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于姣一身疲惫,回到家,进门把鞋东一只西一只踢飞,就去洗澡了。
在浴缸里窝了半个多时,于姣又伸手拧开莲蓬头,挤了洗发乳,把头发洗干净。
都忙活完,简单收拾了浴室,用干发帽裹好湿长发,于姣趿拉着拖鞋,穿过没开灯的幽暗客厅,直接回了卧室。
“呜~”整个人扑进香喷喷软乎乎的床上,于姣满足地哼唧了一声,两条筷子一样细直的腿扑腾了两下甩掉拖鞋,整张脸埋在被褥间。
就这么安静地趴了不到五分钟,她又想起来明天得搬回寝室的事。
“哼!”不甘心地捶了一下床,于姣撑着胳膊爬起来,开始盘算该把哪些必需又不是那么必须的东西带到寝室去。
“充电器、洗面奶、拖鞋、毛巾......”她扳着指头数,却总是记起这样忘了那样,索性爬起来,坐到书桌边,拉开抽屉拿出个记日常的手账,一样样把要带过去的东西写下来。
才写了几样,搁在一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于姣撂下笔,拽过手机,是姚滢过来的电话。
她一边滑动屏幕按了接听,一边惬意地靠在转椅上转了个圈,把腿搭在床沿上。
这家伙是个八卦天后兼话唠,她得先找个舒服的姿势听她的播报。
“哎,这几天晚上我看Q|Q你都不在线,干嘛去啦?”
于姣咬着指甲:“军训啊,还能干嘛,累得半死,哪有心情聊天啊,你以为都像你,怪力萝莉。”
姚滢在那边大呼叫:“能不能别总这么叫我?人家也是关心你嘛,快,有没有艳遇?我看人人网,可都成大有好多很帅的哥哥。”
于姣真的有认真思考了几秒,回忆这几天自己遇到的每张脸,然后摇摇头:“嗯,没有......”,她的思绪漫无边际,却突然想被刺扎到了一样,“嘶”了一声,随即整个人焦虑起来,加重了啮咬手指的力度。
“怎么了?”姚滢耳尖,立即察觉了她的异常。
于姣有点犹豫:“哎,我好像看到周熵了。”
她捏着手机,迅速与耳朵拉开距离。
不出所料,那边拔高音量:“啊?”
随即又:“哦,对啊,他也是成大出去的。不过,什么时候啊?”
“今天晚上,嗯,快七点吧,在校门口。”于姣已经把手指头咬出了血,但她浑然不觉,还在回忆,“只是个背影,八九分像。”
“靠!那种男人,我跟你啊,就算这次他是特地从美利坚跑回来跟你重修旧好的,你也千万不能答应!你见着他,就叫他‘表哥’,有礼貌点,像对长辈那种,气死他!”
“嗯。”于姣闷闷答应。
其实真的也不一定是他吧,姑姑都了,他在南加州挺好的,跟...女朋友,都快结婚了。
一定是她看错。
半分钟的沉默以后,姚滢及时地转换了话题:“那你干嘛今天那么晚从学校出来啊?你不是不住校吗?”
呃,想起崔老师那副对她从头嫌弃到脚的嘴脸,于姣一阵头疼。
“别提了,我没住寝室的事被导员发现了,勒令我明天就搬回去呢。我连行李还都没包啊!”
姚滢试探性地:“住寝室?那你晚上......”
“当然不是真的住,”于姣开始咬第二根手指,“我把自己给‘卖’了,给个叫...许承安的老师当助理,其实就是杂的,他帮我逃寝。”
听筒里传来“噼噼啪啪”敲键盘的声音,姚滢一时没话,于姣知道她准又在百度这个“许承安”了。
果然,“哇哦!我就咱们姣姣到哪儿都艳福不浅吧?我刚刚在你们学校的论坛、贴吧还有人人网群组里看到了好多爆料哦,虽然吧,根据我的经验,80%都应该是假的,但有图有真相,这位许老师人长得还是真的蛮不错滴。”
像单口相声一样,于姣都被她的夸张逗得“噗呲”一乐,“那些八卦贴都什么了?”
