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胡亮子表心迹寄予厚望 唐三赖回杜李刮目相看
张桃花的事对胡亮的老婆是有触动的,她想同于蕾自己的事,几次去李家院子都没找到会,这次干脆去找李昭福。李昭福知道了她的用意就带她去了于蕾住的李舜成的房间。
“红生娘!这是胡亮的堂客,她找你有事。你把红生给我。”
于蕾见李昭福这么严肃认真,也就重视起来,给文娟倒了一杯水,让文娟坐下。文娟开门见山道:“我和桃花姐有相同的情况。我原来是嫁给张丰凯家的张十六的,我离开了张家,进了胡家。他们我嫌贫爱富,哪有那回事,亮子家也不富裕。在张家我做事,到胡家我也做事,能做事就不怕穷。我自己家的条件比他们两家都好,我也没有长得奇形怪状,吓死八个人。人不漂亮嘛,也还过得去,只是运气差一点。”
文娟话有些乱,可她还在不停地着:“运气差点就差点吧,总比一些人好一些,我认了。好在胡亮对我好,胡家对我好,不像张家。我也不是恨张家,我也不恨谁,我就是想,我是自己愿意到胡家来的,胡亮也乐意。张家人几次对胡亮的妈妈,不能留我。他们想逼我离开胡家,我不愿意,我想留在胡家。他们还我不能生养,在张家那是张十六自己的原因,在胡家还只有这么长的时间,能不能生养那得过一年半载再。再,我既然到了胡家,能不能生养也不是他们张家的事,是胡家的事,轮不到张家人在那里乱。就算是真的不能生养,也没什么。亮子、亮子的娘都,不碍事,只要一家人和睦,没有生养也能过一辈子。”
于蕾道:“你今天的意思是想我去跟张家人,不要去你家挑弄是非,让你安安心心在胡家过日子。”“就是这个意思。”“亮子在吗?”“在。”“你去叫他来。”
今天胡亮把菜地里洋姜都挖了出来,每年晒干了都可以做两大坛酸洋姜,今年也不例外。他和田毛头正在井边洗洋姜,文娟过去把他喊了回来。
上山的路上,胡亮问什么事情这么急。文娟把刚才的事情跟胡亮了,胡亮对文娟道:“嫂子有好些事情要做,我们这样的事,不东乡,就算杜李都不知道有多少,能这样麻烦她吗!”文娟回应道:“那都了,还能收回来呀!”
翠娥见胡亮回来了喊道:“你怎么回来了呀!毛头一个人背不动的。”文娟道:“分两次背。”翠娥道:“那你不要你男人分两次背?”“当然!我男人我自己不爱,让你来爱呀?那要不得!”翠娥听文娟这么一,“哼”了一声下山帮田毛头去了。
翠娥就爱和文娟吵架,翠娥嫁到金家台之前开始的。也怪!她们两人、他们两家人越吵越亲。
这几天,于蕾正在考虑成立贫雇农协会的事,就这事她问过李昭福,李昭福向他提到过牛头岘的赵怀德,他家里挺穷的,据是早年遭了难欠下了不少钱,现在慢慢缓和了些。赵怀德和他儿子、儿媳都很勤快,为人也好。虽然家里穷,附近的人都对他很尊重的。于蕾还问有没有其他人,李昭福:“刘爹、魏爹,大家都服他们的管,就是他们两家都不是你的很穷的人家,我们家迁回来之前也不是。”
于蕾还问过成子,成子也提到过赵怀德。所以,于蕾刚才还在想用什么办法接触一下赵怀德。于蕾还很犹豫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赵怀德年纪太大了,已经有六十多岁了。把贫协组织起来并能发挥作用,那是需要花精力的,还有就是于蕾担心老年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有限。不是赵怀德不行,只是顾虑多了一些。于蕾同时还在考虑赵怀德的儿子赵满。
刚才文娟进来事,打断了她的思维。文娟前脚出屋,红生后脚跟着跨了进来,于蕾还是不能静下心来思考问题。于蕾想把红生留在金家台,这也是一件还没有来不及决定的事情。一旦进入角色,于蕾就有数不清的还没有来不及决定的事情。李昭福告诉她,有些事情不必想得那么清楚,本来许多事情就是想不清楚的。李昭福还:“诸葛亮六出祁山,哪一次是完全想清楚了才去的?要真是那样,就不用六出祁山,一出祁山就够了。”于蕾又想起了李昭福的这句话,和红生玩耍起来。
