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承安手里捏着一沓缴费单子，跑着穿行在医院走廊里。

    交住院费的人较别处多些, 他排在第三个, 不时地朝病房方向眺两眼，心头焦灼，感觉衬衫背后都被汗黏住了, 他烦躁地扯开领口两粒扣子。

    终于排到他, 护士低头念着病人信息跟他确认：“于姣, 女, 十八周岁对吧？”

    许承安连忙点头：“哎，对的。”

    护士：“住一个星期？一天三百，押金一千。”

    许承安从包里拿出刚取的现金，递进去：“谢谢您了。”

    于姣还在处置室点滴，晚上这个时间已经没什么人了，偌大一间，里面只躺着于姣和一个发烧的三岁孩。

    许承安推开门，于姣原本正愁眉苦脸地盯着那大半瓶药水, 余光扫到他, 赶紧侧身转过去，还拉过枕巾想盖住脸。

    许承安快步走过去, 从她手里轻轻把枕巾拽走，“刚涂了药，别乱碰，你知道这上面有什么细菌啊，再感染了可更不容易好。”

    于姣用那只没扎针的手挡着脸：“我可丑死了。”

    许承安坐到她床边的椅子上：“别, 你那一嗓子真把我吓一跳，见着人以后又有点想笑，变成猪头美女了，不过刚才医生不都了么，你这个就是过敏了，住院观察几天，点上消炎针、脱敏针配合外用的药膏，一个星期差不多就好了。”

    于姣唔唔地耍赖：“那我也没脸见人了啊。”

    许承安就看着她那两只套着起司猫袜子的脚乱蹬。

    挑挑眉道：“精力十足，看来没大事。”

    于姣从指头缝里勉强怒瞪他一眼：“没你这样的，一点不担心我，还看我笑话，哎呀，你怎么这么可恶呢？”

    许承安还没为自己辩解，有护士开门进来：“于姣？”

    许承安举手：“这儿呢。”

    护士走过来，摘下架子上的吊瓶，“去病房点吧，要不一会儿挂完也得挪，皮肤科床位不多，刚空出一个，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跟那边值夜护士对接一下。”

    许承安赔着笑脸：“麻烦您帮着拿一下吊瓶呗。”

    护士疑惑：“怎么？”

    许承安一手垫在于姣腋下，另一只手兜过她的膝弯，把人抱起来，“孩子不舒服，我抱着她过去，您把那鞋也帮我拿过来，我提着。”

    护士不大情愿地拎起于姣的鞋递到许承安手上，上下量了许承安几眼，边走边苦口婆心：“你这也太惯孩子了，都这么大了。”

    许承安讪笑两声。

    于姣掐了一把他的胸口，声：“她怎么那么坏呢，这也看不惯！”

    许承安往前边瞄一眼，声：“嘘。”

    到病房门口，护士要带他们进去，许承安却迟疑地停住了脚步。

    输液管被抻直，护士拽不动，回头发现人没跟上，问：“跟我来啊，站那儿干嘛？”

    许承安皱起眉头，这是个四人间，空出来的是左边靠窗那张床，其余三张床上躺着一个烧伤病人，那俩......像是类似疱疹性质的传染性皮肤病，看着不怎么美观。

    许承安商量道：“能不能换一间？”

    护士从鼻孔里喷出哧哧两声：“换？这都是你们运气好，刚空出来一张，那有别的能给你换。”

    她看向许承安怀里的于姣：“你们家这孩子是不是太娇气了点？”

    许承安有点为难，拢了拢胳膊，把于姣抱得更紧些。

    护士见状，讽刺道：“真那么金贵，住单人间去，800一宿，那儿条件好，还有独立卫生间。”

    许承安：“走吧。”

    他朝护士扬扬下巴：“在哪儿办理，您带我去啊。”

    “啊......行。”护士微张着嘴从病房出来，“这边。”

    终于把于姣安顿好了，许承安把空调温度调到26度，给于姣盖上被子。

    他坐到她的床边，环顾整个房间，“嗯，性价比还挺高。”

    于姣拉着他的手声问：“许老师，可你一个月工资才五千多啊。”

    许承安摸摸她的头发：“许老师有钱，再刚才那种环境，要是我自己将就也就将就了，你是没见到那几个病人，我怕你吓着，再也担心卫生状况。”

    于姣忧愁地扁扁嘴：“那我得住院，又要请假了，你不是要我好好学习的嘛。”

    许承安靠在椅背上舒口气，这一晚上也确实给他折腾得有点累，主要是操心。

    他捏捏鼻梁：“这都是次要的，我会拿着医生给你的诊断去开假条。”

    于姣低声骂道：“都怪那个推销面膜的大傻逼。”

    许承安先是“女孩不许骂人”随即立刻，“什么推销面膜的？”

    于姣闷声答道：“我不认识啊，她也是咱们学校的，推销什么叫果萃的面膜，我都了不要不要，她非得往我脸上糊。”

    许承安警觉道：“能确定是面膜导致的你过敏？你自己之前知道会对什么过敏吗？”

    于姣嘟着嘴回忆：“就是那个面膜，我是对一种花过敏，它的花粉、精油反正有关的一切都不能碰，我时候别人给我妈送花我接触过一次，天呐，过几天我这肿消了还会满脸起红疙瘩，整张脸都会爆皮，太恶心了。”

    许承安赶紧握住她要往脸上乱摸的手，安抚道：“没事没事啊。”

