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满满一屋子的赏赐,那不仅是皇后的荣宠,更是富察家的脸面。
太太欢喜的进门:“皇后娘娘赏了这么多的赏赐,又要召见格格进宫,这可是我们富察家的大事!”
大伯母同意的点头,道:“我们富察氏是满洲名门,这进宫的衣服最不能马虎,快把我从江南带的那些料子拿上来,赶紧让格格做几件新衣服!”
一时间,富察府上就纷纷忙碌起来。
大伯母是住在江南杭州城里的,这回她从江南来的时候便带了好些杭绸的料子,本就是算给富察梦颜和富察傅恒两姐弟做衣裳的。皇后娘娘的旨意一下,三日后富察梦颜就要进宫谢恩,没有一身好衣裳怎么成。
太太又让管家请了外头金玉满堂的裁缝来家里。
富察梦颜瞧着婢女们搬进来七八匹的料子。
婢女槐花眼睛都要花了,她赞叹:“格格,这些料子可是比翡元姐上来府上的衣裳都好看。”
富察梦颜依稀记得董鄂氏·翡元那身是海棠云锦花纹的料子,她在自己面前可是夸了一通,是从苏州那边托人带来的,整个京城都鲜少有的。
大伯母道:“姑娘家就要漂漂亮亮的,看着也喜庆,快挑一挑喜欢哪一匹。”
自从大伯父去后,大伯母就常年如素,虽是长房,但是手头上也不太宽裕,富察梦颜知道的大伯母的私产,就是娘家在杭州的几家陪嫁铺子。
富察梦颜站着,侧身转向太太。
大伯母瞧她那股憨憨傻傻的劲:“真是个老实性子,等过几天入了宫,可不敢这样子。”
富察梦颜温柔的笑笑。
“大伯母的是,梦颜受教了,只是这些料子名贵,梦颜年纪尚,还穿不上。”
大伯母疼爱她,她更要懂得分寸。
富察梦颜又道:“太太那的库房里,就有几匹,颜色也很好的。”
太太想了想,自己库房里的那几匹料子是不错,但却比不上大伯母的杭绸名贵,样式颜色都是拔尖,不过她看女儿托退,太太便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一匹杭绸的价格,一算竟是吓一跳。
单单一匹就是全府半个月的开销,这些料子下来,得花多少钱?
他们富察家虽只是三品,从来不做贪人便宜的事情,那大伯母住在家里是客,更不好让大伯母出手破费。
太太想通了,她道:“格格的对,快拿了我的钥匙去开了库房。”
大伯母就不高兴了:“孩子胡闹,弟妹怎么也跟着见外了?”
几位婢女拿不定主意,去看富察梦颜。
大伯母拍了富察梦颜的后背,她道:“傻孩子,大伯母这里有什么好客气的,正好要过年了,做几身衣裳,进宫谢恩的时候就用得上。”
虽这么,可是,富察梦颜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正巧,这个时候,李荣保从外头回来了。
李荣保问太太:“这一屋子的东西,怎么回事?”
太太:“老爷,没想到我们格格抄的佛经在皇后娘娘面前长了脸,皇后娘娘都派了宫中的公公,是要请格格进宫。”
李荣保喜形于色,脸上有对这位嫡女满满的赞赏。
“皇后娘娘召见,这可真是太好了!”
李荣保一门虽是满洲名门,但是内宅却和后宫不大走动,他还一直担心等富察梦颜选秀的时候,没有人照应着。
太太道:“前些日子见她没日没夜的抄经书,两双手都冻的红通通的,她一个女儿家又不是要去考功名,哪里用得着用功读书,我心里瞧着也是心疼的。“
李荣保道:“这也得是我们格格出色才可以,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太太:“可不是如此。”
李荣保又指着七八片杭绸:“这些料子看着不错。”
太太道:“这是大伯母带来杭绸。”
“杭绸?那可真是稀罕。”
李荣保不免多看了一眼,也只听闻再宫里只有最得宠的年贵妃,才穿得杭绸做的衣裳。
富察梦颜道:“太好了些。“
李荣保猜到女儿的心思,她自懂事,从来不给旁人谈麻烦,恐怕是想到了大伯母手头不宽裕。李荣保看见自家女儿亭亭玉立,不过就是几身衣裳,贵就贵吧!只要女儿喜欢,他还是出的起的,大不了过年的时候封一个红包,算是料子的钱还给大伯母好了。
李荣保发了话:“大伯母,让你挑,你就好好挑。”
大伯母道:“你阿玛发话,这总可以了吧?“
富察梦颜这才笑的眼睛弯弯的,屈膝福了一礼:“那就谢过大伯母。”
大伯母故意的趣:“送料子都好难的。”
富察梦颜走到大伯母身旁靠过去,她爽朗的:“多谢大伯母!”
大伯母点了点富察梦颜的鼻子。
“你这个猴子,鬼灵精怪。”
富察梦颜看着太太和大伯母的笑脸,心里也暖融融的。
李荣保不理会内宅的事情,坐了一会儿,就去了书房。
大伯母道:“这就是好心有好报!我们格格有菩萨庇佑!”
太太听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富察梦颜道:“梦颜要太太和大伯母费心了。”
富察梦颜笑了笑,不话,她心里头想着佛经的事情。
先前,董鄂氏故意瞒着她,这佛经是给家中长辈的,却是献给皇后娘娘的佛经。董鄂氏为了讨皇后娘娘的欢喜,这抄写佛经的功劳,她董鄂氏定会没脸没皮的揽到自己身上,半句不会提起她半个字。但若是这佛经不妥,其中被人看出端倪,发现前后字迹不对,按着富察梦颜对董鄂氏的了解,董鄂氏也一定会毫无顾忌的把她抄写佛书的事情抖搂出来,富察梦颜赌的就是董鄂氏会把她的出去。
旁人若不犯她,她亦不会犯旁人。可这旁人要害她,富察梦颜是绝对不会碎牙齿往里吞,做个懦弱的主。
那佛经上头的字,是她故意显露出来的!
