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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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一块硬邦邦的糯米白糕,被炉里一点橘黄的细焰慢慢烤着,最后烘得软塌塌黏糊糊,不成样儿的绵软。

    他含笑摁着她的肩膀,双目对视,颇有些往昔兄妹两人心意相通的情致。

    “许久未听见妹妹喊我哥哥”他轻轻嗯了一声,半眯着眼,“叫声大哥哥来听听。”

    甜酿支起身子啐了他一口,瞪他,声音又娇又脆:“滚,臭不要脸。”

    他忍不住俯身去咯吱她:“以前二妹妹乖得跟猫儿似的,哪有这样带刺的时候,如今怎么也学会牙尖嘴利,张口就骂。”

    她身上被他挠得又烦又燥,又闷笑出了一身汗,气息急促,喘声咻咻,满脸红绯:“还不是你自己招的,快起来,不然婢女们来了。”

    天还大亮着呢,耳房的门窗开得大大的,他们就在窗底下闹,忒不像话了些,施少连从榻上起身,将甜酿扶起,她再瞪他一眼,睇眄流光,伸抚抚自己的发,纤腰一拧,俯身去旁侧找梳子梳发。

    大概也是去年这时候,他也在绣阁里见她梳发,风姿绰约,羞颜可爱,那时候还有本虬髯客传,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哪想今年此日,情形已大不一样,她更添几许妩媚风情,他在一旁流连观赏,只要愿意,随时可拉入怀中一亲芳泽。

    据为己有的好,才是最好的。

    甜酿见他在一旁懒散袖盯着自己,神情自若,十分惬意,赶他出去:“大白天的来榴园做什么”

    话音未落,她猛然咬唇,闹了个脸红,以往他避人耳目,多半夜里来,做什么两人心中自然不言而喻,她这话却问得奇妙,是嫌他不该来?还是应当夜里来。

    “我不该这时候来?”施少连展眉问她,俊颜满是笑谑,“妹妹嫌我来的太早了?”

    甜酿扭身不看他,轻哼了一身,自己出去坐。

    院庭芜森绿,婢子们贪凉,抬出一张碧青竹床摆在树荫下,闲时主仆四人一道坐在竹床下纳凉闲聊,这会儿竹床上还摆着棋盘未收拾起来。

    甜酿去竹床上坐,看清露和明霜举着艾草在院子里熏蚊虫,榴园稍偏,院墙外是一条防火的甬道,高墙之间栽了不少的花树,夏日也招惹了不少蚊虫,每日都要拿艾草熏一熏,施少连在甜酿身旁坐下:“榴园之外,隔着墙就是前院,我把见曦园的东西收拾起来,过两日搬到前院书房去住。”

    她心头暗暗道了声好,离了见曦园最好不过,前院离得远,来一趟也不易,后头还要出远门,唇角沾了点笑意,捏枚冰凉棋子在里玩:“你住哪儿,和我有何干系。”

    “其实我不喜欢见曦园。”施少连微笑,眼中有光亮,“那是我母亲喜欢的地方,她以为我也会喜欢。”

    甜酿回施家两年之后,吴大娘子便因病离世,相处时间并不算长,甜酿记得吴大娘子话极温柔,身段极纤细,是个讲究又雅致的人,对家里众人都很好。王妙娘貌美,到了施家见着施存善一妻一妾,有心在容貌上一竞高下————桂姨娘她自然看不上,倒是时常和吴大娘子攀比一番,常问甜酿:“我和吴大娘子,哪个好看些?”在甜酿看来,王妙娘是风尘妖冶,那吴大娘子就是姿尤清绝。

    “大娘子很好的,细心又亲切。”甜酿懒懒回他,“我很喜欢她。”

    “她自然很好”施少连许久才回话,又问她,“酒还记得自己的母亲么?记得自己是谁么?”

    她根本不愿提起这话题,神色也不那么放松,抿唇不话。

    “酒有没有想过去找找自己的身世?”

