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温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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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江儿童福利院里, 两个朋友发生了争端,被的朋友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 伤了额角, 头破血流。

    院长和老师们吓得赶紧把被的朋友送往医院去做处理。

    其中一名负责这个问题学生的老师留下来,和温浩谈话:“你怎么可以那个朋友呢?话, 温浩!”

    温浩从就生得比别的孩子漂亮,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 那一张脸容生得很精致,平时叫她们这帮老师看着就欢喜。

    然而这个孩子性子有点冷, 不太爱话, 也不太爱表达。

    他刚来福利院的时候, 浑身是伤,是被后母虐待的孩子,父亲醉驾去世了, 后母因为带着他感觉累赘,平时少不得骂, 现在已经被强制分离了。

    生母早在父亲去世前就得病去世,听生产他之前已经查出癌症,他是提前出生的孩子。

    老实, 对自己的父母,温浩没有一点印象。

    和大多数朋友不同的是,他有自己本来的名字。

    很多朋友没名没姓,生来就遭到遗弃, 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

    等懵懂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在这个环境里生长了很久。

    院长很亲切,老师们也都很关照孩子。

    孩子们以前以为这是正常的情况,毕竟大家都生长在一起,可能那些赞助他们的人,就是爱心妈妈。

    后来才知道,那些都不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本来大家都要按照老规矩,一起姓党,但后来,院长怕孩子们觉得自己特别,等大家学会了百家姓后,让大家自己挑选一个喜欢的姓。

    温浩被很多朋友羡慕,老师,温浩的“温”这个字,是因为阳光是暖的,“浩”这个字,是因为大海浩瀚。

    他的名字富含深意。

    也许他以前的家人,是希望他以后能做一个事事温暖的人。

    但事与愿违,温浩越长大,越开始往叛逆的方向走,其实还只是一个很的孩子而已,但心思敏感,和朋友们之间极度不合群。

    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他会回想起被后母骂的感觉。

    那时候后母,因为喜欢他,才会他。

    可是喜欢一个人的表达方式,为什么是骂?

    温浩不懂,他以为这是常情。

    唯一的一个愿意与他玩的朋友,就是睡在他隔壁床位的那个患病的名叫郑恒的男孩。

    温浩才发现,人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注定了太多的不平等。

    比如他们是被人遗弃的孩子,看起来天生不公平,没有父母,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是什么,存在在哪里。

    在这样生来不公平的基础上,在这帮被遗弃的孩子中,也有天生体弱多病的人。

    比不公平还要不公平。

    温浩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院长和老师们在偷偷商量郑恒的病情。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病,只知道那个病很严重,严重到随时会带走人的性命,那是他第一次隐隐约约接触到生与死的概念。

    也是第一次明白,原来一个人在年纪的时候,不受上天的眷顾,会是这种惹人遗憾惋惜的结果。

    郑恒的医药费很贵,福利院已经发起了线下请求帮助的活动,有很多爱心妈妈和爱心爸爸前来帮助,但是他的病就像是无底洞。

    温浩看到他的伙伴,头发逐渐掉光,脸色很苍白,越来越少出入福利院,每次出现,都只能戴着帽子,戴着口罩。

    没有头发的他,受到了另外一个比较调皮的朋友的嘲笑。

    温浩靠着墙而站,面对老师的质问,只无关紧要地了一句:“他笑话郑恒。”

    老师无奈了:“他笑话郑恒,你也不能推他,你知道推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吗?”

    温浩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师,反问:“会死吗?”

    老师看着这个的孩子,对于死这件事,不感到畏惧,不感到惊恐,不感到任何的歉意,心里一凉。

    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并不是因为调皮才推了人,而是奇怪地问了一句:“他会死吗?”