别看于蕾看起来很坚强,像李家院子被围这样的事情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可她内心是脆弱的。她一到金家台就想给李舜成写信,可那边的仗还没有打完,听已经打到了芷江,具体情况怎么样还不是十分清楚,更不可能知道龙潭那样一个地方的情况。
的确龙潭很乱,各种武装都有。当时,支持程主席的雪峰部队,在地下党的支持下逐步取得政权,再加上人民军队从常德沿沅江向湘黔边开进,革命形势并不比东乡地区落后多少。只是因为山高林密,杂牌武装、土匪武装、少数民族武装众多,秩序还没有完全恢复。
昨天吃完晚饭,于蕾和李昭福聊起过龙潭的情况,李昭福道:“那个地方,不乱则已,一乱起来就很难稳定下来。没有准确的消息,不要向那边写信,你根本就不知道,信到了哪里,能到哪里。白白的等不,凭空多了一些担心。你放心,舜成是本地人,不会有事的。”“你还有没有其他途径?”“有个叫陈劲的,情况不明就先去找他。”“陈劲!舜成起过这么一个人,好像不是那边的人,是长沙这边的。”“是的。那可是个狠角色”李昭福饶有兴趣地起了发生在他们叔侄之间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胡亮在门口的询问声,把于蕾唤回了现实中。于蕾让胡亮进来,让文娟把红生抱了出去。
于蕾问胡亮文娟对他,对她妈妈好不好,胡亮直点头。于蕾问胡亮怎么看张桃花这件事。胡亮道:“我们老百姓,讲的理很简单,一个:人就是人,哪个人都一样,不能谁的命值钱些,谁的命不值钱。张桃花是两条人命,随随便便就没了,那是没道理的。寡妇不能改嫁,那也不是我们讲的理。我们讲的理是只要养得活那就应该找人结婚,就该有后代。不为这个,那人也就没有必要来这个世上了。男人找女人喜欢就行,寡妇不寡妇的没那么重要。找姑娘要很多钱,钱不够找寡妇也不是不行。”
于蕾问胡亮读过书没有。胡亮告诉她以前上过私塾,还跟李昭福学过一些字。于蕾考了考他觉得应该有初生水平,道:“禹成的课本不难,没事你也看一看。”“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么大年纪就不能学了吗?禹成读两年就可以高毕业,如果条件允许再读六年就可以中学毕业,现在,中学毕业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你跟他一样,用八年的时间,也达到了中学毕业生的水平,不中学毕业生,放低一些,达到初中毕业生的水平,那时候你应该有”“八年后,我三十八岁了。”“那你就至少还有二三十年的时间来使用这初中毕业生水平的知识,很划算呀!”“是吗?那我试试。”
当晚,于蕾同李昭福聊起了胡亮,她想让胡亮去参加学习,学习回来就让他组织贫雇农协会。李昭福同意,:“他做事认真,有头脑,让他干干。”于蕾道:“那你作为财主,不能少他的工钱。”李昭福道:“不是不能少,应该,要是少了他家就难了。”“是这么个理。”“一个胡亮好解决,要是还有其他胡亮就不好解决了,你们应该想个办法。”“是呀!”于蕾叹了口气。李昭福道:“你操心太多。算了,莫想了。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于蕾跟王友晟了送胡亮去学习的事,王友晟同意。随后于蕾把杜李的事给王友晟做了交代,自己带着人又去了其他乡公所,安排组织贫雇农代表集中学习的事。很快于蕾的工作重点转到了清水坪。
她在清水坪也没待几天,一些工作交代完,连中秋节都没顾得上,就回东乡去了。周梅她们通过锻炼,具备了独立工作的能力,也回人事科等待分配去了。只有李红生留下了。开始还以为妈妈只是像前几天一样,出去一两天就会回来,过了一段时间,老见不到妈妈闹腾起来。好在有刘佳儿天天陪着,没有闹腾多长时间,很快就适应了。
