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永远处于最关注国家动态的行列之一。从三中全会结束后,就隐隐听到一些改革的风声。1979年元旦,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把主要精力集中到生产建设上来》。

    这篇文章像是一个信号,国家要开始实行的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同时传开的,还有1978年11月,江淮省□□萧斌在江淮农村实行的“包产到户”政策。

    围绕着改革和发展,萧清韫所在的首届政治经济学专业的学生被翻天覆地的变化刺激着,心境随之剧烈变动。同学们热切讨论着：人民公社要不要改革？家庭联产承包是进步还是倒退？过去我们被教育认为资本家剥削工人，到底允不允许搞私人企业？企业是否应该追求利润？

    萧清韫虽然以前不是经济专业，但生活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多多少少还是有接触的。在此之前，萧清韫觉得拥有两世记忆的她已经很有“前瞻性”了。但亲身加入讨论后，这些思想的碰撞,让她对许多老师和同学佩服到了极点,也对整个社会、经济体制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当然任何一种改革有支持的，就有反对的。特别对于萧斌率先在农村改革的大胆举措,两方人员一度吵得不可开交。萧清韫当然在支持一列,若只涉及改革本身,她还能冷静反驳。但要是扯上萧斌个人,那就什么也不管了，没什么逻辑可言,只管维护,争得脸红脖子粗。

    三个室友惊讶极了,从没见过萧清韫这样激动过。不过管他的,好姐妹必须一条战线,而且她们听了萧清韫对“对内改革、对外开放”政策的分析，也很认同，必须支持！

    萧清韫还是很感动的，咳，虽然她没好意思在室友们面前吼上一句“萧斌是我爹”，但是“洗脑”效果还是不错的。

    最后还是系主任出面才暂时将局面安抚。老人家是30年代年的哈佛大学博士，已经快80岁高龄。老先生博学广识，授课没有一句废话，语言却风趣幽默，很受全系师生的尊敬。

    老先生最开始只让同学们安心考试，等放假回去之后，自己到农村、工厂等地仔细观察思索之后，开学再回来辩论。

    但一再被两方同学问到他的意见时，老先生笑呵呵答道：“我个人觉得《把主要精力集中到生产建设上来》这篇文章倒是不错，特别是‘要掉精神枷锁，真正解放思想。’这句话，我们大学生上大学，不仅仅是让你来学一点知识，更是要你开阔眼界，开思维，这样才能为我们国家和社会的进步做一份贡献，不然老是原地踏步可不行。

    “至于萧斌同志的行为，我个人觉得文章里的法也很好。没有这样一大批敢想、敢、敢干、敢于创新的闯将，我们就无法摆脱落后的状况，又怎么谈得到超过国际先进水平呢？至于这种做法对不对，我们先不要下结论，等两年结果自然就出来了。”这话的时候萧清韫总感觉老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可又不确定。恩，也有可能，毕竟她也是填了档案的。不管怎样，萧清韫在心底对老先生的敬佩又加深了些。瞧这得多好，多有远见啊。

    经过老先生这番话，班上的同学们可算暂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准备趁着寒假回去好好考察一番，开学后再战。到时候更为有理有据，看你们这些支持的（反对的）怎么。

    就在同学们的摩拳擦掌中，考试终于结束。1月7号，学校开始正式放假，要等到2月17才会开学报到。

    整整40天的假期，慢慢也快5个月了，身体一直很健康。原本萧清韫想着坐卧铺回去应该是没问题的，所以这个假期他们准备回穆家坪过年。可是没想到，萧清韫刚考完试，慢慢却突然感冒了。

    最开始是发烧，然后就是咳嗽，一咳嗽就吐。白天还好，尤其是晚上，还有点流鼻涕，根本不能好好休息。

    当天就去了医院，可是好几天了，却反反复复，仍不见好。短短几天，家伙儿白胖的脸就瘦了一大圈，萧清韫抱着直掉眼泪。

    李大妹也是心疼及了，可又没有办法。最后还是谢青岩把他那位中医朋友找来，开了两副药，由萧清韫服用，然后通过奶水喂给孩子。

    过了几天，总算见效了。烧基本退了，咳嗽减轻了多，也不再吐奶了，又成了能吃能睡的好宝宝。

    萧清韫和李大妹总算松了口气。谢青岩夫妻和因慢慢生病还没回家的王梅也放下心来，他们都很喜欢慢慢，孩子一直不好，看着也是心急。

    而这时，已经是1月十几号了。李大妹主动道：“今年我们就不回去了，慢慢刚好，不能长时间赶路。”

    萧清韫心里一松，她实在不敢冒险了。其实真的，穆卫军不在，她回不回去都没太大感觉，但李大妹不一样，心里肯定是想回去的。要是让李大妹一个人坐车、转车，她又不放心，只能愧疚地道：“妈，真是对不起，让你过年都不能回去。”

    李大妹忙道：“这是什么话？一家人还这些，况且是为了我孙子，我心里乐意呢。就是你爸还要等等才能看到孙子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他跟我抢，我还没抱够我乖孙呢。”

    萧清韫知道李大妹是故意这样的，心里很是感动，就道：“妈，你放心，等到放暑假的时候，慢慢也差不多一岁了，到时候我们肯定回去。”

    李大妹从萧清韫怀里抱过慢慢，逗着家伙道：“那我们可得抓紧时间了，趁着这半年把我们慢慢养的白白胖胖的，不然回去了你爷爷还以为我们亏待他宝贝孙子呢。是吧，慢慢？”

