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彪子要租谷欺负规矩人 亮子施巧计惩罚作恶贼
规矩人都是讲规矩的,杨开可讲规矩,是一个规矩人。有人讲规矩可以,那得看是什么规矩、谁的规矩。规矩人不同意这种法,如果还要看是什么规矩,那还讲什么规矩。就像老实人,只对熟人老实,对陌生人不老实,那还是老实人吗。又如好面子的人,只在自己的家乡好面子,到了他乡就不好面子了,那他还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吗。可见,规矩人什么规矩都得讲。
杨光一的姐夫,邵华彪昨天下午来地头了一声,很简单的一句话:“三叔!我岳父那里还有一千一百二十斤谷子呢,得空,我们两个合计一下,好吧!”
什么叫“合计一下”,这是邵华彪的口头禅,也就是算一算总账。杨开可这些年已经被合计了好多次数了,当然明白邵华彪的意思。一千一百二十斤谷子,加上去年六月间交的六百八十斤,共一千八百斤谷子,这是杨开可每年应该交给杨开林的租子。
不过这次还是和以往有所不同。按照老规矩,所有的账目,包括租子,那都是应该在过年前结清的。所以,过年也叫年关。杨开可往年没有拖欠过一粒谷子,而去年拖欠了。
去年杨艺结婚。不是结婚有花销,结婚没办酒,自家人都没有请。避着李家人呢,能大张旗鼓嘛!关键是婚后多了一张嘴。也不是张桃花懒,张桃花勤快着呢,这不是怀孕生孩吗?想做也做不了呀!再,做下的一些事,也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见功效嘛。例如开荒种的油菜,油菜还没收呢。
也不只是杨家这一个原因,邵华彪也没来催,没来“合计”。为什么?形势使然。
于蕾轰轰烈烈那么一闹,整个杜李都知道人民军队为了一个嫁到杨家的张姓寡妇,不惜和三塘李家闹翻。这李家可是不得了的,每年清明挂亲吹吹打打后面跟着一长溜,大几百好人,谁敢惹?人民军队敢,领头的是一个女的,还是他们李家自己的媳妇。这种情况下,邵华彪能不把情况搞清楚再租子的事嘛!要是于蕾,或者李昭福和杨开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不心得罪了,一跺脚把自己当成涛,弄死了,找谁伸冤去呀!
再者,过年前为了防止特务破坏,胡亮带着贫协的几个年轻人,天天巡逻,就连那么胆的杨艺也跟在后头晃悠。邵华彪知道这一情况,是张丰凯告诉他的。张丰凯还:“上面了,过年是最关键的,不能出问题,必须保证解放后的第一个年过得安稳、祥和。”张丰凯甚至威胁:“现在是穷人的天下,心点了你的天灯。”邵华彪也不是怕点天灯,本乡本土的,就是怕遇到张十六这样不想事的角色。种种原因,过年前邵华彪没有替岳父杨开林来找杨开可要账。
对此,杨开可也有些纳闷。本来年前已经准备好了粮食,不够的也打好了欠条。准备来年找李昭福租几亩田,多打点粮食还债。就快过年都没见邵华彪来要租子,心里也就有了几分侥幸。好些日子,不敢往后山走,生怕遇上了邵华彪要账。
过完年,各方面都放松了些,贫协也不三天两头开会了,巡逻的人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很少出来了,而且各家各户慢慢地开始备耕,很多人在准备种子和工具忙个不停,邵华彪也就开始活络了。他首先找到的是张丰凯。张丰凯也欠租子,欠邵华彪自己的租子。
邵华彪前几天找到了张丰凯家去索要张丰凯去年租种的十担谷田的租子。邵华彪走进张丰凯新盖的土砖作墙,稻草作顶的房间,道:“张叔!你这房子盖得太矮了。”张丰凯道:“你来找我是不是准备给我盖房子?正好,现在我家只有两间”“想得美!我是来要租子的。”“什么?”“租子!”“我今年不租你家的田了,郭宝鸿不让我去你们山阳租田。再,哪有年初就来要租子的,没这规矩呀!”“你装糊涂了吧,去年的租子。去年十担谷田的租子,和前年一样,四担谷子。”“,!完了没有?”张丰凯学着邵华彪的强调道,“‘四担谷子’‘和前年一样’,你要不要脸呀!旧年的帐也来要。”“怎么不能要了,谁旧年的帐就不能要了。”“那你为什么年前不来要?”“你不是要点天灯吗?”“谁那话了?那话是能随便的嘛!就算了那话,也没有不交租子的呀!你为什么不要租子呢?”