姚滢清了清嗓子:“是需要我进行脱水整合加工吗?要有劳务费的哦!”
“好。”于姣一只脚点地,晃悠着椅子。
作为她即将“伺候”至少两三年的“老板”,知己知彼,也算降低工作难度嘛。
“好嘞——,许承安,男,28周岁,长相英俊,据可靠目测,身高181cm,体重么,68-70kg,成大公认的禁欲系男神No.1,他的课么......主要是生物化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反正都是你们那学院的,有房有车,收入优厚,无女友,但有绯闻白月光前女友......等等,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太冰山,难以接近且不苟言笑?曾经把对他表白的女生训哭?这是个什么人呐?”
姚滢“啧啧”了半天,“你确定这跟你的是同一个人吗?”
于姣想了想:“如果不是重名的话,应该没错,长得还行,也确实是教这些课的。”
“好吧,我就八卦贴不能信,不过也没准是这位许老师太道貌岸然了,不过你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又故意勾引人家了?”
于姣嘿嘿笑了两声:“略施计。”
“男人都是只看脸的大猪蹄!”姚滢哀叹,“你这个辣手摧草的女魔头,连这种老帮菜都不放过!”
于姣手机贴在耳朵上,看了眼表,都快十点了,止住那边姚滢滔滔不绝的吐槽:“我还得收拾行李,改天你再批斗我。”
“嗯,那行,你请我吃饭,下下个周末我去找你。”
“拜拜!”
挂了电话,于姣拿起笔继续写,左手几根手指都被她咬破出血,她没当回事,随便扯了张纸巾包上。
下一样,发卡,洗脸用的......
————
次日下午,大一新生在实验楼后的运动场上草率地汇报演出,音乐响了一下午,像一只不死的苍蝇没完没了的嗡嗡,扰得人心烦意乱。
许承安领着两个班的大二学生做完三种毒理实验,又查看了三个培养基里菌株的生长情况,终于能短暂地休息一会儿。
从实验室出来,站在走廊的窗户边往外看。
一身整齐迷彩服的大一新生正规规矩矩顶着烈日暴晒在操场上,一队接着一队地走圈,广播里放着叫不出名的进行曲。
“干嘛呢?”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许承安往旁边挪了两步,回头看,是他的大学同学,现在的同事,大名刘明凯,人皆称之为“大刘”的刘老师。
许承安松开两颗衬衫的扣子,“出来透透气,你下午没课了?”
“没了,我带的生化专业大一生要下周才正式上课。”他捋了捋喷了半瓶发胶固定得结结实实的一撮竖起来的留海,从上到下量了许承安几遍,“你啊,什么情况,居然还穿着昨天那套。”
他认识许承安将近十年,从大学时住一个宿舍开始就发现这家伙有严重洁癖,其中一条典型表现就是每天都要从里到外换一身衣服。
他油头粉面的,单眼皮有点肿眼泡,笑起来怎么看怎么猥琐,摸着下巴猜测:“是在外面住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了?”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许承安就气闷。
昨晚他翻来覆去地睡不好,满脑子画面乱溜——从松垮T恤领口露出来的半截肩带,黑色的,还带点蕾丝,柔软滑嫩的手摸上他的下巴......还有她高高扬着下巴偶尔不经意投向他的一瞥,眉眼清纯里还透着妖冶。
这直接导致了他坚持了十几年的良好作息习惯被轻易破坏。
早上一睁眼,拿起手边闹钟一看,竟然已经七点半。
许承安不耐烦地朝刘明凯摆摆手:“麻烦收一收你那满得都快溢出来,无处安放的黄色思想。”
刘明凯直撇嘴:“你什么时候能开个窍,我听秦女神......”他话还没完,被许承安突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断。
许承安掏出手机,走远了几步,接起来:“妈,什么事?”
电话里传出许母何婉仪的声音:“承安呐,忙不忙?妈没搅你吧?”