    “没什么好找的我应该是被人丢弃的,那个沈尼姑卖我的时候,我是从一个农户家里出来的我只记得我一直哭,那农户不是我爹娘”隔了半晌,又道,“我只记得自己叫九,不知道是哪个字,后来她们叫我九,再改成了喝酒的酒,这样更招人喜欢。”

    他看着她,柔声道:“我心疼二妹妹。”

    甜酿抿唇冷笑:“多谢大哥哥的心疼。”

    两人并肩坐在竹床上,默然不语。

    “突然想吃碗长寿面。”他突然兴起,拉甜酿的袖,“走,我们去把喜哥儿接来,一道吃面去。”

    “好好的吃什么长寿面。”她嘟囔,不肯起身,“喜哥儿还在书房上课”

    他连拖带拽,把她从竹床上拔起来:“兄有令,妹敢不从?”

    到底也是年轻孩子,又是长久相伴的兄妹,抛去那些贪欲和执念,他们也有过相当长相处融洽的岁月。

    甜酿跌跌撞撞的被他牵着走,出了榴园,兄妹两人收敛几分,端方又稳重,前后脚一道去了外院,走到喜哥儿的书室,房内窗牗大开,两人站在窗边,见方玉弯着腰,正捏着喜哥儿的腕教他练字。

    墙上桌上还铺挂着好些白纸,墨迹崭新,铁画银钩,看着就是方玉的笔,端正稚嫩,是喜哥儿的字迹。

    甜酿认识喜哥儿的字,觉得比以前长进不少,再看方玉的字,刚健柔美,笔走龙蛇,觉得写字者胸中颇有锦绣。

    她的字是施少连教的,算起来教的时日并不算多,施少连和方玉的字风格迥异,方玉稳重雄健,施少连行云流水,各有各的好看。

    “二妹妹再不长进些,喜哥儿的字都要比二妹妹好。”

    她咬牙:“大哥哥往日多善解人意,话令人如沐春风,如今也愈发尖酸刻薄起来。”

    他忍俊不禁,俯在她耳边道:“想个法子,以后妹妹每日也到我的书房来坐坐,我领着妹妹写几个字,可不能被喜哥儿比下去。”

    甜酿一脚踩在施少连靴上,他皱眉,轻嘶一声。

    方玉听见声响,疑惑回头,见窗边两人,肩挨着肩,兄妹两人神色各异。拱向两人问候:“施兄,二姐。”

    “大哥哥和二姐姐怎么来了?”喜哥儿也是惊讶。

    “你二姐姐想吃面。”施少连笑道,“想领着你一道吃面去。”

    “好耶。”

    “那就先生今日早日放学?”施少连向方玉拱致歉,“放我家学生偷一会闲?”

    甜酿也朝着方玉拜了拜:“叨扰先生了,不该这个时候来”又看看方玉,“先生教得真好,喜哥儿的字写的愈发的好了,都赖先生辛勤教导。”

    “无妨,无妨”方玉也笑朝两人作揖,“时辰不早,也快下课了。”

    喜哥儿乐滋滋地收拾书袋,方玉吩咐了课业,把兄妹三人送出书室。

    甜酿朝他温婉一笑,牵着喜哥儿低头往外走。

    施少连提着喜哥儿的书袋,又同方玉了几句闲话,两人辞别,方玉见施少连赶上前头两人,喜哥儿一左一右,牵着哥哥姐姐的蹦蹦跳跳往外去。

    起初冰人来,哨子桥下有个施家,家里做着好大的营生,有个貌美的二姐,起初许了户极好的人家,只是在成亲前,施家发现这二姐非施家亲生,是外头的孤女,于是婚约作罢,女孩子年纪大了着急嫁,家里祖母又疼爱,想再寻门亲事,又喜欢那等读书懂礼的年轻学子,正好这冰人又认识方母,这才把方玉推出来。

    后来施家请他来做西席,为了酬金他也愿意来,心里也明白施家有那么些相看的意思,和甜酿见的第一面,两人还喝了一壶茶,话也融洽,只是这婚事,便没人再提起过。

    他刚才听见窗外动静,扭头看见兄妹两人并肩站着,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兄妹三人径直去了厨房,厨房有长桌长凳,是下仆们吃饭的地方,这时候太阳才西斜,厨房正在洗菜切菜,要准备家里晚饭。

    仆婢们见大哥儿和二姐,喜哥儿一道进了厨房,倒是吓了一跳。

    “先煮三碗长寿面来。”施少连唤人,见厨房备着的菜:“要黄芽菜火腿的汤,随意弄两样菜。”