张丰凯刚才提到的郭宝鸿是山阳村贫雇农协会的主席。
邵华彪被问住,一时没话,沉默了好久才道:“有些事情好多人都不知道,未必就没有人知道?”邵华彪,也就是邵彪子,曾经也是一个狠角色,因为在广桥被人打了一鸟枪,差点把左腿打断了,才收心。要是当年,张丰凯这种人还真不是个。
邵华彪盯着张丰凯大声问道:“张不靠!十六的娘去哪里了?当真是死了吗?当然,现在是死了。我告诉你!十六的外婆家现在不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张丰凯吓了一跳,举示意别讲了。见不起作用,又连忙作揖。等邵华彪不了,道:“这话得的呀!这种玩笑不能开!别人听了去当了真,那怎么收得了场。你不就是要我交租子吗?我认。要不这样,我帮你把杨开可的租子要出来。”邵华彪想了想道:“把他的要到了,你这里免一半。”“怎么还要两担呀!”“你又不是不清楚,那一半是要送进城里去的。我不能自己往里面垫吧!”
邵华彪要张丰凯做三件事,一是把杨艺和张桃花调开,也就是让张丰科去把张桃花、杨艺叫到牛头岘来。二是选择好时,正好周围的人都在忙,没有闲人,三是要是真闹起来,张丰凯代表贫协出面,规劝杨开可交租子。
今天早上,张丰凯到金家台转了一圈,看见李昭福都牵着牛出来扒田,知道不一会儿其他人都会出去忙,连忙回家要张丰科去清水坪帮自己买一片犁铧,待张丰科出门,又对张丰科的老婆张高氏道:“嫂子!科哥讲粪坑里的粪早该挖出来了,今天科哥又帮我买犁铧去了清水坪,这如何是好?要不我今天就不去田里,来帮你把粪挖出来吧!”张高氏道:“那怎么好意思,不能叫你替我家做事。这样,你要十六去把杨艺喊来吧!”就这样,张丰凯让张十六去杨开可家,把杨艺和张桃花两口子都叫到了牛头岘。与此同时他赶到山阳,通知了邵华彪。张丰凯回到田头吆喝了一声,叫上张十六去田里犁田,以备不虞。
邵华彪仍然不太放心,自己又打探了一遍,这才把人喊了过来。这次他没把马车赶到金家台这边来,而是放在金家台东边的山脚。
张彩荷见邵华彪过来,不知所为何事,还一个劲的客气。杨开可道:“早上我看了,不够数,能不能打条子。”邵华彪道:“三叔开玩笑了不是!你跟我打条子算什么?我岳父那里我怎么,他老人要是怪我办事不利,我怎么解释。”“就算我借你家的。”“那也不行,我和你没有往来,怎么好拆借,没有这种规矩呀!你也不要了,去仓库看看吧!”打开仓库一看,粮食是够了,只是拿走了租谷剩下的就不多了。邵华彪问道:“其他仓库没有了?”张彩荷回答道:“没有了,不信”“我不看,”邵华彪道,“看不看、还有没有,都是一回事,都得按规矩行事。”
张彩荷没有看到有马车来,别坝上没有,梧桐树下也没有,还不以为然。但看到张华彪带来的两个劳力和他们拿来的一杆大称和一抱麻袋,才知道事情不妙,不知如何是好。再过一会又来了两个人,四五个人不停地进进出出,每一次都像是从张彩荷的心头上踩过去的一样。一开始她寄希望于儿子、媳妇能赶紧回来,埋怨哥哥嫂嫂早不来叫,晚不来叫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把人叫走了。
张彩荷终于忍不住了,用乞求的口气对邵华彪道:“没多少了你总得给我家五口人留点,还要四个月才会有新谷子。要不我给你跪下。”“三婶!”邵华彪连忙扶起张彩荷道,“我心里有数。这规矩定下来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叔他是个规矩人,一直都没有少过一两。还是老规矩,先还租子,这是上了铜板册的,不能变。要硬是到了揭不开锅的时候,那就借,我家还有点剩余,到时候可以借给你家应急。你,你家还住着我岳父的房子呢,要是不让你家住,那不就更伤亲戚的情分了吗?我岳父没叫我这样做,我也不能这样做呀!”
