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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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妙娘牵着喜哥儿,眺望舟子远去。

    当年她抛下喜哥儿,在这水畔跟着桂郎私奔,那时候她以为她和甜酿都有好结局,未曾想如今这一幕。

    合谋骗了施家十年,两人感情与其是亲如母女,倒不如是盟友,好的坏的,全都可以袒露。

    甜酿没有对她详离去的原因,只把喜哥儿还给她。

    “肚里的胎儿不,你现在身体不比十九年前,一帖药下去,如果孩子掉不下来,兴许你和孩子就一起死你若不想冒险,就生下来。你把喜哥儿托付给我,但我去意已决,喜哥儿只能交给你,我想比起其他人,他更愿意呆在母亲身边,他是你的护身符,大哥哥顾及着,你不会过穷困的日子,但你若把喜哥儿养坏,大哥哥也不会留情面。姨娘如果找不到合心意的男人,那就为自己活着吧,既然要成为母亲,那就别抛下他们,不然和害死他们有什么两样”

    喜哥儿拉拉她的袖子:“姨娘,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

    王妙娘望着夜色叹气:“兴许过一阵就回来了。”

    甜酿上的是一条简陋的渔船,船身轻,速度快,但经不了急流大浪,过不得江,船家是王妙娘熟识的人,她这两年跟着桂郎在水上住过一阵,结识了不少船家,找了个信得过的,把甜酿送出江都。

    船尾桅杆上悬着一串昏暗的羊角灯,夜里行的都是急船,水面上黑漆漆沉静静,只有舟船破浪之声,艄公艄婆见那妙龄女子一直扶杆站着,罗袖和裙裾在夜风里肆意翻飞,站了许久。艄婆过去话,安置甜酿回舱歇息,听见她轻声问话:“这条水路可通哪儿?”

    “明日一早过了鹊矶。若是南下,就是去瓜洲界,若是北上,绕到石码头,就是往淮安去的路,姐打算要往哪儿去?”

    这些舟上人家,又是破旧船,平常打渔、运货一般只在水密布的支流里游荡,不太往里运河里去,河道上都设着关卡,若遇上府县抽税征查,一趟营生就白做了。

    “去瓜洲。”

    “那倒好,扬帆顺水,一日就能到瓜洲界,瓜洲热闹着呢,每日都有早市和晚市,往哪儿去都方便。”

    她听见艄婆回话,放目远望,一波浪潮涌来,船身摇动,浪花四溅,冰冷水珠跳在发烫脸庞上,胸膛伴着浪声咚咚咚的跳,几要把一颗悸动的心蹦出来。

    猛然眩晕间,看见一张薄唇从脑海里涌上来,一张一合,话、微笑、饮茶、亲吻最后又碎片一般退回去。

    甜酿紧紧扶住桅杆。

    她笃定自己从来不做错的决定,就一如他向来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一般。

    眼前轻轻挪进来一个人,却没有声音,仿佛幻象一般。

    的银勺舀着红褐色汤药,一点点浸润发白的薄唇,心翼翼沿着唇角倾进去。

    施少连大概陷入了一种迷醉状态,大概是痛到了极致,**反而钝住了,七魂六魄按捺不住往上游离,浮在半空中,看她淡然自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之前,还有一场情浓意洽的欢爱,身体尚在余韵之中,她叼着耳朵嘟嘟囔囔:“好累。”

    这汤药触在舌尖,有股奇怪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芳儿心头也害怕,榴园里没有人,宝月被甜酿遣出去办事,清露明霜往前头去抬箱笼,屋内只剩她一人,见了他这副模样,虚汗如雨,面颊赤红,唇色青白,脖颈青筋鼓胀,反倒镇定下来:“大哥哥,您喝点药。”

