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二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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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急切地想让艾凌知道她的存在,可她偏偏什么都做不了,想大声疾呼,嘴巴只能无力开合,没有声音传出来。她渐渐急躁起来,喘息的声音倒是渐渐大了起来,紧接着就是更大的无力感,将她死死束缚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

    最终还是艾凌妥协了,她开口道:“我们有些跑题了。刚刚那些话,未免有些空中楼阁。不如回到之前的问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故事呢!第一次体会到犯罪的快感,是在七八岁?还是更?”

    姚北望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是犯罪的快感,倒不如是死亡带给我的震撼。那一年,我七岁,和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喜欢跑,喜欢玩。我有几个堂兄,平时并不亲近,但是逢年过节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就是我唯一的玩伴了。那个时候,没有,孩子自然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大一点的孩子身后,到处疯玩。大人们也都不怎么在意,也不会把孩子看管的那么紧。你应该也记得吧,你时候应该也是这样。”

    艾凌没有话,那也猜测她点了点头。

    男人继续道:“那一天也是。我记得,那天是中秋,大家都齐聚在我奶奶家。那个时候,还不兴去饭店吃饭,人再多都是在家里。我记得,男人们都在客厅里打牌,女人们都在厨房忙活,女孩们则是在另一个房间里玩起了无聊的过家家。而我,自然而然也就被推到了堂兄面前,让我跟着他们出去玩。我心底里是没那么情愿的,只是看了看家里的那群大人都在聒噪,就跟着堂兄们出去玩耍了。”

    “可能是我的年纪是堂兄弟中最的,所以,我只能像个跟屁虫一样,努力跟上几个哥哥的脚步。一开始还行,渐渐地,我就不愿意了。我想回去,哪怕我知道家里像菜市场一样的环境我是受不了的,没几分钟就会捂着脑袋夺门而出。我放慢了步伐,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从我们追逐打闹的街上,往我奶奶家走,有一个公共厕所,那时候的公共厕所无人看管,每次路过的时候,我都会捏着鼻子,赶快跑过去,就怕闻到刺鼻的气味。可就在那天,我看到公共厕所的窗户上放着一瓶液体。透明的玻璃瓶里,装着满满的透明液体,瓶身上还贴着当地白酒的牌子。”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整条巷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猜,这瓶酒的主人在厕所里,所以将酒临时放在窗户上。我抱起了这瓶酒就开始飞奔起来,一路跑到奶奶家的门口。我见过大人们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的姿态,也见过他们醉酒后红光满面的样子,就连每天吃饭的时候,奶奶也要酌一杯。因此,这酒对于我来,是个充满神秘感的东西。能让大人们欲罢不能的东西,一定是个好东西。”

    “再加上,所有人都,孩子是不能碰酒的。只要我尝上那么一口,我就再也不是哥哥们的跟屁虫了,我是个大人了,比他们都要成熟的大人了。我决定,先尝一口,然后把这瓶酒藏起来,再去找那帮家伙们炫耀。如果他们不信,我就把酒拿出来,到时候,我就是老大了,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时,我的婶婶走出了大门,情急之下,我将怀里的白酒放在了水池的边上。那时候,我奶奶家的水池是在大门外的。婶婶看到我满脸通红,一身是汗,就把我拉回了屋子里,给我倒了杯果汁,让我歇一歇。”

    “我的心里松了口气,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瓶白酒,但我也如坐针毡,如果不快点把白酒藏好,被回来的那帮家伙们看到,就会变成他们炫耀的东西。不行,我不能让他们夺去属于我的荣耀。我大口地喝着果汁,因为是屋子里唯一的孩子,不免成为长辈们围攻的对象。好在他们除了学习方面的问题,也不会问其他的,问来问去也就那么几个问题。二伯见我尴尬,给了我十块钱,让我帮他去卖部买烟。我如释重负,捏着钱跑出了门,结果,你猜怎么着?”

    “酒没了?”艾凌淡定地推测着。

    “没错,酒没了。我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只能在巷子里东张西望。后来实在没办法,还要跑腿买烟呢,就只能先离开了。”

    “我猜,后来这瓶酒又出现了?”

    “对。”

    “酒里怎么了?酒里有毒吗?”

    “不是毒。酒里检测出了一定量的安眠药的成分。”

    “那不就会造成中毒了吗?”

    “晚饭的时候,我因为心里还惦记着这件事,吃了两口,就跑了出来,这时候大家都在饭桌上,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在干什么,所以,这是最好的时了,我想在这时候找到那瓶消失的酒。”姚北望没有回答艾凌的话,自顾自地了下去,“就在我找了一圈、回到水池旁的时候,听见了屋子里一阵喧闹声,然后就看见三伯背着奶奶,在众人的簇拥下跑出了屋子,一路往大马路的方向跑去。”

    “是你奶奶?”