可有一点,他老是叫刘佳儿“佳儿姐姐”,李昭福教了他好多遍,总是改不了。李昭福要他叫佳儿婶婶,他不叫;叫佳儿姑姑,他也不叫;只叫佳儿姐姐。一旁的李禹成不耐烦了,道:“随他怎么叫呢。他又不懂。”听了这话,李昭福真的不管,随他乱叫了。
于蕾离开杜李没几天,新乡长就派来了。这天,王友晟得到通知,就没有一早过杜李来。他要接到新乡长后再决定后面的事情。
听这个叫唐瑞昌的人和自己一样,是从东北过来的,郝主任很是感叹了一番。现在整个清水坪除了临时划归军管会管辖的部队,地方上的干部,只有他一个人是南下的,其他都是本地人。在东乡政府各部门、区乡各单位,这些本地人包括:原来地下党的人,如王友晟这些人;旧政府遗留人员,如杜李乡的张顺生、雷雨田这些人;近一段时期表现突出的群众,如刘明海等人;积极要求进步的青年学生,如周梅她们几个。所有这些本地人与南下来的干部形成了两个明显不同的群体。这两个群体的差异是以话腔调、语言词汇和生活习惯的大相径庭自然展现的。而更大的差异在于他们的政治地位和心态,总的来,南下干部掌握着政策方向,控制了主流意识,虽然人数很少,但影响力大大超过本地干部。本地干部中王友晟这些人积极协助南下干部力图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刘明海和周梅这些人积极靠拢南下干部;张顺生、雷雨田这些人则不讲条件地顺从南下干部,以求得一份青睐。这也就形成了以南下干部为中心的政治生态。
郝主任处于清水坪的政治中心,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单薄,他时常感到力不从心,所以听有战友过来,自然很高兴、很期待。他让王友晟等着,他要见一见唐瑞昌,然后才决定他对今后一段时期清水坪的政治安排。对此他是有信心的,于蕾前一段在清水坪的工作,为他指明了方向,他信心满满的准备落实他的政治构想。
来人是个中等个,身材单薄年轻人。他既没有北方人的那种魁梧,也没有南下干部的那种傲慢、那种器宇轩昂的劲,他目光游离,显得有些猥琐。郝主任开始还有些怀疑,看了派遣单才知道没错。相互了几句话,郝主任突然发现这人的不是北方话,是东乡话,一下子就明白了。了一些热烈欢迎,希望安心工作,好好工作的套话,就让王友晟领着往杜李乡去了。
这唐瑞昌不是别人,就是当年被刘喜豆赶出金家台的唐三赖。
唐三赖怎么一下子成了南下干部了,这里面有故事。
唐三赖被刘喜豆赶出金家台后,就在清水坪到广桥一带的地方流浪。这里是两个县、两个专区的交界处,有些事情官府不怎么管,唐三赖也就有了生存空间。到了第二年春上,有一支政府军的部队路过清水坪去北方,他就跟上了这支来自云南的队伍去了东北。在那里他们本来是要和朝鲜人打仗的,没想到上头一声令下,撤到了长春。在长春一待就是半年,连城都出不去。后来粮食吃光了没了,饿得不行。就在许多人饿死了,唐三赖凭着多年来挨饿的本领勉强撑下来的时候,他被抬进了战俘营。这个又一次被米汤救活的人,因为不是第一次被米汤救活,而不像那些第一次被米汤救活的那些人一样,一站起来就高呼“革命”。他是在前不久的动员会上听湖南解放了,才来了兴趣的。他问:“东乡解放没有?”那个叫熊承继的教官问道:“东乡属不属于湖南?”“属于。”“那就解放了,湖南都解放了。”听到这话,唐三赖惴惴不安地问道:“我想回去行吗?”“怎么不行!你就愿意在战俘营待一辈子?这里没什么好的。既然你是湖南人,那就应该回去,以解放者的身份回去。”“我们能以那个身份,不是以这个身份回去?”“当然,你没看电影?那些戴着大红花行走在北平、天津、武汉的人,好多是同你一起进来的人。他们现在是英雄,你也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再,你们这些人,要不是你们团长开枪打伤了我们的人,连战俘营都不用来。”
