妇人发式,身上着一件月白色褙子,下面是烟紫绣裙,轻轻笑道:“那砚工艺虽好,却统不过二百两银子的价钱,余下那些,又怎值得了六百两?姑娘可不要被他骗了,照我来瞧,这加起来统共给四百两也就够了。”

    那女子瞧着年纪与薛婉相仿,声音轻柔,自有一股婉转妩媚,眉眼间还带着一丝少女的狡黠。

    薛婉微微一愣,而后嘴角勾起一个笑意:“多谢夫人了。”

    掌柜的听此立时变了脸色,恼怒道:“你这人怎来砸旁人生意。”

    薛婉恍然大悟,朝掌柜怒道:“却原来是耍我呢!枉我当你是个实诚的生意人。”

    着,她伸手抽走两张银票。

    “就四百两,若是不收,我一样也不要。金陵城卖笔墨纸砚的,可不止你一家呢!”

    那掌柜的听此,想这个价钱也是有赚的,便应承下来。

    薛婉结了账,走出店铺,就在门口等着方才那出言提醒的女子。

    没多久,她便出来。

    薛婉微微一笑,眯着眼上下量那女子,气道:“你这丫头,嫁了人反倒比过去有胆量了,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那女子十分不好意思地低头,脸上透着红晕:“都是他,要我厉害点,若不然在叶家会过不下去。”

    却原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孔贞。

    薛婉大笑:“来你们怎么跑到金陵来了?”

    孔贞见薛婉对她嫁给叶修昀的事并无芥蒂,这才松了口气,笑道:“皇上封了夫……叶修昀一个什么监军的官儿,他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家,便带我一起过来了。”

    监军?

    薛婉挑了挑眉,心中转过数念,却未开口,只笑道:“那感情好,你来可以陪我多聊一阵子,走,我请你吃茶。”

    二人寻了一处茶楼,在雅间里叙旧起来。

    一关上门,孔贞方才那雍容的模样便少了三分,透出点闺阁里怯懦的模样,她心翼翼地看着薛婉,轻声道:“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我为何要生你气?”薛婉莫名其妙问道。

    “叶……叶公子本是你在的亲事,如今却成了我的夫君。”孔贞结结巴巴地道,“三娘和六娘为了这事都和我闹了别扭,可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着着,孔贞的眼圈红了起来。

    原来,薛婉走后,孔贞的日子并没有好起来,她那酒囊饭袋的爹爹年纪轻轻便掏空了身子,突然病倒了,家里没了主事的,乱成一团。孔家的主母没有骨肉,就等着死了丈夫,好回娘家去,整日里想着私吞公中的财物,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孔家因此雪上加霜。

    后来,瞧着孔家日渐衰落,孔夫人便浑水摸鱼,有一次故意带孔贞赴宴,竟派人将她引到前厅,在一众外男面前抛头露面,成了京城笑柄。孔贞归家后差点上吊自尽。

    就在这绝望之时,是叶修昀突然跑到孔家提亲,要娶孔贞。

    此事一出,孔家人眼珠子瞪得都快要掉下来了。

    “后来,他跟我,那些日子他听外头传的风言风语的,六娘也再这般下去,我要么死,要么便只能剃头去做姑子了。他瞧我可怜,便想着收了我也无妨。”这话的并不好听,仿佛孔贞是个什么阿猫阿狗一般的东西,但于她来,却已经是天籁一般了。

    而在外人看来,孔贞更是捡了大运气,成了叶家的夫人。

    “阿婉。”孔贞一边一边流着眼泪笑道,“咱们女子怎就这般不容易呢?”

    薛婉听此,不禁黯然。

    “是啊,女子在这世道,实在活的艰难。”

    这之后,薛婉和孔贞又聊了些往日的趣事,这一聊便忘了时间,待到金乌坠地,已是黄昏时分,外头传来孔贞丫鬟的叩门声:“三少奶奶,三少爷来了,就在楼下,您看……”

    孔贞“啊”得一声局促的站起来,脸上更是添了几分焦虑:“怎么办?我竟在此呆了这么久,不合礼数呢。”

    薛婉无奈地笑道:“早前还你有胆量,怎不过聊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多聊一会儿又如何,我一个未出阁的都不怕,你可是叶家三少奶奶了,还怕成这样。”

    孔贞脸上却是血色褪尽:“你不懂,阿婉。”她压低声音道,“待回了京城,这些丫鬟都是会跟婆婆报告我的言行,若是不合规矩,是要罚的。”

    外头的丫鬟又叩了叩门道:”三少奶奶,可不能叫三少爷久等了啊。”声音里已是不耐烦。

    薛婉冷笑一声,隔着门,扬声问道:“你们叶家的规矩都给狗吃了吗?爷们儿来了通报一声便罢了,如今还嫌弃起主子来了,也不知到底谁才是下人。”

    外面的丫鬟没再吭声。

    孔贞吓得噤若寒蝉,薛婉却上前挽住她的手,冷声道:“怕什么?那是你的丈夫,你是叶家的主人,还要被几个丫鬟管着不成?”

    罢,她便拉着孔贞的手上前,哗啦推开雅间大门,只见门外不但站着伺候的丫鬟,还有一脸惊讶的叶修昀和神色复杂的沈淮安。

    叶修昀和沈淮安都穿着官服,应是刚从哪出应酬回来,二人身上都带着淡淡酒味。叶修昀瞧着薛婉,并不尴尬,只眼里笑意更深,他折扇轻摇,点头道:“那个,薛姑娘的极有道理。”

    沈淮安只沉默站在一旁,瞧着薛婉,欲还休。

    薛婉懒得理会叶修昀,伸手推了一把孔贞,将她推到叶修昀身边。

    “无论这姻缘因何成就,到底是你娶了她。娶了人家便该好好待她,若是做不到,便不要招惹。”薛婉这话看似是对叶修昀的,眼睛却瞄了一眼沈淮安。

    叶修昀十分看得清局势,一边着“受教了”,一边火速带着孔贞撤离现场。

    只留下沈淮安和薛婉相顾无言。

    “天色已晚,不若我送薛大姐回家?”沈淮安涩然开口。

    “不必了,既然天色已晚,就不劳烦沈将军了。”薛婉淡淡道,之后她带着芷荷绕过沈淮安,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有薛瑶的下落了。”沈淮安突然开口道。

    薛婉停下脚步,回眸看他。

    “薛大姐可愿与我单独聊一次?”沈淮安轻声道。

    薛婉眯着眼睛:“只消息,不谈其他。”

    “定不会有半分逾距。”

    这之后,沈淮安让身,把薛婉再度迎进了雅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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