    那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一种奇怪的向往,似乎想知道,被推下楼后的朋友,会不会真的发生什么问题。

    老师当时被他的话,弄得哑口无言。

    再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温浩在郑恒被推进手术室前,见了他最后一面。

    听到院长和老师们在讨论什么,难得遇到一个血型匹配的情况,只能赌一把。

    朋友们在走廊里,全部挤作一团,跟着老师们一起来看郑恒,希望他能够平安度过。

    温浩离他们离得远远的,上次那个被他从楼梯上推下来的朋友,额角还裹着纱布,看见他时的目光,表露出了明显的害怕。

    温浩不知道疼的概念是什么,他想,郑恒应该是疼的,因为每一次他的模样,表现得都十分不舒服。

    他会剧烈咳嗽,老师也郑恒不能流血。

    温浩看着自己的手心,不太明白,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差别会这么巨大。

    郑恒和他过,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被爸爸妈妈带走。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

    但是能够被爸爸妈妈接走的孩子,很幸福。

    因为会被人爱着,会被人关心,冷了热了都有人担忧。

    这些话,都是老师教会他的。

    那一天,郑恒没有挺过来。

    天空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阳江市处于长期闷热压抑的环境中。

    温浩在走廊里停留了很久。

    他只是不断地往手术室的方向去看。

    病楼外的声音,渐渐变得不再清晰。

    朋友们一个个围着老师,用软软的声音问:“郑恒呢?”

    只有温浩一个人没有凑上前。

    老师摇摇头,告诉孩子们:“郑恒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以后我们都不会看见他了。”

    其中一个朋友问:“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哪里?飞机也不能坐到吗?”

    老师:“不能。是远到一个连火箭都不能去的地方。”

    温浩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但是那里,真的很远很远。

    远到无论怎么想要过去,都无法前往的地步。

    可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灵。神灵就是人们的信仰。

    老师们让朋友们一起保佑郑恒,是这样,郑恒在那个地方就能过得很开心。

    再后来,仍然是下暴雨的一个天气里,院长和老师们,带着所有的朋友聚集在一个屋子里,是有一个大人物过来,选中了其中一个幸运儿,要将他带走了。

    温浩从没想过自己会那么幸运,郑恒过的话在他的耳边回响起来:“只要我们有爸爸,有妈妈,就会有人去关心我们,去爱我们,我们也会去爱他们。”

    温浩当时给的回复是:“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郑恒比他要大一些,只是笑了一下,笑得很阳光灿烂:“老师,爱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我们现在年纪,还不懂,但是以后肯定能懂的,大概就是彼此需要吧。”

    彼此需要吗?

    温浩记住了这个简单的回答。

    他想他肯定是高兴的,因为他真的要实现郑恒曾经过的话。

    所有的朋友们都在祝福他。

    因为他长得最好,个人资料上面,各项成绩也很优异。

    郑恒也曾经过:“温浩,你以后肯定能大有作为的,你想做什么?”

    温浩:“医生。”

    郑恒问:“为什么?”

    温浩很难得地对着他的这个伙伴笑了:“这样我就能想办法把你治好了。”

    但最终,郑恒没等到他长大成为医生治好自己的那一天。

    温浩也没能兑现诺言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生。

    不仅没有救死扶伤,甚至……

    那时候的他,可能从来没有想过仅用一双手,一个头脑,就能那么简单地操控一个人的生死。

    在一个大房子里,温浩见到了自己的新爸爸。

    新爸爸好像对他很冷淡,来接他的时候,都是通过司机。

    温浩第一次感受到了压抑感,福利院的老师们,都太温柔了。

    而这个男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势,面容中没有任何的情感。

    他威严肃穆地坐在椅子上,旁边有服侍他的人,端了一杯茶给他喝。

    师从文:“我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以后你得跟着我姓,到时候改名换姓。”

    可他那时候没有想好,究竟要叫温浩什么,就随便地称呼他一声:“暂时就叫师浩吧,到以后决定了再给你换名字。”

    着这些话的时候,师从文并没有看他一眼。

    直到正式赐名的那一天,师从文也没有真心地将自己的感情,放在他的身上。

    有一回师玉轩发烧感冒,很严重,保姆去和师从文汇报。

    他以为生病的自己,会像郑恒一样,可能引起大人们的关注,会获得像福利院老师给予郑恒的那样的温柔。

    但他的希望,一次一次破灭了。

    师从文正在忙着雕刻,让来带话的保姆下去自己备药,孩子烧的不严重的情况下,吃点药睡会儿觉就可以了。

    师玉轩没能等来师从文的关心,只等来保姆的叹息:“孩子,吃下这药吧,睡会儿就好了。”

    药吃下去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到半夜,师玉轩浑身发热,快要被烧得脑袋迷迷糊糊的地步。

    师从文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师玉轩永远忘不掉那一晚师从文盯着他的眼睛。

    那么的冷淡,那么的厌弃,好像在看一个麻烦一样的存在。

    他只是想要获得郑恒嘴里的“爱”而已。

    为什么就这么困难呢?