    他挣扎着睁开眼,见眼前人,喘声咻咻,咬牙不出话来,

    颤巍巍的银勺又递到唇边,他垂眼轻睇,银勺内的汤药似乎晃着他的面容,扭曲又狰狞。

    腹内剧痛入骨,翻江倒海,四肢开始不自觉抽动——他今夜喝过太多的酒,床帐里的那一壶,并不是往日两人喝的清淡果酒,酒越浓,药性走得越快。

    他用尽全身力气,抬,借着肌肉的抽动,死掐住面前的这只,施力一扭,往旁侧一掼,痛得芳儿皱眉迸泪,跌在地上,里一碗汤药都打翻在地。

    芳儿忍痛含泪见他,目光如滴血。锥子一样钉在她身上。

    “你咳咳”张唇之间,他哇的一声吐出口急血来,胃液、茶酒、苦气一**往上涌。

    “大哥哥”

    施少连倒回污秽之间。

    宝月刚带着翟大夫进榴园,听见屋内声响,忙不迭冲进来一看,霎时呆住,连喊翟大夫进来。

    她原先是百无聊赖守在门外,等着内里喊水,见甜酿露了个面,朝她招,让她出去找翟大夫来,就是施少连每日服的药出了岔子。翟大夫见个内院婢子来请,也是愣了愣,这回进了内室,见地上打翻的碗,床上衣裳凌乱的男人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芳儿,也顾不得许多,上前去探施少连的脉。

    芳儿在一侧结结巴巴,把施少连吃的都了。那个避子丸一颗剂量极微,十几颗的量和酒混着,一时半会死不了,倒真是有些折腾人。

    翟大夫见施少连已然半昏过去,脸色由红转青,先塞了一粒十全如意丸给他,又见地上的汤药,问芳儿,点了点头:“再去煎一碗来。”

    昏迷中的施少连不肯喝药,只知道他痛极了,唇已经干裂出血,身体痉挛之时,连面容也随之扭曲,翟大夫忙乎了半夜,累出了几身大汗,才勉强将药灌下去。

    晨间第一束光洒在屋内,他才勉强睁眼,这一夜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呼吸的痛楚和狼狈都印象深刻。见翟大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猩红羊血,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咽下去,心平气和看着自己满身狼藉,酸臭不堪,动了动腥甜的喉咙,嘶声道:“她人呢?”

    那声音很轻,却和往日所有的语气都不同,屋里人面面相觑,没人话。

    甜酿昨夜是牵着喜哥儿空走的,家里只剩着些心腹奴仆,人不算多,各自都忙碌——这两日就要将家中的家什都运到标船上去,各人忙着封贴扎捆,运送行囊,无人留意姐弟两人出门,门房见了,想多问几句,被呵斥回去,又见两人两空空出去,心内嘀咕一声,往书房去通报施少连,又寻不见人。

    “二姐昨夜带着喜哥儿出门没有回来”不知谁嗫喏了句。

    他疲倦闭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冷烬:“王妙娘呢?去看看王妙娘在何处。”

    施少连身体虚弱,动不得身,雷公藤的毒要两三日才能解尽,他出不了门,两个人的关系又隐秘,许多事办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逃之夭夭。

    施少连审的第一个人是芳儿。

    芳儿见他瘫坐在圈椅内,身上只披着件外裳,内里的衣裳未换,还溅着星星点点干涸的血,眉眼平静,面容却冰冷,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像雪天一样阴冷。

    她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心头也抖得厉害。

    “她去哪儿了?”

    芳儿连连摇头,她真的不知道。

    “二姐姐一直邀我话喝茶,但只和我聊些日常琐事,或是送些零星东西,从不其他,昨日傍晚,二姐姐又把我寻来话,让我在后面厢房守着药炉,晚间等她出门让我把药送进来”

    “我我我觉得她的语气很古怪,又轻松,又沉重二姐姐笑着对我,‘当初也许没那本文解字也许什么都不一样,也许还是一样的结果,既然这开始和你有关系,交给你收尾也算合适,你可以把这话给他,我想他不会太为难你。’”

    赌一赌,甜酿已经走了,她的容貌性情不输,会不会得偿所愿。

    “那本文解字,是我趁人不备偷偷夹在书脚下,后来又让果儿和喜哥儿找出来”芳儿面色苍白,”是因为我心仪大哥哥,嫉妒二姐姐的原因”

    如果她一开始便没做错什么,她会有一个什么结局?