    井里有湃得冰凉的红樱桃,也端了一碟上来,面碗也相继端上来,这么热的天,又未到吃饭的时辰,甜酿捧着面碗看着左右兄弟,见喜哥儿一筷子捅下去,在面碗里搅一搅,旋着筷子卷起一坨,张大嘴往嘴里塞,热汤熏得满头大汗,含含糊糊道:“好香。”

    闻着碗里的香气,她也开始觉得饿了,握起筷箸,挑着面线哧溜吸入口中,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年,她和施少连在寺里同吃一碗长寿面的情景,那是七年前。

    施少连看着她,温柔浅笑。

    一切的开始,可能就始于那一夜。

    夜里实在是热,门窗都闭着,床上铺的凉簟被体温熏得滚烫,一只探出绡纱帐,床间旖旎风情一览无余,他将她从床上抱起,边走边动,舔着她脸颊上的汗珠:“去浴房弄。”

    浴房乱糟糟,甜酿累得足绵软,纤腰欲断,挂在他怀中抽泣,他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突然道:“有点想念那只香橙。”

    甜酿睁开眼,声嘟囔:“什么香橙?”

    “没什么。”

    七月初一,况家全家人往广善寺去上香,况夫人捐了五十斤香油,一来保佑苗儿怀胎顺利,二来也替薛大嫂祈福,拜过菩萨之后,知客领着在寺里吃过一顿素膳。

    况苑有些心不在焉,身旁的薛雪珠一袭缟羽素衣,给他挟菜:“官人多用些。”

    “多谢娘子。”

    他们夫妻两人向来话不多,相敬如宾,薛雪珠性子内向,况苑行事稳健,一娇一高大,外人瞧着颇为般配的模样。

    “哥哥今日怎么有些东张西望的?”况学打趣自家大哥,“寻谁呢?”

    “天热,寻风从哪边吹来。”况苑皱眉,不咸不淡的应况学。

    那一整日,广善寺都没有杜若的身影。

    张夫人现今看淡了许多,平日往来应酬多半谢绝,只在家呆着不愿出门,如今张圆不在家,家里犹如一滩死水般沉寂。

    大儿媳张兰本就是沉静的性子,向来不爱出门,只有杜若难熬,这样热的天,屋里坐着也热,只得去园子里纳凉。

    新园子修缮得好,草木欣荣,景致优美,生勃勃,和这家里的光景截然相反,她坐在凉亭内,放眼望去,只觉得处处都是那人的身影。

    “呸。”她暗自骂了声自己,“那种男人有什么好的,一丘之貉。”

    隔日杜若带着婢女杜鹃出门去看赵安人和窈儿,马车行在路上,半道冷不防被个推独轮车的运货路人撞在车轱辘上,车夫下车一看,木轮已被撞坏,行不得路,没有法子,只得向杜若道:“二夫人车坏了,您看”

    这么热的天,路走了大半,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恰好道旁路过个挂着旗子招雇的驴车,杜若叹气:“罢了,我雇个驴车去赵家,你把车赶回去修修。”

    那驴车车夫收了铜钱,杜若被杜鹃搀扶着上车,掀帘一瞧,瞠目结舌,花容失色:“是你?”

    车内伸出一只大,将她一扯,扯入车内。

    杜若往前一栽,直直栽入那人坚硬胸膛上,心头五味陈杂,不知是酸,是辣,是苦,是喜,是悲。

    驴车拐了个弯,停在个极僻静地方。

    “你疯了不成。”她在他怀中喘气,满眼亮晶晶,脸颊绯红,是春心萌动的神态,“做这样冒险的事。”

    “好七月初一广善寺见,你诓我。”他眼里都是怒火,“我找了你一整日。”

    杜若第一回见他动怒,两人偷欢,次数其实并不算多,有时一两月也不得一回,从来只图爽快,不牵扯旁的情绪。

    “我何时诓你。”她又觉得好笑,“谁要七月初一和你相见,谁传的话?”

    “你”他知她诓他,嫌弃他,看不起他,他也未必高看她几眼,只是想着下次能再见面,心头总是又几分窃喜在,见她衣裳轻薄,意态慵懒,按在车上就要索欢。

    车夫和杜鹃都默不作声地站在远处,驴车壁薄,一动就晃,炽情难抑,他要按着她强来,她顾及着周旁:“况苑,咱们好好话。”

    “坐上来再。”

    自然没什么好的,鸾颠凤倒,一响贪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