    是因为他从活得冷漠,不明白什么是爱吗?

    可他还,郑恒,爱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不明白很正常。

    被烧得稀里糊涂的师玉轩,终于被送进医院里。

    看着差点烧出问题的师玉轩,医生难免训斥了师从文几句:“再晚一步,这孩子就危险了,你们做家长的,怎么这么粗心大意?为什么不早一点带来就医?”

    半梦半醒的师玉轩,好像听到师从文冷淡无比地回了医生一句:“他不是我的孩子,只是暂时寄住在家里的而已。”

    医生:“暂时寄住在家里的也不能这样,孩子的父母在哪里?”

    师玉轩的脚尖几乎蜷了起来,第一次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但是他哭不出来。

    也假装没有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对话。

    后来,师玉轩终于可以从师从文那里学到手艺,但师从文一向对他冷淡,没有多余的交流,也只让他别高兴得太早。

    师从文:“你可以是我的继承人,但你永远不是我的孩子,也成为不了,因为我孩子的位置,只会留给那一个人做。”

    至此,师玉轩才明白,师从文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还是在他来到师家以后,师从文有了自己的骨肉。

    当师从文看着沈欣媛的照片时,才会露出片刻的柔情:“这孩子,眉眼真像我,现在正是长牙的期间,照片不好拍。”

    “不知道她叫爸爸的样子是什么。”

    “你看啊,这是你的妹妹,是不是很可爱?”

    “以后她回来,你必须要照顾好妹妹,要多心疼她一点。”

    只有看到沈欣媛的时候,师从文才能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

    唯独对他,就不会这样。

    师玉轩明白,他永远不是师家的孩子,不是师从文的骨肉,永远都不配得到他的关注,得到他的爱。

    师从文对他的要求,非常的严苛,必须要力求完美。

    而师从文本人就是一个力争完美,对自身也高要求的男人。

    所以一看到他的成绩下滑,或者没能将事情做到令他最满意的地步,师从文都会:“身为师家的男人,不允许出现一点点疏忽,你现在做不好,就是丢人现眼。就你这种样子,以后还怎么照顾好妹妹?”

    师玉轩不敢懈怠。

    他被罚站过,被罚跪过,被过手心,被皮鞭抽过。

    冬天天寒地冻的情况下,一个人跪在院子里的搓衣板上,双腿已经被冻得僵麻了。

    因为贪玩,而不心破了颜振羽家的花瓶,师从文就让他跪在碎掉的花瓶上。

    身上大多数的伤,都是通过这些获得。

    师玉轩从师从文口中听到最多的话就是——

    “你这种样子,怎么配做师家的男人,怎么配做她的哥哥?”

    “真是叫人失望。”

    “怎么会养了你这样的孩子。”

    “什么事都做不好。”

    “我现在对你要求高,我都是为你好!”

    师玉轩只能去努力再努力,为了师从文口中的“照顾好妹妹”,“做配得上她的好哥哥”,“不会让沈欣媛失望的好哥哥”。

    也许他做好了一切,妹妹会很喜欢,很喜欢他吧。

    觉得他是她的骄傲,是她的英雄。

    他收藏着她的照片,想象着她对他笑的模样,想象着被人爱,被人相信的模样。

    在那之前,他必须吃下所有的苦,直到迎接她的回归,去贴身保护。

    这个世界可能是暖的,只是他没来得及体会,也没来得及告诉她,他曾经的名字叫——温浩。

    取温暖浩瀚之意,拥有大海的宽广,也将拥有太阳的怀抱。