    又过了会儿，于姣吊瓶里的药见底，许承安摁了床头的呼叫铃把护士叫来拔针。

    护士走后，许承安扫一眼表，快十一点了，他把床边拖鞋摆好，从消毒柜里拿出电热水壶烧了壶开水，旁边放一叠一次性纸杯。

    于姣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他，被留海遮住的额头上红肿若隐若现。

    许承安俯下身揉了揉她的头顶，“你乖乖睡觉，我明早带早餐来看你。”

    于姣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他右手手指头：“不行，我不许。”

    许承安柔声哄她：“你听话，我保证你明天一睁开眼睛就能见到我。”

    于姣往床的右侧挪了挪，拍拍空出的一大块空间，“一起睡么，要不在医院，我怕我梦游会跑到太平间去。”

    许承安：“......”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于姣继续撒娇：“在家都能睡一起的。”

    许承安被她晃着胳膊，于姣则从被子里钻出来，头顶在许承安胸口，紧紧环抱住他的腰。

    许承安终于被她败：“好吧，不过——”

    于姣断他，指着卫生间：“那你去洗漱，我等你哦！”

    许承安：“我没带睡衣。”

    于姣个清脆的响指：“懂啦。”她麻利地把自己衣服都扔出被窝。

    迅速套上病号服的上衣。

    “喏，给你留了一条睡裤。”

    许承安：“......那我去把门锁一下吧。”

    **

    第二天，于姣早上吃了碗没什么味道的青菜粥，被留在了医院里。

    许承安走之前亲了亲她的头顶，不敢碰脸，不过昨晚他在灯下认认真真看过了她这张肿脸，一点没嫌弃，于姣也就满意了。

    许承安先回家换了身衣服冲个澡，到学校上完上午三节连堂大课之后，直奔校保安处。

    他要求查看昨晚四栋女寝二楼走廊的监控。

    保安队长搓着手，面露难色：“许老师，不是我不帮忙，那是一女生宿舍。”

    许承安没什么表情，“我确实是有正事。”

    保安队长摸摸自己帽檐：“这样，崔老师呢是她们的导员，要不你让她来，一则呢，她是女老师，二，这事本来也归她管。你看，就是个电话的事，别难为我行吗？”

    许承安吸着腮帮子原地站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什么，转身离开。

    保安队长松口气。

    可没几分钟，他又去而复返。

    许承安这回没什么，直接将一个信封塞到保安队长手里。

    “再考虑考虑。”

    他刚刚也深思熟虑了一番，这事他没立场向崔老师开口，平白地惹人怀疑暴露自己。

    队长手心冒汗，左右瞧瞧没人，将信封开个口往里看了看。

    不少于十张的红票子，还有个散发着金属质感的U盘。

    许承安脸上挂着淡淡笑容，但看起来却毫无一丝笑意，他拍拍队长肩膀：“我下午再来。”

    保安队长嗓子眼里挤出蚊子哼哼一般的一声，“嗯。”

    下午三点，刘明凯夹着根烟，窝在实验楼的休息室里DOTA，一局结束，他磕着烟灰骂了句坑逼，正巧许承安推门进来。

    “什么？”

    刘明凯听声回头，一挥手，“误会呢，没你。”

    许承安径直坐到自己桌前，将手中U盘插0到主机上，滑动几下鼠标点开。

    刘明凯探着身子瞄到他屏幕里人影晃动，顿时被激发了兴趣，凑过来看。

    许承安胳膊肘一怼他，“一边去！”

    刘明凯仔细看了看，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老许，你够变态啊，窥探女生寝室。”

    许承安眉头紧锁，将进度拨到晚上八点十分，没搭理刘明凯。

    刘明凯撅着屁股，胳膊倚在桌上面继续跟着看。

    八点十五，八点二十二，八点二十七......

    找到了！

    许承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抱着整理箱敲于姣那间寝室门的身影。

    根据监控显示，她进入于姣寝室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三十三分，在里面逗留了八分钟，于八点四十一分时候离开。

    但比较奇怪的是，如果按照于姣的法，她是个“傻逼推销员”，那为什么从于姣寝室离开以后，她没再去敲其他寝室的门呢？

    要知道九点左右，女寝的人应该算是最齐全的，她不该浪费这个能多卖货的机会呀。

    可惜从监控里只能看到她行色匆匆地走到楼梯拐角，看方向，该是上楼，但许承安这儿只有一层楼的监控。

    一大团疑问压在许承安胸口，他突然觉得憋闷，起身到窗边，将百叶窗拉上去一大截，摸出烟盒，咬根烟在嘴里，点上。

    刘明凯则顺势坐到他椅子上继续看视频，一边眼睛放光地点评。

    “哎，这个穿的真少。”

    “这个这个，身材霸道啊。”

    许承安将烟头碾成扁扁一块，过来烦躁地给了刘明凯后脑勺一巴掌。

    “滚蛋！”

    刘明凯悻悻躲开。

    许承安掏出手机，拨了一串数字。

    接通，“喂，我还需要三楼的视频。”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行，不过许老师，之前实验楼的监控......”

    许承安断他：“那我下班之前去取。”

    刘明凯竖着耳朵听。

    许承安则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大刘？”他叫他。

    刘明凯把脸扭了180度背对他。

    许承安踹了他椅子一脚，刘明凯不乐意：“欺负老实人呀？”

    许承安随手拿起刘明凯桌上的一块橡皮，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跟档案处那个孟姑娘，最近相处得怎么样啊？”

    刘明凯撕心裂肺地嚎叫：“许承安，你甭我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