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韫冷静一些后， 就发现慢慢一直偏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穆卫军看， 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而穆卫军的目光， 也第一次不再只专注在她身上， 而是紧紧锁定在家伙的脸上， 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父子两空对视的一幕， 让萧清韫心里感到既酸涩又满足。

    慢慢七个月时， 终于见到了他带着满身伤痛从战场凯旋归来的父亲。

    眨眨眼，压下眼底再次泛起的湿意。

    萧清韫弯腰把慢慢扶坐在病床边沿，掏出他的爪子， 又心抬起穆卫军的一只手，而后将白嫩的手放进带着细微伤口的粗糙大掌。

    节骨分明的大掌瞬间包裹住肉呼呼的手。

    “真啊！”满足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满含喟叹和满足。

    “还挺有肉的， 就是太嫩了， 我怕伤着了他。”着就要放开。

    萧清韫的手瞬间覆盖在他手背，阻止了他的动作， 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留下， 嘴里却笑道：“不会的， 我们儿子皮实着呢， 你瞧他不是没哭吗？”

    穆卫军由于视线关系， 看不见家伙的样子， 但确实没听见哭声，手里也没感到他的抗拒，于是缓缓笑道：“那我再握一会儿。”他是真舍不得放开呀。

    过了片刻， 感到手心里的手在挣扎， 穆卫军赶紧放开。心中正有些遗憾，谁知下一刻，他粗粝的食指便被一只软乎乎的肉掌抓在手中，拽得紧紧的，左右摇晃。耳边也传来“咿咿呀呀”的奶音。

    穆卫军咧嘴笑了，真有劲啊，不愧是我穆卫军的儿子！

    李大妹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早知道，她真不该让儿子上军校。这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

    现在虽然不知道儿子的伤到底多重，但只看那吊着的右腿和满身的绷带，就知道轻不了。

    她这心啊，就跟挖了一样疼。

    这时有医生跟护士来查房了，萧清韫赶紧抱起慢慢让开。谁知家伙却紧紧抓住穆卫军的手指，根本不松手。

    萧清韫无奈，只好轻轻给他掰开。

    家伙见手中的“东西”没了，手一，大声“呀”了一声，似在表达不满。

    萧清韫终于忍不住笑道：“好了，一会儿再跟爸爸玩，现在我们让医生叔叔给爸爸检查。”

    “咿呀咿呀，叽里咕噜……”一串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火星语冒了出来。

    李大妹笑眯了眼，“真不愧是父子，我们慢慢很喜欢他爸爸呢。”

    病房里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穆卫军更是一脸满足。

    萧清韫在家伙脸上亲了一口，真是我们可爱的天使。

    等医生询问和检查之后，李大妹赶紧问道：“医生，我儿子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看穆卫军。

    “请告诉我们实情。”萧清韫盯着医生认真道。

    医生想了想，道：“其他的基本没什么大碍，只是右腿大腿处伤到了筋脉，要看后续恢复情况。”

    也就是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即使不影响正常行走，但也不能承受高强度的训练。

    医生的含蓄，但病房里的人除了慢慢都听懂了，穆卫军很可能会因为腿部的伤面临转业。

    李大妹却放下心来，她甚至觉得儿子这次要是转业了也好，不但能陪着媳妇和孙子，以后也不会再让人担惊受怕了。

    萧清韫有那么一瞬间也和李大妹有一样的心理，不过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穆卫军有多热爱现在的职业她是知道的，有多努力她也是知道的。如果因为伤病而离开他最喜欢的军营，心中一定很难受。

    穆卫军看着萧清韫担忧的目光，朝她笑了笑。在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他心中也很不能接受。不过，在这几天里，他想了很多。相比起还在昏迷的罗林瑞，和哪些牺牲的战友，他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大幸了。

    特别是见到父母妻儿之后，他第一次感到庆幸。如果他没能回来，他们该多伤心，而他又该多遗憾。

    相比起军营，他更舍不得的是他美丽的妻子，是他可爱的儿子，也是他年迈的父母。

    所以，无论最后结果如何，穆卫军都觉得是可以接受的。他不会放弃复建康复的可能，但最后能留下最好，不能留下，也不遗憾。

    得知穆卫军的具体情况后，李大妹放心很多。又见慢慢了个哈欠，一双手也开始揉眼睛了，就道：“慢慢要睡了，医院里呆久了对孩子不好，我先把他抱回去。清韫就留下吧，午饭我给你们送来。”

    萧清韫想想也是，孩子免疫力低下，总待在医院不好。而且穆卫军现在正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不想交给护士，想要自己来，这样就照顾不到慢慢了。

    “妈，要不趁着这次给慢慢断奶吧。”

    李大妹想了下就道：“也行。虽然早了点，但是有奶粉又有辅食，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两天给你熬点花椒红糖水，你自己也注意点，要是涨了，就挤挤，别结成块了。”

    虽然是夫妻，但当着穆卫军的面萧清韫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有些红，声道：“知道了。”

    穆卫军眼睛不由自主瞄向自家媳妇儿的胸部，虽然还穿的挺厚，但一眼就能看出比以前大了好多。

    心里顿时有些发热，赶紧把眼神挪开。咳，他现在是有心也无力，还是不要自找罪受。

    不过听这意思是媳妇儿夜里都要留下，就道：“这儿有医生和护士，照顾的很周到，你们白天有时间来看看就行，晚上就别留下了。孩子要是没到断奶的时候就别断奶，而且媳妇儿你还要上课，别耽搁了。”