张彩荷明白了邵华彪的意思,他是不把谷子给他,就要把她一家人赶出屋子。张彩荷想不通:这房子,不这整套的房子,单自己和儿子住的这两间房子,可是她出嫁时就住着的,虽然名分上不是自己的,那也不能不让住就不让住的呀!张彩荷哭了起来。她也不好骂邵华彪,只好骂杨开可,邵华彪担心哭骂声引起别人的注意,还一个劲的劝解,他道:“这租子是去年定的,要不今年重新个数字。城里物价涨个不停,我岳父也是挺苦的,有一顿没一顿的,我都给他运了两趟粮食了。现在不是解放了吗?他们发明了造米的器,苏联老大哥帮我们发明的,到时候城里就不吃乡下送的米了,那我们乡下哪会愁吃?”
就在这时,李昭福、魏长安一前一后走进杨家,魏长安性急,跑上去就问邵华彪来这里干什么。“不干什么,就是来串串门。”“串门,也能把人给串哭了。杨艺呢?”
魏长安之所以问杨艺在哪里,是因为有一年邵华彪为了租子的把杨艺抓到了山阳,以此逼迫杨开可就范。
“长安,”杨开可道,“没事,真的。杨艺是去他岳父那里了。”魏长安对邵华彪道:“现在解放了,邵家彪子!你知道吗?现在解放了。过去那些事做不得了,你知道吗?年前贫协去过你们村,跟你们那边好了,杨开可交租要通过两边的贫协,你忘了!告诉你吧,现在我们贫协正在组织民兵,来保卫我们的劳动果实,你要是还想打鬼主意,心给你当场正法了。”
魏家年后不久就进贫协了,魏长安才有底气这些话。当时杨开可举了,现在看来杨开可这还真没有白举。举前,还有人跟他魏家太强势了,让他家进贫协未必是好事。这人的这话不对,贫农不强势怎么可以提高自己的地位。
“没有。魏老大!”邵华彪道,“你们以为我又是来要租子的呀!看人,不是!谁不知道现在都解放了呀!是这样的,光一的事情很忙,我岳父经常是一个人在家里,怪孤单的,就想让三叔过去陪陪他。三叔春耕开始了,又租了李家的田,更加忙不赢了。三婶子想起我岳父的好来,三叔不该租李家的田:两老是为这事吵起来的。”
“哈哈!”一直没话的李昭福笑着道:“原来是为这个呀!要是这样,开可老弟!该去看看。”李昭福经历的事情,在金家台没人可比,邵华彪这席假话,他一听便知。他接着问邵华彪:“你岳父的脚好些了吗?”“还是那样,劳您牵挂着。”“你也知道,你三叔三婶家一直不富裕,去县城可是要不少花销的。年前,你三叔就跟我过,他想进城去看你岳父,就是花销太大,负担不起。你岳父有没有交代花销的事,这一路的花销谁出?”
话赶话到了这个地步,邵华彪没法退步了,想着先过了眼前这关再,回答道:“了,让我垫付。”“那就好,”李昭福转向杨开可、张彩荷道:“开可老弟!那就去,带着杨艺娘一起去。儿媳妇进杨家门还没有见过老主人的吧,那也去,让杨艺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也让光一的爷也高兴高兴,你是吗?起这个,我想起一件事来了。红生娘让我送一些粮食去县城,是县城的粮食都是好些年以前的陈米,没有乡下的好吃。开可老弟!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多麻袋,是不是没用呀,放在这墙角。我拿走,我正到处找麻袋呢,这么多麻袋可以装七八百斤谷子的。”李昭福边边拿起麻袋往外走,临出门,又转身回来对邵华彪道:“你岳父的嘱托不能耽搁了,快点把钱凑齐了,知道吗?我也想快点进城去看你岳父,好些年不见了,怪想他的。开可老弟!杨艺娘!哪一天去跟我一声,我们两家人一起去。”
魏长安听着听着明白了李昭福的意思,道:“开可!你尽管去,你这些田我来帮你照顾,赶在插田前回来,什么都耽误不了。也好把今年租子的事定下来。”
李昭福把麻袋放回家,觉得杨开可进城这件事还差点火候,就背上红生回到田边和魏长安商量。“你不是要给红花草浇水吗?又来了,怕我把你的牛卖了。”“不是,杨开可进城这事还差点火候。”“是的,杨开林这女婿和杨开林一个样,一毛不拔。你有什么鬼主意。”“这事简单,就是要到处宣讲;讲杨开林如何仁义,如何想见杨开可;讲这个邵,叫什么?邵华彪如何孝顺,如何慷慨大方。你要你爷去,他的话别人相信些。”“能行?”“能行,杨开林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你,他们一家去一趟县城要花多少钱?”“我也没算过,十几万吧。”“这么多呀!”“不晓得,没算过。”“你真的也要去?”“我早就想去看看红生娘和遥遥。毛头也去,给陈排长送点米去。”“你的遥遥是陈排长那个孩?”“嗯。舜成的哥哥叫李尧成,是我三弟家的,遥遥是他的孩子,是我们李家的血脉。”“那是该去看看。”“你爷年纪大了,刘爹、成子又走了,这金家台要靠你们几个撑起来了。”“你不管了。”“我毕竟不懂种田,旱地安排也不懂,只会种菜。”“其他人都好办,就是那姓张的。你不觉得今天杨家这事蹊跷吗?”“有点,怎么杨艺正好不在家,这么巧!”“是不是张不靠上过金家台,今天清早?你没看见?”“你看见了?”“我好像看见一个人影,在你背耙犁下来的时候。”
这时,张桃花急冲冲走过来,李昭福忙问:“桃花!什么事?这么急。”“喜豆生了。”“生了!”“生了。”“好。那我回去,要翠娥过去帮忙。牛”魏长安道:“你放心吧。太阳出来了,给红花草浇水,别忘了!”