熊承继在战俘营待腻了,看见自己的战友在前方立功,心里痒痒的,所以他希望战俘营里像唐三赖这样的俘虏快点改造好出去,自己也就可以南下了。唐三赖的出身不像那些因为出身高贵而特别照顾的战俘,他的出身没有问题,他只有一点,那就是懒,见战俘营有馒头、土豆吃就不想离开了。
见自己的鼓励在唐三赖身上起了作用,熊承继很高兴、很宽慰,立即联系领导、战友,安排唐三赖南下了。
郝主任没有熊承继那种心情,猜到了唐三赖的身份,立即改变了主意,把他打发走了。作为准备在清水坪长期待下去的人,作为想在清水坪干出成绩的干部,郝主任想要的不是唐三赖这种人。
听到郝主任的指示,王友晟立即去拿唐三赖的背包,想替唐三赖背。当着郝主任的面,唐三赖还想客气一下,可王友晟很快就把背包背上了肩,唐三赖也就没再坚持了,而郝主任对此也没多什么。尽管王友晟比唐三赖年纪大,作为老人照顾一下新同志也是应该的,况且,无论怎么唐瑞昌同志也属于南下干部:郝主任是这样认为的。
路上,王友晟也问到了唐三赖的经历,问他怎么去的东北。唐三赖没有忌讳,不知道隐瞒,如实了。王友晟也就改变了先前的一些看法,不过他没有像郝主任那样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因为唐三赖毕竟是从东北来的。在王友晟他们看来,一个是延安,一个是东北,这两个地方来的人,即便只是在那里站了一会,即便只是在那里让北风吹了两天,那也是比自己强很多的,那也是值得崇敬的。
有了王友晟的陪伴,有了王友晟行为举止中表现出来的恭维,唐三赖这一路走得很惬意。他想起多年前离开杜李的情景,想起那个没带任何吃的东西,背着一床破棉被,在凛冽的北风中,趿拉着冰冷的单鞋往前走的人。唐三赖,转过身来倒退着走了几步。他看见了那条曾经满是雪水、泥泞中和落叶的路,那条曾经充满飘零、凄惨、无助、恐惧和死亡的路。他庆幸自己还能记起这一切,他也决心牢牢记住这一切。记住刘喜豆、成子,还有那家姓李的人。
唐三赖询问金家台现在的情况,王友晟当然首先谈到的是于蕾,可唐三赖不认识她。王友晟解释了好久,唐三赖才搞清楚,这才又问到了田毛头。知道田毛头已经结婚,心里对刘喜豆、成子、李昭福的怨恨又多了几分。其实在杜李,唐三赖怨恨的人很多,金家台人对他还算是好的,其他地方的人更可恶。想到这,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唐三赖心情大变,跟王友晟道:“我们快点走,赶在炊事班煮饭前到。”“好的,我们快点走。”
十月份的田野是明亮的,金黄的稻田里成群的麻雀飞来飞去,驱赶麻雀的声音此起彼伏,传得很远。
听新乡长来了,翟排长吹响了集合哨。唐三赖见到整齐排列的士兵队列心生恐惧,勉强支撑着自己,任事态发展。翟排长让士兵们鼓掌欢迎新乡长训话,脆弱的唐三赖被突然而来的掌声吓着了,想去上厕所。唐三赖知道厕所在哪。
雷雨田以前就认识唐三赖,还曾经带着保长、甲长驱赶过他。他跑到厕所对唐三赖道:“以前的事情不了。今天好些人都看着,要是你今天不当着这么多人讲话,那你还是以前的唐三赖。”“讲什么?”“随便讲什么,主要看有没有这个胆量。”
唐三赖相信雷雨田,因为他是几年来第一个跟自己这么话的人。唐三赖走到队列前边,道:“这尿可以当肥料,路上我没有随便撒。”有些战士听了这话笑了,翟排长也笑了。
唐三赖接着道:“杜李解放了,我们都高兴,杜李的老百姓也高兴。光高兴还不行,那还得能吃饱饭。怎么样才能吃饱饭呢?我也不知道,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翟排长见唐三赖良久没话,问道:“乡长,完了?”“完了。”“好!鼓掌!”战士们鼓起掌来,乡里面的干部在王友晟的带领下也鼓起章来。
就这么两句话,唐三赖回杜李的第一炮打响了,当晚去金家台听话匣子的人们听了这件事,议论开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