    “嗯。不明所以的我,也跟在我爸的身后,往前跑着。我看着三伯背上那个佝偻着的身影,心里也很茫然,实话,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都是那瓶酒带来的后果。我们跑去了附近的一家医院,我爸告诉我没事的,让我和其他亲人待在门口,只有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上了楼。”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守在楼下的亲人也都严肃了起来,偶尔窃窃私语两句,我这才发现,我是唯一跟着过来的孩子。我只能在路边踢起了石子。不记得过了多久,我爸爸走了下来,和大家低声了两句后,便转身上了楼,他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他眼里的痛苦,没有泪水,只有痛苦。”

    “婶婶告诉我,奶奶过世了。我不相信。实话,我并没有感到悲痛欲绝,甚至没有感到难受,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趁大家相互安慰的时候,我踏上了那条楼梯。就是这条楼梯,带着奶奶走上了死亡的不归路。我也踩了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觉得这个楼梯对我来格外的陡、格外的高。”

    “我在楼梯里就听见了大人们的争论。他们在互相埋怨,不应该给奶奶喝太多的酒。但是埋怨着埋怨着,大家渐渐统一了口径,奶奶的大限之日到了,也算是走得安详,大家也都不必过于悲伤。我有些听不懂,但似乎没有人提出异议。”

    “二伯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我,便让我爸送我回去。我爸将我和楼下的亲人送回了家,到家以后我才看见,杯盘狼藉的桌面上,奶奶的位置,右边有瓶白酒只剩一半了。而那瓶白酒正是我偷回来的那瓶酒。”

    “我猜,在我被婶婶带回去的时候,奶奶出门接水,看到了一旁的白酒,就拿了回去。那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丝愧疚的,回来的路上,我爸告诉我,奶奶是酒喝多了,才离开人世的。我想,也许我没有偷回这瓶酒,奶奶也就不会因此去世。”

    “然后呢?”艾凌直接问道。

    “过了两天,三伯来了我家,带来了剩下的半瓶酒。我看到酒瓶的时候,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以为三伯是来找我对峙的,他发现了那瓶酒是我带回去的,也是我导致了奶奶的死亡。谁知道,三伯来了后,直接让我回房间玩,他和我爸爸有事要谈。”

    “我老老实实回了房间,门关上后便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我还以为,三伯发现了真相,是来告状的,哈哈。”姚北望自嘲地笑了笑。

    “他不是吗?”

    “不是。他回到家里后,看到了那个酒瓶,和其他白酒的牌子不一样。当时大家开了白酒,奶奶坚持要喝自己这个,也就是,只有奶奶喝了那瓶酒。他留了个心眼,将酒瓶装了起来,带给了自己在实验室工作的老同学。这一检测,就检测出了酒里的安眠药成分。酒精和安眠药混在一起,能够导致中毒。所以,三伯过来找我爸商量,要不要给奶奶做一个尸检。”

    “那个年代,大家对尸检还是持保守态度的,我爸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在他眼中,长辈的后事一样重要,更何况,奶奶也没和人结下过深仇大恨,酒也是她自己要喝的,再追查下去也只是更多的麻烦事儿。但三伯坚持,酒里有问题,就有可能是谋杀。”

    “这是我脑海中最早能回忆起‘谋杀’两个字的时候了。谋杀,躲在门后的我,在琢磨着这两个字的意义。三伯,人已经死了,尸骨的完整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真的有人居心叵测,不还奶奶一个公正,更会让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我爸终究不敢做出决定,他建议召集兄弟姐妹一起,商讨一下这件事。他准备等到人多的时候,能够一起用‘不孝’的名义驳回三伯这个建议。最后,我爸成功了,奶奶体面地下葬了。三伯却因为此事和家里人越来越疏远了。”

    “我后来听,三伯曾经想调查这瓶酒的来源,但是没有下文。我再问我爸的时候,他也只是三伯脑子里装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整天疑神疑鬼的,让我不要学他。”

    “但是三伯口中的‘谋杀’二字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这就是我第一次体验到死亡如此之近,也让我体会到那种差点被抓的刺激感。我就在所有人的面前晃悠,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那瓶酒是我带回来的。”

    “这种感觉我一直都记着,一直都没忘,怎么样?”

    “那个去厕所的人呢?你就没想过他后来怎么样了吗?丢了一瓶致命的酒,他难道没有报警吗?就算不报警,难道也不在巷子里找找吗?万一闹出人命怎么办?”艾凌问道。

    “不知道,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他。至于你的闹出人命,也许他本来就打算谋杀另一个人,不然为什么将安眠药放在白酒里呢?我偷走了这瓶酒,最后死的是我的奶奶,那他谋杀的对象可能就会因此活了下来。”姚北望道。

    “你想,你的行为虽然害死了你的奶奶,但也挽救了另一个人的生命吗?”艾凌的声音有些不可思议。

    “也拯救了一个迷途的羔羊。下毒的人,也因此少造了孽。”

    “但这件事唤醒了你的犯罪基因,是这样的吧?所以,盘算下来,还是害了更多的人。再者了,你想想,真心想要一个人死,就算失败了一次,也会有第二次的吧。就像你和我,明明这里很可能就是我设下的陷阱,你还不是来了吗?”

    “呵呵。的也是。”

    “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

    “在你七岁的这段经历里,哪一个点触动到了你呢?”艾凌认真地问道,“或者,哪一点让你的犯罪基因被激活了?”

    “两个点吧。首先就是医院的楼梯,以及长辈们的谈话。让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少是纯粹的。”

    “怎么?”

    “就拿我奶奶去世来,叔伯们很少外露出伤心的情绪,但他们不伤心吗?不是的,他们伤心,只是没有外露。而他们在奶奶去世这件事上,更倾向于接受奶奶去世地很安详,没有太多痛苦,但对三伯提出的谋杀却嗤之以鼻。”

    “嗯。”

    “他们更倾向于让自己心安,这种亲情很难是纯粹的。因为,这件事的处理上,他们带有一定的利己主义,让自己心安就好。”

    “还有一点呢?”艾凌问道。

    “还有一点,就是三伯来我家那天。”

    “提到了‘谋杀’两个字?”

    “嗯。除了这两个字,还让我知道,这世界上还会有对,还会有人试着解开真相,还会有一种追逐与被追逐的乐趣。毕竟一个人的游戏,实在太无聊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