    她借芳儿来问一句,但实际已不在意他的回答。

    甜酿在榴园只穿了一身家常的衣服走,她的东西几乎已经收拾尽了,连首饰都装起来了,一个个装在箱子里,运走或者舍弃都很简单。

    “她不可能空走的。”施少连问宝月,神色冷冷,“肯定有东西,私物或者库房,去找。”

    宝月带着清露明霜盘算了一圈,又去库房对账。

    船到瓜洲,艄婆见这年轻姑娘脸色苍白,捂着肚子坐了半日,摇摇晃晃去内舱换了一身衣裳,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绸衣,描了细眉,涂了唇,梳着妇人发髻,戴了两件首饰,挽着个包袱,像个富商家眷。

    船家本还能往前再送一送,甜酿见了人烟港,便跳下了船,千恩万谢辞别船家,在一处茶棚,喊了一盏浓茶,买了两个芝麻馅饼,就着茶吃起来。

    瓜洲人烟阜盛,富奢其实不多,都聚在江都,这里多的是商旅,养家糊口,略有薄产的那种,既然要养家糊口,也有许多是拖家带口的商人,趁着夫君贩货交际,上岸游玩闲逛的妇人比比皆是,甜酿在其中,安然自若,不算惹眼。

    茶棚外就有可雇的驴车,赶车人问了要去的地方,往牙市去。

    甜酿记得,三四月里的雨水多,许多水淮水沿岸的人家都遭了灾,卖儿鬻女不在少数,瓜洲人烟繁华,听平贵起,这里的牙行尤其兴旺,而且鱼龙混杂,比江都的有过之无不及。

    牙行外头有些闲散妇人,略有些门道,看人颇准,可伴着客商挑选仆婢牙口、脚,帮忙前后跑腿取文书,从中赚些掮钱。

    甜酿从驴车上下来,觑了两觑,乜斜着眼,嘴里嚼着块香茶饼,施施然进了牙行,当即有热心的婆子簇上前来,笑问:“夫人可是要挑两个仆婢差使?”

    这年轻妇人神色冷淡。轻嗯了一声,蹙起了眉尖:“夫君去旁侧取货,我拐来瞧瞧,家里用的总不称意,换两个不耍滑头的。”

    婆子笑眯眯的:“我陪夫人看看。”

    当下略逛了半圈,就选在一片衣衫褴褛的人群间,是白马湖一带村庄的乡民,水淹了田地,外出逃生,在此卖身为奴。

    甜酿一眼挑中人群里姐妹两人,一个十四五岁,一个七八岁,看起来都是淳朴孩子,姐姐浓眉圆眼,长长脚,肩厚腰圆,看起来是个担儿都压不塌的姑娘,庄稼地里的一把好,妹妹怯怯弱弱,脸上两个两个红团子,藏在姐姐怀里,像个怕生的猴子似的。

    价钱也便宜,一大一十五两银子,那伴婆跟着牙人跑前跑后,问了甜酿姓氏籍贯和归处,甜酿轻轻摇摇头,舍了她五两银子,那婆子当即意会,收了银子入怀,半日后,就把两个丫头和文书塞到甜酿里。

    身边有了人,心底就有了底气,甜酿带人上了驴车,先去给姐妹两人换了身洁净衣裳,路边买了两件首饰,将脸洗净,又去食肆吃了一顿饱饭。

    姐妹两人姓宋,姐姐叫宋玉,妹妹叫宋云,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买主,怯怯问:“不知如何称呼夫人?”

    “你们姓宋我本无姓,很的时候有个名字叫九,我就叫宋九娘好了,叫我九娘,或者九儿姐姐都好。”她看着姐妹两人,“吃饱了么?吃饱了就上路吧。”

    她带着姐妹两人,买了些干粮点心,当日包了只淌板船的中舱,过江南下。

    施少连找到王妙娘和喜哥儿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