田毛头回来后,李昭福挑着水桶出来,从水塘里取水到坡地上给红花草浇水,杨艺过来问是不是真的要去县城,要不然算了。李昭福道:“金家台有几个人去过县城,又不要你出钱。这些年你算算给杨开林交了多少租子,去一趟县城又怎么啦。又不是你要去的,是他家请你家去的。不怕!县城里有好多新鲜事呢,你就不想长长见识?不怕,去!”
这样畏畏脚,可见,除了杨开可,他儿子杨艺也是一个规矩人。
其实,就算是魏保国到处去宣讲,趁着刘喜豆生女儿这件喜事去宣讲还是不够。在吃完三朝酒的路上,李昭福跟胡亮讲起了这件事。胡亮自己可以去找郭宝鸿。李昭福赞同他的想法,并且面授宜。
胡亮找到山阳贫协,找到郭宝鸿道:“有人反映前两天,有四个人从我们金家台往你们山阳背粮食,请郭主席调查一下有没有这回事。”郭宝鸿问清了具体日期,就去问自己的人,问了好几个人,问清楚了,是帮邵华彪背的,从杨开可家背出来的。胡亮听郭宝鸿这么一,皱着眉头道:“不对吧!杨开可家?是杨开可家吗?”郭宝鸿问:“不对嘛!还能是什么事?”胡亮道:“没听过杨开可家少粮食呀,是刘家少了粮食。刘伟这憨货大家都知道的,这如何是好!”
胡亮纯粹扯谎,谁不知道刘家的粮食放在李家院子。不过山阳人并不一定清楚,即便有所耳闻,也不一定有印象深刻,立马能想到。
郭宝鸿连忙把邵华彪找来问情况,邵华彪把当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了。胡亮听完以后,把邵华彪支开,对郭宝鸿道:“郭主席,你们贫协怎么还能容忍邵华彪这样做,不是所有的交租都要经过贫协嘛!他怎么可以钻我们两个贫协的空子。我们要把邵彪子抓到金家台去处理。要是只是交租,这租子也该交,倒没太大的问题,我就是担心是偷刘家的粮食。如果是这样,看我们不枪毙了他。”
胡亮要带邵华彪走,邵华彪求爹爹告奶奶不肯走。胡亮只得让步,让人把杨开可和魏长安叫来为邵华彪作证。两人到了山阳后,大邵华彪的好话,邵华彪如何仁义,愿意出钱让杨开可一家进城去见他的岳父。胡亮也很高兴,对郭宝鸿道:“要真是这样,郭主席!看样子邵华彪,新社会的邵华彪已经改了旧社会的恶习,从邵彪子变成了邵华彪,成了一个好人,成了一个人民了。今后定成分、分田地,郭主席!一定要考虑考虑邵华彪今天的所作所为呀!”
听了胡亮的这席话,邵华彪喜不自禁,连忙跑回去拿钱,把杨家人进城需要的十二万元钱交给了杨开可。杨开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激动地眼泪都出来了。胡亮连忙把他拉到一边,要他忍住。
回来的路上,魏长安一个劲地夸胡亮表现得好。胡亮偷偷告诉魏长安这一切都是李昭福的安排。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