“没有,”许承安手指无聊地敲击着冰凉的不锈钢楼梯扶手,叮叮当当的。
“那就好,”何婉仪也不过多问候,迅速切入正题,“妈有正事跟你,你表妹鱼他们两口子带着孩子十一时候去Z市玩,你尽尽地主之谊招待一下,不算为难吧?”
许承安想起在罗晓谕婚礼上见过的她老公林纾,温文尔雅的,印象很不错。
“正好我十一有时间,等晚上我再跟鱼确认一下他们的航班,妈,你放心吧。”
谁料何婉仪话锋一转:“承安,妈一向很开明并不想逼你,但你看今年你也都二十八了,远的不,就你表妹比你都结婚生子了。你就没有一点想法?”
许承安无奈地抠了抠眉毛:“妈,我现在还没有那方面的算,我研究的课题现阶段......”
“住住,”何婉仪音调高了起来,“你就是得了诺贝尔奖,我能拿着那奖杯当孙子吗?你懂不懂妈想要的是什么?孩子啊孩子!”
刘明凯断断续续能听到她的声音,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妈,你要实在想要孩子,要不,去当月嫂吧。”许承安极其真诚地建议道,“又能赚钱,还有抱不完的孩子,一举两得。”
“你......”何婉仪被他气得语塞,“我告诉你,我已经选了几个我觉得不错的姑娘,算最近给你安排相亲,今年之内你的个人问题必须给我解决掉!”
听听,给你解决。
许承安了解他妈的眼光,她觉得适合做他媳妇的姑娘一定是家世人品都良好,长得也很良家妇女。
他也听话地见了不少,可结果往往都是——人家姑娘看上了他,或委婉或直接地表示希望能跟他深入接触一下,而每次都被他拒绝。
“妈,我自己的事心里有数。”许承安还在徒劳地抗争着。
“我不管!你可能也听了,秦蔚回国了,听还带回了未婚夫,是麻省理工的博士。”
明白了,这是较劲呢。
许承安突如其来的心累,“妈,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我都替你着急!你们分开那么久,总不希望再见面让她看你的笑话以为你过得不好吧?总之,就听我的,去相亲。
具体时间地点我再通知你。”
“再吧。”许承安挂了电话。
刘明凯凑过来,“我刚就是想跟你这件事,秦蔚回国了。”
许承安烦躁起来:“她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
“别装了,”刘明凯搡了他肩膀一下,“难不成你还真一直醉心于科研事业啊?还不是因为忘不了她。”
许承安一字一顿:“我过很多次了,她不是我前女友。”
刘明凯一脸的不相信,嘴都要撇到耳朵根了。
许承安心底一股无名火起,手想揣兜,一摸裤袋里,有棱有角的扁纸盒。
掏出来一看,是昨天帮于姣买的那盒南京。
“借个火。”许承安咬着一根烟朝刘明凯招手。
举着火机帮许承安点着了烟,刘明凯自己也点上一根,瞧见许承安手里的烟盒,“哟,什么时候改抽南京了?”
“学生给的。”许承安简单带过,倚在楼梯间的墙上抽烟,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总是挥之不去。
一根烟都快抽完了,他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短信提示音,很简单的“嘀嘀”两声。
许承安以为还是他妈,又怕是院里有什么重要通知,没好气地拿出手机查看短信。
是个陌生号码,点开。
【许老师,我是于姣,今天是周四,我十点半查完寝之后去停车场找您行吗?】
许承安回复【可以】。
一抬头,刘明凯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怎么了?”他把烟头摁灭在大理石窗台上,留下淡淡灰屑,用拇指蹭掉。
“你刚刚...看了什么东西啊,笑得满脸春情荡漾。”刘明凯像拍灰一样拍了拍自己的两个手臂,“从没见你那么笑过,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许承安面无表情:“是吗?可能你眼花了吧。”
把手机重新塞进口袋里之前,他调大了铃声音量。
脚步轻快,重新往实验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