富察梦颜听闻皇后娘娘仁善,又是寿辰之上,就算有天大的火,却不会为了这件事,越过董鄂氏,来责罚她富察家。
富察梦颜要让那董鄂氏·翡元在所有人面前出丑,才是她的本意!
富察梦颜淡淡的想着,只是,这里头算差了一位,那黄公公所的,四阿哥。
不管如何,四阿哥同皇后娘娘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四阿哥的话在她看来却是恩重如山的,她就一定好好谢谢他。
管家进来:“太太,金玉满堂的宋大娘到了。”
太太:“那还不快些请进来!”
金玉满堂是京城里有名的裁缝铺子,卖成衣,也会上门给达官显贵的内宅量身裁衣裳,听手艺非常的出众。
富察梦颜看着那外头走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身子软乎乎,腰身圆圆的,想必就是裁缝宋大娘了。
宋大娘跪下给大伯母和太太行了大礼,等到给富察梦颜行礼,宋大娘眼前一亮:“格格长得可真是好,大娘做了这些年的衣裳,从未见过这般水灵的姑娘。“
大伯母和太太相视一笑,她们都是护短的,都喜欢外人听夸自己的孩子好。
太太道:“那就请宋大娘好好做,让我家格格也好好出出风头。”
宋大娘屈膝扶了身子,大声的应了:“多谢,太太!”
太太问道:“宋大娘京城里现在流行什么裙面?”
宋大娘回道:“前些日子,乌拉那拉氏的格格来铺子上做了一条月华裙,裙面用那淡到浅绿的缎子做,走起路来如月华,很是美丽。”
太太道:“单听着这裙子的名字,就觉得别致,我们也做一条。”
富察梦颜摇头:“太太,这可不行。”
太太好奇的问:“为什么不行?”
富察梦颜解释给太太听,她道。
“女儿想着这次既然是皇后娘娘召见她,女儿就很有可能会在宫里遇见这位乌拉那拉氏的格格,听这位格格的性子是喜欢个自己的东西独有一份的,若是格格见到女儿也穿着月华裙子,可不是要尴尬了?”
太太和大伯母听了都觉得有道理。
“那做不成月华裙了,还能做什么裙?格格这可是你第一次入宫,马虎不得,我们要给皇后娘娘留个好印象擦拭。”
富察梦颜走到七八匹的杭绸前,量了一会儿。
富察梦颜细葱似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匹蕊红色团花纹案的杭绸,笑道:“这个颜色就很好看,蕊虹色喜庆,拿来做了里头的袄,底下嘛,再配了一件墨色的百褶宽裙。”
宋大娘拍手道。
“格格真是好眼光啊!对了,我想起来了,铺子里还有一块雪白貂毛的好料,镶在外罩的褙子上,温暖又软和,那是最好不过了。”
富察梦颜也觉得好,宋大娘紧赶慢赶的去做衣裳去了。
三日后,富察梦颜便换上了宋大娘新做的衣裳。
在太太和大伯母的目送下,富察梦颜坐上马车,车轮咯吱咯吱的转动过,这是要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谢恩。
富察梦颜第一次入皇宫,低眉垂首,跟着宫女一直走到那坤宁宫外头。
“富察格格,来的可真是不巧。”
那皇后宫里的管事姑姑对着富察梦颜,屈膝一福。
这管事姑姑的扮想必是皇后娘娘跟前得宠的。
富察梦颜避了避,只受了这管事姑姑半礼。
管事姑姑笑着:“昨夜,皇后娘娘睡下的时候吹了风,头疼的老毛病犯了,今日请了太医来看,是要卧床,不能见富察格格了。”
富察梦颜淡淡的回道:“皇后娘娘的凤体最为重要,是臣女来的不巧。”
管事姑姑见富察梦颜如此识大体,微笑道:“皇后娘娘也了,若是等开了春,还是再要请富察格格进宫来的。”
富察梦颜屈膝福了福:“臣女,便告退了。”
管事姑姑吩咐宫女送富察梦颜出宫。
御花园景致很好,虽是在深冬,松柏长势茂盛,腊梅红星簇簇,沁香怡人,就算是冷风吹到脸上也不觉得那么疼了。
富察梦颜见御花园景色这么好,脚步就不由的走慢了一些。
“举高一些!再举高一些!”
富察梦颜不经往声音的地方看去,却是个宫女模样的双手捧着一盆春兰,那宫女的身边跟着一位穿着素雅宫装的女人。
“娘娘!这能成吗?”
素雅宫装的女人很无奈的:“总是要试一试的,看着它这样,本宫心里也心疼,等四阿哥回来,本宫也不好交代。”
那宫女连忙劝慰道:“娘娘,四阿哥孝心,寒冬腊月里送了这盆花,是为了给娘娘逗趣解闷!四阿哥回来,定是不会责怪娘娘的。”
“好了,别多了,快捧着让它晒晒太阳。”
那捧着春兰的宫女应是,她把手里的花盆举高。
富察梦颜静静的听着,忍俊不禁的笑了。
宫女她耳尖,她听到了富察梦颜的笑声。
“好大的胆子!见了景仁宫的熹妃娘娘还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