    家伙这两天精神好了些，白天玩的时间也多了，竟然手一挥，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真像听懂了在回应似的。把李大妹逗得乐不可支，直我们慢慢可真聪明。萧清韫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凑巧，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家伙健康的时候，真是一颗开心果，一举一动都能让人感到温暖、幸福。

    既然决定在燕京过年，萧清韫就写信把这个消息告诉亲友们，一边写一边想着，还好之前韩思云和杨幼功一起回去的时候，她劝住了，不然就白耽搁人家了。

    李大妹则跟范芝一起准备过年的东西，王梅已经被萧清韫和李大妹劝着回家了，等过完年才会回来。虽然只有十天左右就过年了，准备东西已经有些晚，但毕竟人少，需要的东西也不多，并不显得仓促。

    除夕是跟谢家夫妻一起过的，两家人都少，大家一起吃年夜饭还热闹些。

    饭后，萧清韫问谢青岩：“谢老，听学校想让您回来教书，你不同意？”萧清韫偶尔会向谢青岩请教一些问题，从他的回答中就知道他是个学识渊博的人，眼光和思想都很前瞻性，现在学校真的很缺这样的老师。要是谢青岩不愿意回去教书，萧清韫真的觉得可惜了。

    谢青岩有些漫不经心地笑笑，“回去教什么？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我学的可是西方经济学，要我教我也教不来。”

    萧清韫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确实，现在的教材和课程还很有大运动时期的特点。谢青岩就算心胸再宽阔，因此而受过苦难的他肯定是不愿意再看见那些“革/命”言语的。

    不过，萧清韫还是劝道：“现在国家已经开始实行改革开放的政策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学校课程也会相应改变的。”

    谢青岩当然也想到了这点，沉默了会儿道：“到时候再吧。”要是学校加了西方经济学的内容，他也会考虑的。毕竟以他现在的状况，除了教书还真干不了什么，家里总不能坐吃山空。到底，他也是个俗人罢了。

    大年初一，萧清韫准备带着慢慢和李大妹去罗家拜访。要是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大过年的，人又在燕京，要是还不上门走动一下，无论从礼节还是情谊来讲都是不过去的。

    起先李大妹还不去，她跟罗家不熟，只萧清韫带着孩子去就可以了。在李大妹心里，罗家是儿媳娘家的世交，又位高权重，老是凑上去有巴结的嫌疑。

    可萧清韫是定主意要让李大妹一起的。咳，实话，这也是她多年后第一次上罗家，又有罗林瑞的事，她心里还是有点虚的。叫上李大妹能壮壮胆不，还能让罗家人知道，看，我跟婆家的关系很好，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吊着罗林瑞的意思。

    虽然有点心眼，但萧清韫现在是见缝插针地想要和罗林瑞撇清关系，也想让他早点想通，从而找到自己的幸福。

    所以萧清韫就劝道：“妈，你都跟罗爷爷见过好多次了，怎么会不熟呢？罗爷爷帮了我们那么多忙，你之前不还要好好感谢人家吗？现在亲自上门拜访，多有诚意啊。而且，从这里到大院还有好远的路，我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提礼品，你放心啊？妈，一起去吧。今天估计罗家有好多客人，我们也不久待，礼数到了我们就回来。”

    李大妹被萧清韫这样一磨，再想想她的话，感觉有道理。人既然在燕京，罗家让梁来帮忙这么大个人情，自己这个当长辈的都不知道亲自出面感谢一下，也太不懂礼数了。于是也就同意了。

    既然决定一起去罗家，萧清韫和李大妹也不耽搁，换好衣服后，萧清韫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曼曼，李大妹提着礼品，很快就出发了。

    燕京军区大院虽然现在来是处在很偏僻的郊区靠山处，但市里专门开了一条公交线，就是为了方便在市里工作的军属。

    但学校附近并没有直达公交，需要转车。而且有着孩子在，萧清韫也不敢在外面待久了，就直接找了辆出租车。虽然贵了很多，但只要孩子不受凉，都是值得的，就连李大妹也没意见。

    出租车司机是个能聊的，和李大妹倒是聊了不少，也不在意李大妹那带着浓重地方特殊的普通话。萧清韫忍笑，实话，现在能开出租车的，一般都自我感觉高人一等，这司机倒是不错。

    司机知道两人是来做客的，直接拉到了后门，据前门一般只有办公的人进出，后门能到各个家属区。

    下了车，跟健谈热心的司机告别后，萧清韫到了警卫处报了罗广清的姓名，然后看着他电话确认。

    警卫员挂了电话后，就叫他们等着，是有人来接。

    萧清韫以为所谓“有人来接”真的是一个人来接，没想到确是一个年轻战士开着车来接。

    萧清韫&李大妹：“……”着实有些惊到了。

    等上了车进大门后，萧清韫和李大妹就有些能理解了，这大院要朴实是真朴实，但大也实在是大。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才在一座二层楼前停下，这要是靠走，估计的要一个时。这出门没车是多不方便啊！

    战士估计是看出了萧清韫和李大妹心中所想，腼腆地笑笑，解释道：“你们刚刚在东门，要是从北门进出很近的，走路只要十几分钟就可以了。”

    好吧，被司机忽悠了。呃，其实也不算，毕竟人家司机也不知道你到底从哪个门下比较近不是。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不会闹这样的笑话了。咳，前提是有下次。

    不知道为什么，萧清韫有种强烈的第六感，她可能没有下次拜访的机会了。预感来得莫名其妙，但是又很强烈，萧清韫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等进了屋，看着罗林瑞和一个年轻姑娘相对而坐，看着罗母淡淡而不喜的眼神。萧清韫想，女人的第六感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