    萧清韫才不同意呢，她心眼也好，她就是不愿意护士把自己老公看光光。就算辛苦，她也宁愿自己照顾。

    “刚刚医生你再等十天左右就可以出院了，我最多也就请一周的假，耽搁不了什么。孩子的事你也别担心，他这段时间越来越不爱吃奶了，我正考虑给他断了呢，这个机会正好。”

    穆卫军见萧清韫坚持，也就不再什么，其实他内心里也是希望有媳妇儿陪着的。

    事情完，李大妹就准备抱着慢慢先回去了。萧清韫不放心，把他们送上出租车，才返回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萧清韫忍不住双手握住穆卫军的一只手，在脸颊蹭了蹭，声音软软地道：“还好你回来了，不然你让我和慢慢怎么办？”

    穆卫军眼神专注地看着她，愧疚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萧清韫摇摇头，“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

    粗糙的手指擦擦她眼角的泪水，却舍不得离开了，一直温柔地摩擦着她的脸颊。

    “媳妇儿。”

    “恩？”

    “我爱你。”

    “恩，我也爱你。”

    过了半晌，穆卫军语气沉重地道：“媳妇儿，我这次能回来多亏了罗林瑞。”

    萧清韫有些惊讶，但并没断穆卫军的话。

    “当时敌人已经快把我们包围在两个高地之间的洼部地带，要不是罗林瑞带人及时赶到，从两边穿插，突围到敌人后方，我们整个一营的战士……恐怕都回不来了。”被“情敌”相救，穆卫军心里也有点复杂，感激、敬佩、亦或是……别扭，都是有的。

    萧清韫此时对罗林瑞则是充满感激，对穆卫军道：“我一会儿就去看他，会好好感谢他的。”

    穆卫军见萧清韫的神色，顿时明白她还不知道罗林瑞的具体情况，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怎么了？”

    “罗林瑞，现在应该还在重症监护病房，他……一直昏迷不醒。”

    “什么？！”萧清韫睁大了眼睛，难怪刚刚罗广清都没进来看一眼就走了，他一定很心急，但却什么都没给她。是怕她知道后担心、愧疚吗？毕竟从另一方面也可以，他是为了救穆卫军才这样的。

    萧清韫心里有些乱，也有些怕。她心里还隐隐有个猜测，一个她承受不起的猜测。但她现在必须要去看看罗林瑞，“卫军哥，我想现在就去楼上看看。”

    “去吧。”穆卫军握紧她有些发凉的手，“别怕，一切恩情由我来还。”

    “好。”看着他坚定而沉稳的眼神，萧清韫内心稍微平静了些。

    一路跑到楼上，萧清韫一眼就看见一间病房外站站着的罗家人。除了罗广清，其余人都在。

    萧清韫走近，刚想什么，一个人影突然冲出，使劲将她一推。萧清韫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脑子里出现短暂的空白。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很快萧清韫就被人扶了起来，耳边传来急切地询问声，“萧清韫，你没事吧？”

    是赵碧君。

    萧清韫摇摇头，还没什么，赵碧君就叫道：“啊！手掌出血了！”

    萧清韫一看，原来是被水泥地板擦破了皮，难怪火辣辣地疼，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她抬头，就看见一脸恨不得吃了她的秦馨兰，正被罗成武和罗林祥一人一只胳膊拉着。

    萧清韫有些惊愕，喃喃道：“秦姨……”

    这一声仿佛刺激到了秦馨兰，她挣扎着，脸色狰狞地朝萧清韫吼道：“别叫我！你还有脸来，要不是你，我儿子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既然嫁给了农村人，就好好呆在农村，来什么燕京？来了燕京，那么多日子都不上门，偏偏等我儿子在的时候上门来，你到底什么居心？

    “要不是你到家里来，我儿子怎么会去战场？要不你男人，我儿子怎么会现在还不醒？要是我儿子有什么事，我让你们偿命！”

    “胡闹！”一声暴呵突然响起。

    罗成武等人回头，就见罗广清带着一群医护人员站在身后。此时他一脸铁青，眼神锐利地盯着秦馨兰。

    现场一片寂静，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寂静中，只听萧清韫声音干涩地问道：“罗爷爷，秦姨的都是真的吗？罗二哥真的是……”真的是她猜测的那样吗？

    “不是！”罗广清斩钉截铁地答道，“罗林瑞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是他的使命，营救战友、退敌人是他的职责。哪有为了哪个人的法？”

    而后眼神带刀地射向秦馨兰，质问道：“照你这样的法，穆卫军那条腿是不是也该让罗林瑞赔？后面来支援部队牺牲的战士是不是都该让罗林瑞偿命？”

    随着罗广清一句句质问，秦馨兰脸色渐渐发白。

    罗广清不再理会秦馨兰，而是看向罗成武和罗林祥，斥道：“她脑子不清醒你们也糊涂了是不是？”

    罗成武和罗祥林都露出愧疚的表情。

    罗成武道：“爸，是我没拦住，我这就带她回去。”又对萧清韫道：“清韫，你秦阿姨的别放在心上，瑞原本就是应该去战场的，并不是为了谁。”

    完，就拉着秦馨兰走了，秦馨兰还想留下，她想等罗林瑞醒来。但有老爷子在，她根本不敢出反对的话。而且罗成武的手劲很大，几乎要把她手腕捏碎。罗成武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秦馨兰有点怕，也不敢反抗。

    两人走后，罗广清看着萧清韫的手，吩咐道：“碧君带清韫去把手包扎了。”

    赵碧君忙点头应了。

    罗广清见萧清韫低着头不话，知道秦馨兰那番话到底是对她造成了影响，心里叹了口气，道：“丫头，现在医生要给瑞检查，你把手包扎后就先回去休息，等下午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